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木剛洗完澡,身上正熱乎乎溼答答,大概還沾着很多水珠時,就發現房間裡有點異常。
他一隻腳剛踏出浴室門,身上還暴露在外的皮膚就泛起了寒意。
他轉頭,發覺原本關得嚴嚴實實的窗戶已經打開,細弱的小風從縫隙裡滑了進來,正吹得及地長的窗簾晃晃悠悠。
下一秒,一隻冷得像塊冰,又硬得像塊磚頭的手直接糊了上來,一把蓋住了沈青木的嘴巴。
“是我。”
——是第五承影的聲音。
沈青木:“……”好疼,就像被糊了一臉冰渣子。
沈青木瞥見地面上印着一條黑黢黢的影子,他的和第五承影的前後列在那裡,細看下,他的影子似乎好像比第五承影的還要細點。
他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示意他把手挪開。
第五承影手挪是挪開了,但兩隻剛爪子往沈青木肩膀上一搭,把他完全扭了過來。
面對面,臉對臉。
“你剛纔在哭?”第五承影發覺自己手心潮溼,而沾溼了他的水珠好像來自沈青木臉上。
第五承影捻了捻指尖,一張硬邦邦的臉往沈青木那靠近了半分,似乎覺得掰過他身體還不夠,還想掰過他的臉仔細打量,看看他眼睛有沒有發紅。
沈青木:“……”
最後他呵呵呵一聲,“你想多了,剛纔洗了澡。”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洗了個澡!
第五承影嘴角出現了一個細小的抿痕,過了很久纔可有可無“嗯”了一聲,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了沈青木的說辭,還是說腦袋裡又腦補了什麼別的東西。
直到沈青木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他才大發慈悲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只是不忘補上一句,“瘦了。”
補完全第五承影的話,大概就是:自從在禁地分開後,沈青木比一個半月前瘦了很多。
可不是瘦了麼,第五單岐那個傻逼,不知道人最基本的需求,除了吃喝外,還有和別人交流嗎?!
沈青木覺得他自己被關這麼久,話都快說不利索了。
難得見到一個活人,沈青木當然不會輕易放他離開,當即逼近了第五承影一步,“第五單岐人呢?”
他尾音上調,一側眉毛比另一側稍高,不論是語氣還是神態,都像是認定了第五承影知道第五單岐最近都在幹什麼。
第五承影受驚一樣急急往後挪了一步,猛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期間似乎還想抵着沈青木讓他不要靠太近,可手已經伸到了沈青木身前,又像想到了什麼一樣,火燒火燎地縮回去。
他站穩,表情莫名,“你這時候不應該問我‘怎麼突然過來了嗎?’”
沈青木反問,“除了是第五單岐喊的你,還有別的原因嗎?”
一句話剛擲地,第五承影似乎立刻腳下滑了一滑。
但很快,第五承影調整好了表情。
他表現得對第五單岐深惡痛絕,似乎光聽到這四個字就像吃了蒼蠅那樣噁心。
他鼻樑上擠出了幾道細小的厭惡褶皺,“你魔怔了?這種時候還想着那個小畜生?我過來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如果不是我最近都聯絡不到你,不放心過來一看,還不知道你已經被他囚禁。”
沈青木就那麼靜靜站着,臉上無甚表情,但眼底暗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裝啊,你繼續裝啊,我就這樣靜靜看着你。
說到底第五承影就是一個脾氣火爆,又喜歡動手大於動口的人。眼見沈青木這幅表情,他當即一皺眉,硬邦邦扔出一句話,“哪來那麼多廢話,時間不早了,快點跟我走。”
沈青木沒動,只點了點自己小腹,莫名問,“第五單岐把這件事也告訴你了?”
咣噹一聲,第五承影手裡捏的刀已經砸在了身後的桌子上,敲出一聲巨響。但隨着這一聲的餘音消失後,室內再也沒了其他聲音。
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很久,還是沈青木率先開了口。
他嘴脣有點發幹,“你們爲什麼要合夥瞞我?有些事情直接告訴我不行嗎?”
第五承影捏着刀的指尖動了動。
沈青木,“你們把我當傻子哄嗎?”
先說第五單岐,自從那天開始,就像人間蒸發一樣,不見他,不過問他,看起來冷酷狠心,就差把‘恨我吧’三個字寫在臉上,刻在背上,時時刻刻提醒沈青木去討厭他。
好讓他哪天真的死了,沈青木也能沒有任何心理障礙地忘記他。
但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第五單岐又會把他拉進夢,視線一分一秒都不肯挪看,就好像看一眼就會少一眼。
少你妹啊少,有種白天來戰!
這種表現,簡直就像死離前夕!
沈青木覺得,再按這種劇情發展下去,託孤也不會遠了。
如果第五單岐真的死了,按照白羽那個性格,雖然可能不會對他怎麼樣,但他肚子裡這塊肉肯定逃不掉被拿去做實驗的命運。
果然……腦子裡剛蹦出託孤這個念頭不久,一直(大概?)都很靠譜的承影大大就來了。
先不說爲了防止沈青木出事,外面圍得層層疊疊,連一隻小鳥都飛不進來,但第五承影硬生生什麼人都沒驚動地過來了。而且一進來,視線就一直若有若無地掃他肚子。
他肚子裡多了一個小崽子這種事情,除了是第五單岐特意告訴過第五承影的之外,他還能通過什麼途徑知道?
沈青木覺得他簡直能被第五單岐氣得波動。
狗蛋你傻嗎?
沈青木又問了一遍,“第五單岐人呢?”
第五承影定定看了他半晌,給他的回答只是一個不耐煩的“嘖”。
對於這種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事情,第五承影一向喜歡用暴力解決。他送給沈青木“麻煩”兩個字後,右手已經繞到了沈青木後頸,輕輕一用力就把人捏昏了過去。
半扶半抱把人往懷裡一帶,第五承影一腳勾開門就這樣走了出去,但出人意料的是,所有守衛的人都只當他是一大團透明的空氣,根本沒有阻攔他的意圖。
再等沈青木醒過來的時候,周圍的場景已經有了變化,再也不是他熟悉的那個。
咕嚕一下撐着坐起,就被一隻手握着肩膀扶正了身體。
沈青木擡了擡眼睛,眼底似乎還有點茫然。他愣愣呆坐了半晌,只說了一句謝謝。
大約沒想到沈青木會是這麼一個反應,第五承影只能拍拍他肩膀以作安慰,右手一伸,把掌心裡捏着的一小碗藥汁遞到了沈青木手中。
“喝吧,本家特有的,對你肚子那個有好處。”
這碗藥大概是剛熱過,捧到手裡微微燙手,滾滾蒸騰的水汽又薰得沈青木表情難辨。
最終他捏了捏碗沿,問了句,“第五單岐是不是找死去了?”
第五承影對此的回答是,一皺眉,“快喝藥。”
沈青木懂了,又問,“第五單岐是不是去墓裡取藥了?爲了救我?又是爲了救他?”他點了點自己的小腹。
第五承影答非所問,“藥要涼了。”
沈青木終於拖去小藥碗,把裡面濃稠的黑色藥汁全部吞進喉嚨。
苦,非常苦。
這種苦味甚至一路向下,蔓延到心底。
沈青木懂了,第五單岐會做這些事,在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他逼的。
他最後問了一個問題,聲音在發抖,“你什麼時候放我走?”
“第五單岐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