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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昌宗虛心請教,態度挺好。
劉嬰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道:“明公也是軍中人,當知朝廷勢大,不說天下府兵之數,便只十六衛便不是區區一個小島可以抗衡的,何況,屬下觀之,明公手裡除了您的部曲,夫人的護衛,再無旁人了吧?”
“咳咳。”
被說中痛點,缺人,不是一般的缺人,而是大大的缺人。
張家子孫衆多,人丁旺盛,張昌宗又是戰功赫赫的將軍,名下有親兵、部曲,薛崇秀是郡主,手下也有護衛、奴婢,加起來是有不少戶數,但兩人名下都還有永業田要經營,這些也是要人的。
張昌宗能遷到島上的,不過是在北疆隱沒和招徠的人口,旁地再沒有了。但這點人口,對比島嶼的面積來說,太過簡陋。有人口的土地纔是土地,沒有人口的土地,不過是荒野,無甚用處。
經營一地,不是經營產業,經營產業除了主事的自己派之外,還可以在當地僱傭,這經營一個島嶼,卻是要人舉家遷徙,在島上安家落戶的。
現在又不是現代那般人口流動大的社會,不是過不下去,一般不會有人願意長途跋涉的遷徙,何況,流求在時下的人眼裡,那就是個荒僻不毛之地,就是朝廷流放犯人,也不會把人流到那種地方。
這樣的一個地方,怎麼招徠人口?流放都沒人去的地方,只望招徠流民……又不是遊戲,還能自動刷出人口!沒有人口,難道只靠張氏一族自己發展嗎?
張昌宗再度啞口無言。
劉嬰也知道要給上司留面子,沒有太過逼問,繼續道:“人口這個問題且不說,可以先放在一邊不談,但是,安危卻是重中之重。其實,即便明公有自立之意,屬下也會勸誡,時下朝廷威加海內,爲了威信,當不會放任,屆時,安危如何自處?”
張昌宗被說得心服口服,誠心誠意的拱手請教:“然開疆拓土如何?”
劉嬰立即道:“屬下記得將軍在定州守孝時曾說過要請朝廷設立海關,抽取海貿商稅的想法?”
張昌宗點點頭:“對,先前那些資料裡,儒孫當能看出來,凡能參與海貿的,皆是大商家,獲巨利而不以稅凡哺國家,長此以往,於國於民皆不利。”
劉嬰跟了他這麼多年,自是知道他的爲人,遂乾脆道:“明公要丁憂爲先師守孝,何不趁此機會閉門讀書,好好研究一下海貿之事,待丁憂結束,再向朝廷上疏言海貿之利,請設海關征海貿之稅,並籌立水師,以護衛海疆和稅貿安危。”
張昌宗瞬間坐直了身體,徹底了劉嬰的意思,若有所思的問道:“所以,儒孫的意思是,有兵有權又有地利之便,我便是看上哪個島嶼,也就能悄悄地經營謀劃,還能不引人注意,不引朝廷懷疑,又能緩緩經營。”
劉嬰微笑:“然也。”
張昌宗自己還擴展一下思維——
天下間若論對人口的招徠,何人能比得上的朝廷!畢竟朝廷有政策支持,有大義名分。
張昌宗心下大定,其實劉嬰的意思很明白了,若張昌宗真的要經營一個島,有地方政權跟沒有政權可是兩種不同的模式,然最好還是有地方政權支持,最最好的是這個地方政權是掌握在自己手裡,則操作起來,空間大不說,方法也多,就像劉嬰說的,操作一下,開疆拓土再立新功也是可行的,端看張昌宗怎麼取捨、操作。
張昌宗腦補了一番,覺得get到自家謀士的意思了,又再次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劉嬰只淡淡一笑,喝了一口端着的茶湯,道:“以屬下觀之,海關抽取的稅額定然豐厚,如此巨利,安能無有兵卒護衛?是故,在請立海關的同時,還請將軍同時請建水師,若將軍能水師、海關一起握在手中,則萬事可成矣。”
張昌宗聽懂了,大是贊同的點頭:“儒孫說得對,我想想,好好計劃一下,務必兩樣都握到手中。”
劉嬰道:“若能如此,自是再好不過。不瞞明公,京裡的形勢,在定州時明公這裡常有訊報,回京後屬下又多留意幾分,將來怕是要有動盪,明公早做打算爲好。”
張昌宗:“動盪?”
劉嬰頷首:“來自中樞。”
“哦?”
張昌宗沒什麼特意的表示,只帶着的疑問的哦了一聲。劉嬰淡然道:“宮中陰陽失序,朝中臣強君弱,又有外戚爲亂,豈不是動盪之局嗎?”
張昌宗點點頭,心裡嘆了口氣。沒有了武三思,可是爲皇后還坐鎮中宮,強勢無比,又有安樂公主依舊嬌寵冠絕天下,連帶的她的駙馬武崇訓也是一時風頭無兩,宮裡的皇子們也要避其鋒芒,可不就是陰陽失序嗎!朝中……說到這個張昌宗就想嘆氣,爲五王。
李顯不管是被他們裹挾還是合謀,你說你帶兵闖宮逼女皇退位的事情都做下了,那便權臣到底,一氣把外戚也給收拾了唄,豈不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嗎?
可這五王倒好,逼退了女皇,扶助李顯登基就完事了,對外戚武氏管也不管,任由武氏繼續在朝,張柬之還覺得這是謹守臣子本分,說剷除武氏是李顯的事情——
這不是瞎扯淡嗎!也不想想他們五個作爲大唐開國以來的第一次敕封的異姓王,對李顯這個皇帝多大的壓力,就算爲了平衡朝中局勢,只要是對他有用能抗衡五王的,他都能捏着鼻子認了。
叫張昌宗說,這是屁的本分。你若是要謹守本分,當初就不該闖宮逼女皇退位,畢竟女皇年事已高,八十多的人了,身體又不頂好,李顯登基繼位不過是時間問題,但這幾個人依舊做下了闖宮的事情。
若被逼退位的是個男皇帝,那完了,這幾人再如何修飾,再如何吹噓,也要被後世唾罵,只因被逼退位的是女皇,後世的司馬光之類的儒生纔會對五王有那麼高的評價。
真是諷刺啊!不過是因爲皇帝性別不同,同樣的行爲,就能得到天差地別的評價。所謂五王,不過如此,既做了婊子還想立個牌坊,既想要利,又想要名,世間豈有這等兩全其美之事?又豈是這般便宜的。李顯不會縱容這樣的局面的,但凡皇帝,誰不想大權在握呢!五王的存在,於李顯來說,實是障礙啊。
劉嬰道:“陛下隱忍這許多年,五王又一直踏步不前,強弱之局改變就在眼前。”
張昌宗點點頭,道:“儒孫言之有理,只是,五王在朝中日久,於天下又有名望,陛下定不會輕舉妄動,若動則彼時一擊必勝之局。只是……”
劉嬰會意,接道:“宮裡的局面纔是重中之重,公主強勢到連駙馬也要威加於皇子之上,陛下居然還放任,如此亂局,非家國之福。若是地方動盪,則明公目前之勢足矣,若是中樞動盪,明公還需增加份量,否則,不足以震懾宵小,庇護家族。”
張昌宗懂了,起身一揖到底,道:“我得儒孫,真是幸甚。”
劉嬰連忙起身避開:“不敢,若無明公相救,嬰只怕早就屍骨不存了,若要論,該是嬰銘感五內纔是。”
張昌宗哈哈仰頭笑了,爽快的起身:“好,不論了。”
劉嬰這才滿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