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 一片雪茫茫。即使穿着厚實的軍大衣，戴着毛絨的帽子，也擋不住那種刺骨的嚴寒。
袁傳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眼睛透過手上架着的槍桿子的瞄眼望向遠方, 伺機而動。天空不斷飄下來的雪花, 沒有過多久就將他的身體蓋了大半。
攝像的機器在他的正前方平滑地拉近、拉近……直到袁傳眼神一凜, 堅決地扣下扳機。“嘭——”, 安靜下的襯托，那一聲響讓在場的不少人都抖了身體。
導演拿下耳機，激動地從臨時搭建的棚子裡面跑出來, 拿着喇叭大聲對着人喊到：“咔！結束了結束了，袁傳趕緊起來, 別在地上趴着了！”說着話, 那滄桑的臉是笑出了不少褶子。激動又驚豔欣喜的那種。
把自己裹成大糉子的王樑抓起衣服就往中心跑。這天都零下二三十度了, 可前往不能讓袁哥凍感冒了。
雖然這最後一個鏡頭已經拍得夠快夠順了，但就這十幾分鐘的時間趴在滿是冰雪的地上, 袁傳站起來時都覺得腰部以下不太聽使喚。旁邊的工作人員上來說着恭喜殺青，邊把他身上積着的雪往地上撥拉。
“謝謝，辛苦了。”
眉毛眼睫上掛着雪花，鼻頭凍得通紅，袁傳不停地往手上呵氣, 接過王樑手裡的羽絨大衣把身上沾了雪水變重的軍大衣給換下來。
“袁傳啊, 快, 進車裡邊暖和暖和。”
完成拍攝, 劇組的人都很高興, 忙不停地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這個樹林環繞沒有半點菸火氣息的地方。導演交代了話，走上來環着袁傳的後背將人往車子的方向帶, 嘴上說得全是讚美的話。
“……今年4月的獎，我是有了想法了。”說着這話，導演在車門前停下來轉頭看着袁傳，“說實在的，這四個多月裡，我不止一次在電腦前看着你的表演，做着天人交戰。我並不相信有誰能夠在零星的經驗下把一部戲詮釋的完美，就算有着天賦，也逃脫不開後天的努力。”
重生前確實付出不少努力的袁傳：“……”
導演停頓了會，笑着嘆了口氣：“不過你小子，是讓我刮目相看了，還不止一點。”他拍了兩下袁傳的肩膀，轉回身去拉車門，“就等着電影問世後，四月見分曉了。”
——
江柔接到王樑的彙報電話時，是想去機場接機的。作爲經紀人，自打袁傳進組後，她就一直沒有抽出時間去探班，這會倒是有點想看看那大小夥有沒有什麼蛻變。最主要的還是，她今天比較清閒，手底下的其他藝人都按部就班地去趕通告了。
結果，王樑抓着手機，苦大仇深地說：“柔姐，你還是別來了！也不知道袁哥的粉絲們是怎麼知道袁哥今天會回北京的，這會正把出口圍得水泄不通呢。”
還能怎麼知道，劇組官方說了正是殺青，那這兩天肯定是在機場一蹲一個準的。
江柔後悔自己沒有提前給他們說一下這種可能發生的情況，好讓他們有所準備。她拿出手機搜袁傳，果然搜出不少機場圖。只是……她嘴角微微抽搐，看着照片上被粉絲們圍着，戴着頂登山帽、鬍子拉碴、怎麼看怎麼不像二十歲年輕小夥子的袁傳。就這不修邊幅的樣，也虧的那些粉絲們能認出他來，也是真愛無疑了。
“劇組的其他人應該也有同行的吧。”沒辦法，江柔也只能遠程指導，“請機場的工作人員幫忙疏通一下，小心着點，不要出什麼事了。”
背景聲嘈雜，王樑捂着話筒喊：“放心吧柔姐，好在袁哥有先見之明，剛下飛機那會就練習了機場的人。這會我們已經快突出重圍了！”
“……”這到底誰纔是助理啊？
“呼呼呼，剛纔那場面真是嚇死我。”坐進劇組來接機的車子裡，王樑攤在座位上直摸胸口，“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多熱情又瘋狂的粉絲。”
昨夜殺青擺宴喝了不少酒，今天早上又急着趕飛機，袁傳疲憊地捏着鼻樑：“待會回公司，你直接回去，我自己取車走。”
