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登基,傳達四方,又有來年的恩科,吏部、禮部,特別是禮部,幾乎忙成狗。張昌宗本來挺清閒的,但是,隨着吐蕃使節到達京城,他也忙起來了。
吐蕃使節是來迎親的!
中宗朝的時候,吐蕃贊普向大唐提親,李顯答應了,把宗室女收養於宮中,封做金城公主,與吐蕃贊普結親,彼時金城公主年紀尚幼,不能成親,一直拖到現在新君登基。
張昌宗心頭十分憋氣!
就政治上的利益來說,他能想明白中宗與吐蕃和親的初衷。青藏高原的地形和氣候限制了,只能吐蕃人打下來,大唐士兵是無法打上去的,再強的士兵,如果氣候適應不了,上去也是廢。這是時代發展的限制,吐蕃不是弱國,打仗也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可以搞定的事情。
揉揉額頭,張昌宗吩咐下去:“吐蕃迎親的使者不日就到,城裡的治安看管好,不要讓人鬧事。”
“喏。”
長安城裡,高麗、吐蕃、東瀛的留學生都有,皆是各國的貴族子弟,加上各自的隨從,在長安城裡的外國人不少。每次各國有使臣進京,少不得都要去拜會一下,用多了酒食,難免就會有生事的時候,這個時候就需要金吾衛上場了。
張昌宗心裡不得勁兒,卻還因爲職責所在,不可兒戲,只能認真履職。每日也沒什麼加班的心思,只是叫人盯緊了,該上班上班,該下班下班——
這日,張昌宗散職回家,剛進家門換了衣服,門房就來報:“公爺,太常卿帶着客人臨門,求見公爺。”
太常卿就是薛崇簡,自唐隆政變後,這小子水漲船高,做了清貴的太常卿,年紀輕輕,已然位列九卿之一。倒是薛崇胤只在國子監裡做了個博士,領了勳爵,旁地並無什麼職事。
張昌宗正在薛崇秀幫助下脫帽子,帽子脫了後,讓老婆給頭髮上插個白玉的髮簪,襆頭都還沒裹上,聞言,略愣了愣,訝然道:“二郎怎麼來了?帶的什麼客人?”
門房還沒回答呢,外頭僕人已經急急忙跑進來:“公爺,小的們攔不住,二舅爺已經帶着人進來了。”
薛崇秀立即板了臉,眉目冷肅:“胡鬧!他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不知道我在嗎?竟敢帶外人進來!”
僕人苦了臉,不敢答話,薛崇秀冷眼掃他兩眼,怒道:“這裡是何家府邸?竟敢讓外人隨意闖進來,你們的規矩呢?都忘了嗎?”
“小的不敢!”
僕人嚇得立即跪下,還待辯解:“那是二舅爺,所以小的……”
“還狡辯!家裡的規矩忘了嗎?”
“小的知錯,請夫人責罰!”
“自己到管家處領二十棍。”
“喏。”
薛崇秀忙着責罰僕役,張昌宗擡手拍拍她胳膊,寬慰她:“莫生氣,我先出去看看,不要叫人衝撞了你。”
薛崇秀冷着臉點頭,還不忘交待人給他把襆頭拿上,張昌宗現在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頭上什麼都不戴的出去,不雅觀。
好在薛崇簡也不是全然沒數,帶着人徑直到了客廳往日張昌宗待客的地方,熟門熟路的讓人上茶果,然後便等着沒動了,不敢再往裡闖,怕他姐收拾他。
張昌宗讓僕人給裹好襆頭,一身便裝的出來,就見薛崇簡帶着一個年輕但皮膚黝黑,臉頰上帶着兩朵高原紅的青年男子坐在他家客廳裡,那青年男子雖然做唐人打扮,但外形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吐蕃人。
“姐夫!”
張昌宗一進去,薛崇簡就站了起來,那青年男子也跟着立即站了起來。薛崇簡朝張昌宗作揖行禮,臉上笑嘻嘻地,透着親熱,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
張昌宗瞪他一眼,冷笑:“太常卿登門,蓬蓽生輝,只是,怎麼不請自來不說,還不請自入呢?”
薛崇簡嬉皮笑臉的道:“姐夫,我倆之間何須如此見外呢?往常來姐夫家,也沒見姐夫跟小弟我要名刺啊!這不是來姐夫家嗎!”
張昌宗白他一眼,懶得跟他閒扯,把目光投向隨同他一起前來的吐蕃男子,態度既不算特別親切,也不算太過高傲,問道:“這位是……”
吐蕃人抱拳躬身行禮,薛崇簡笑着道:“還未給姐夫引見,這位是吐蕃人穆尼德吉,是國子監的監生。”
穆尼德吉立即向張昌宗行了一禮:“學生穆尼德吉見過大將軍。”
原來這廝就是穆尼德吉。
長安城裡的留學生不少,胡人也不少,低調的有,高調的也有,這位穆尼德吉就是高調的。因是吐蕃貴族,出手頗爲闊綽,愛喝酒,愛交遊,在長安城裡,名聲不小,交際很廣,只是,能攀上薛崇簡,倒也算他本事。
張昌宗點點頭,道:“原來你就是穆尼德吉,我聽說過你的名聲,你是吐蕃國穆尼家的人?袖口上那是你們穆尼家的家徽?”
穆尼德吉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喜道:“不想大將軍竟如此熟悉我吐蕃的習俗,回公爺,學生衣服袖口上繡的正是我穆尼家的家徽。”
張昌宗點點頭,面色淡然,並未多說,倒是薛崇簡與有榮焉的笑道:“德吉,我姐夫自幼就於宮中讀書,大內禁中的藏書都讀完了,不止你們吐蕃的習俗,便是高麗、東瀛、突厥等國的習俗,姐夫也是信手就來,他的博學,少有人及的!”
張昌宗呵呵一聲,擡手就拍了他脊背一巴掌,冷笑道:“就算你這麼幫我吹,拍我馬屁,該收拾你的收拾,並不會因此而手下留情,總之,你做好準備吧,不是我,就是你姐,逃不了的!”
薛崇簡瞬間苦了臉:“姐夫,不要啊!”
張昌宗很淡定:“我當然是不需要的,犯錯的是你,不是我。”
說完,不管薛崇簡苦逼的表情,頓了頓,問道:“說吧,是什麼事情能讓你禮都不守,也不怕你姐罰你闖上門的?”
穆尼德吉連忙道:“大將軍,說來此事應該怪學生。學生與薛郎一見如故,相交莫逆,他聽說我心中敬仰大將軍,只是一直無緣得見大將軍,爲了圓我的心願,便冒昧帶着學生登門,冒犯之處,請大將軍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