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薛崇秀交代輿部去查的時候,不免說起高博通這個人,薛崇秀聽了高博通的計策後,心頭倒是一動,對張昌宗道:“我覺得辦法不錯,我們手上又不是沒有人,可行。”
張昌宗看她一眼,擡手摸摸老婆的頭髮,柔聲道:“懷着孩子呢,不要雲淡風輕的說這麼殺意騰騰的話,小心影響胎教。”
薛崇秀直接被逗笑,白他一眼,瞭然問道:“你不喜歡?”
張昌宗知道瞞不過她,薛崇秀這個人吧,平時看着沉靜溫柔,話不多的樣子,其實心裡什麼都有數,屬於“不下手則矣,一下手就下死手”的狠人,簡而言之,是做大事的人。
張昌宗嘆了口氣,拉起她的手,道:“不喜歡什麼?”
薛崇秀笑了,抽出手,輕輕拍了他胳膊一下,嬌嗔:“你明明知道我問的是什麼!”
張昌宗哈哈一笑,笑容透着無賴和狡黠,一副不正經的樣子,又被媳婦兒白了一眼,才道:“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只是與我的做官原則不符吧。”
薛崇秀訝然,追問:“做官原則?”
張昌宗點點頭,面上雖然還帶着笑容,但神情間隱隱有幾分湛然之色,道:“就事論事,且不說高博通的出身是否有問題,但他所出的計策是高明的,才華可見一斑,若我只是一心想贏得政治鬥爭的勝利,一心計較個人和派系利益,那採取他的計策根本不需要猶豫,可是,在計較派系利益和個人利益之前,還有爲官者的責任和義務要遵守啊!”
薛崇秀茫然:“爲官者的責任和義務?”
“是啊,爲官者的責任和義務。”
張昌宗似有些感慨,道:“還記得離開長安去北疆前,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薛崇秀點點頭,一雙美目深情的凝視着他,道:“記得,你說,你在思考重生穿越能做什麼,該做什麼。”
她果然瞭解自己。
張昌宗心頭很燙貼,拉着老婆的手貼到脣邊親了親,道:“其實這個問題,這麼多年了,我還是沒想明白,並沒有確切的答案,但是,我覺得最起碼的,我應該在其位謀其政,做好自己責任範圍之內的事情。”
“比如?”
薛崇秀笑着問了一句。張昌宗也笑,又親了親她的手,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答非所問的道:“你知道我以前讀史書,怎麼看待那些名留青史的賢臣明君和姦臣昏君嗎?”
薛崇秀被他說得起了興趣,笑問:“怎麼看的?”
張昌宗道:“我以前不懂賢臣明君爲什麼會成爲賢臣明君,也不懂奸臣昏君爲什麼會變成奸臣昏君,但是,自從成了張昌宗這個人,參與的政事多了,慢慢地就有些明白了。”
“明白了什麼?”
“明白了賢臣明君爲什麼會成爲賢臣明君。”
“是爲什麼?”
薛崇秀清澈的目光,幾乎是迷戀的看着張昌宗,心口怦怦跳着,竟有些臉熱,但是,她喜歡。
張昌宗不覺,笑了笑,鄭重說道:“那是因爲他們從來沒有忘記身後站着的百姓,肩上擔着的天下家國,頭上頂着的一片朗朗青天,心裡存着懼怕之心,直到他們做下的任何決定,都關係着天下家國百姓,不可以任性妄爲,不可以自私自利。”
張昌宗頓了頓,嘆息道:“我知道我做不到聖賢們的偉大和無私,但是,既然我做着官,我採用策略和方法的時候,我希望儘量能把不良影響控制在可控的範圍內,不要傷害到百姓的利益,如此,我才能對得起頭上的官帽,身上的官袍。”
所以,伏殺太子的事情不能做,做了,朝野天下必將人心惶惶,想要朝廷、國家穩定下來,必然比現在還要難上加難,對老百姓的傷害必然更大。
張昌宗一笑,復又道:“以前聽說過一句話,叫做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派系鬥爭也好,爭權奪利也罷,都不能影響到朝廷運行和國計民生,這是一個必須堅守的原則,所有的東西,比不上國家利益!我鄙薄一切爲了個人私利出賣國家民族利益的人,唾棄一切做了官就忘記家國百姓,一心只撈取私利的人!”
認真的說完,張昌宗被薛崇秀的目光看得有些臉紅,嘿嘿赧然笑道:“是不是有些天真幼稚?”
薛崇秀微笑着搖搖頭,注視着他的目光無比的深情,傾身一吻,伸臂抱住他:“不,這是大仁大愛,這纔是那個會爲了職責而犧牲性命救我這個素不相識之人的英雄會做的事情。我爲了你執着了兩輩子,感覺很幸福,張昌宗,能遇到真是太好了。”
張昌宗赧然道:“我肯定沒你想的那麼好,我……”
薛崇秀捂住他嘴,笑道:“你別說,你好不好,我自己知道,不用你說。”
還沒收發言權了!
張昌宗無奈的笑着,不解釋了。薛崇秀笑看着他,柔聲道:“所以,高博通的計策雖好,但是,會對國家百姓有損害,所以,你纔不採納他伏殺的計策,反而傾向於更爲繁複艱難的官制改革之計?”
張昌宗點點頭,道:“我不知道別人重生或穿越能做什麼,會變成什麼樣的人,但是,本質上而言,即便重生了,穿越了,我依舊是那個我,並不會有什麼太過本質的改變,我唯一能努力和選擇的,不過是成爲一個更好的自己,不被出身、環境所左右,努力成爲心底最想成爲的人,不去做違背本心的事,希望能減少人生的遺憾。如此,我也算不枉費重活一回,也算對得起穿越大神,對得起自己。”
薛崇秀微笑道:“所以,可以鬥,可以爭,但是,必須劃定在不傷害國家民族的範圍內,堅持國家利益高於一切不動搖?”
張昌宗笑得暢快,痛快的點頭:“對!”
薛崇秀拉起他的手,緊緊握住,面上微笑,語氣卻鄭重:“我願我心似君心,君之所願,便是我奮鬥之目標。”
“秀兒!”
張昌宗忍不住抱住她,慨嘆:“你怎麼這麼好!”
薛崇秀微笑:“因爲是你,所以是我。”
這個人啊!
張昌宗心底嘆息,任他往日再如何的巧舌如簧,這刻也只覺得言語蒼白,根本無法表達出他心情的萬一,只懂緊緊地抱住她,抱住她,這是世間最珍貴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