王樑瞅着他的臉色，不放心：“袁哥，還是我送你回去吧，反正也不差這一會。”
袁傳搖頭，閉上眼睛休息：“你不用管我，早點回去，這幾個月也辛苦了，好好休息。我不回去，要先去一個地方。”
王樑聽到前半句話，感動得都要哭了，再看後半句，頓時噎住。一臉疲憊恨不得倒頭睡去，袁哥卻不立馬回家還要先去一個地方……誰那麼重要呢？王樑猜都不用猜，除了言哥，還有誰！
事實是，王樑確實想錯了，袁傳要去見的，不是卓君言。
車子拐進軍區大院，守門的警衛看見袁傳愣了好久才認出來，這是袁家的寶貝疙瘩。按下鑰匙鎖，目光送着人進去。
保姆嬸子穿着圍裙，溼漉漉的雙手往上邊抹了幾下纔去開門。乍然看見外邊的人，她的反應是跟那個警衛員一模一樣，等人出來才欣喜地說：“哎喲，這不是傳子嘛！”
“嬸，做飯呢？”摸了下臉上的鬍渣渣，袁傳走進屋裡換鞋。
嬸子一臉關愛地給拿拖鞋，問：“不是說你進大山裡去拍戲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袁傳目光巡了一遍屋子，“我爺爺他在呢？”
“在在，早上出去散步回來，說膝蓋骨有點疼，就去屋裡邊躺着了。”嬸子說着嘆了口氣，“我說讓他要是疼得厲害就叫院裡的醫生過來看看，他非不讓。”
袁傳笑着，他爺爺就這性子。他，也是大多隨了他爺爺。
廚房裡的水開了，嬸子趕緊往裡邊跑，嘴裡邊絮叨着：“傳子啊，你中午在這吃吧？嬸看你回來都瘦了，冰箱裡還有不少肉和菜，我給你多做一些。你想吃什麼，儘管跟嬸說……”她邊說邊走回來，擡頭看袁傳不在原地站着，找了下，卻發現這孩子挺直着身板跪在了老爺子的臥室門口。
想勸，這大冷的天，在瓷磚地上跪久了骨頭怎麼受得住。只不過，當某些記憶回來後，嬸子也就放棄了，嘆了聲搖着頭進了廚房熬湯。
袁老爺子開門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飯時間整一個小時。嬸子站在客廳裡盯了好久，心裡爲這爺倆着急，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把做好的菜一道道又端回去回鍋。
幾個月沒見的孫兒，再見面卻跪在自己面前。爲了什麼，袁從心裡邊都明白。他沉了口氣，眼睛從袁傳身上略過，繞過他往客廳走。沒兩步，就停下了，氣道：“我要是堅決不同意，你就是跪在那跪到雙腿廢了也無濟於事。”
袁傳輕笑，挺着腰：“那就跪到廢掉好了。”
袁老爺子氣結，腳步踩得跟千斤重一樣進了餐廳。嬸子把飯給他盛好，在旁邊看着，幫忙布湯。
沒幾分鐘，袁從筷子戳在魚肚子上，悶聲說：“做了這麼多的菜，我一個人怎麼吃得完，浪費了。”
這話說的，在老袁家當了這麼久的保姆，那嬸子是一聽就懂得了其中的意思，頓時高興地點了兩下頭，轉身往裡邊走。
袁傳站起來時，雙腿麻的打顫，過了好一會才擡腳往外走。飯桌上，他沒事人一樣，逮着老爺子愛吃的菜往他飯碗裡夾。一開始，袁老爺子還有些哽，看着碗裡邊的菜就是不肯夾，後來眼看着越堆越高，他就吃了。
見着氣氛總算有了回暖，嬸子藉口家裡邊的孫女沒人照顧，解了圍裙走了。
“……鬍子拉碴的，也不知道注意着點。”
飯過一半，爺爺總算肯理人了。袁傳心裡邊鬆了口氣，笑着摸自己的臉：“清晨的飛機，太趕了，來不及收拾。”
袁從：“……”
外邊的風呼呼地吹着，突然就下起了雨夾雪。放下碗筷，袁老爺子長嘆：“非他不可了嗎？”
袁傳端起碗舀湯放到爺爺面前，認真地說：“沒了他，我可能就不是我了。”
“屁話！”袁從瞪着眼，“以前也不覺得你就這麼點出息？”
笑得掩面，袁傳說：“以前不還沒遇見他嘛。”
——
從爺爺家出來，袁傳擡頭望着昏沉沉的天，漫天的雨雪也無法澆息他心裡頭的火熱。
自從那一年遇見卓君言的那一刻，他就是袁傳生命裡不可缺失的部分了。一見鍾情加上日久情深，沒有什麼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