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走後,高摩走進了書房內,提筆給本土寫報告。
在寫這份報告前,他躊躇了好久,仔細理了理思路。首先,從目前掌握到的信息來看,法國人的財政應當是不堪重負了。雖然他們剛剛在羅克魯瓦戰役中擊潰了西班牙精銳的佛蘭德軍團,但數量越來越龐大的法蘭西軍隊和規模越來越大的戰爭即將耗盡法蘭西國庫裡的最後一枚銀幣。但悲劇的是,他們還沒有徹底擊敗敵人,他們還不能結束戰爭,因此他們急需將戰爭繼續進行下去的資金。
因此,在國內加稅就成爲了必然,而且他們已經在這麼做了。爲了同時應付西班牙、奧地利兩大強敵,以及資助瑞典、英格蘭王黨等準盟友,新任宰相兼樞機主教馬紮然已經開始在國內大幅徵稅,以維持法國越來越廣闊的戰線。而這毫無疑問導致了法國國內各階層的怨聲載道,無論是貴族、教士,抑或是中低級官僚、商人,還是普通小老百姓,每個人都對這位據傳聞極其貪婪的主教大人沒有任何好感,並且隨時準備推翻他。
除了在國內徵稅外,法國人似乎還準備搞一些賺錢的生意,比如目前已經開始越來越流行的棉布。當多年前棉布出現在市場上的時候,最初人們僅僅是把他當做一種印度來的玩物;隨着時間的推移,人們開始逐漸習慣將這種織物用來做衣服,法國國內以及海外殖民地也開始陸陸續續出現一些棉花種植園,人們種植棉花,然後將其紡織成布,在市場上銷售。
作爲一種介於昂貴精美的呢絨和廉價粗糙的麻布之間的替代品,棉布經過多年的市場培育之後,在越來越富裕的法蘭西民衆中逐漸流行了起來。而在東岸人通過機器紡紗織布,推出了質量更好、價格更低廉的優質棉布後,這個市場終於迎來了爆發性增長,東岸人的優質白棉布銷量逐年增長,將原本瓜分市場的亂七八糟的法蘭西本地棉布、威尼斯棉布、荷蘭棉布以及舶來品印度棉布一一擠掉。而後,東岸人更是陸陸續續推出了染色布、印花布以及後來更爲精美的二代染色布、印花布及其衍生品如手套、罩袍、披風、毛巾等,將市場熱情推向了一個更高峰。
迄今爲止,即便東岸人的銷售範圍僅僅侷限於法蘭西南部的六個省份,但在衆多走私品的推波助瀾下東岸人的年銷售額已經接近了兩百萬元。這是一個令人眼紅的數字,因此被人盯上不足爲奇,無比貪婪的法國宰相馬紮然,以及依附他們的貴族、教士們早就想將其據爲己有了。不過這一切在徹底打敗西班牙之前他們還沒敢下手,終於羅克魯瓦的硝煙散盡,打敗了歐陸第一霸權的法蘭西人躊躇滿志,擁有十多萬軍隊的他們自信心與民族自豪感急劇膨脹,他們覺得已經不再需要購買東岸人廉價的火槍、大炮、皮具以及軍刀。那麼爲了養活這麼龐大的軍隊以及國內規模更爲龐大的官僚團隊,他們終於不再掩飾自己的貪婪,將手伸向了東岸人的口袋。
“兩千萬人口的大市場啊!”高摩寫着寫着嘆了口氣,“丟了實在太可惜了。只是如今國家的實力還太過於弱小,人家根本就沒把你當做平等相待的對手來看待。你還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先姑且不管,等到你沒有利用價值了就一腳踢開,甚至都懶得跟你廢話,******!”
想到這裡,高摩氣得一掌拍在桌子上,發出一聲脆響。門外的波爾多站站長、原許信的秘書康斯坦丁過來看了一下,發現沒什麼事後又退了出去。
稍微疏散了一番怒氣後,高摩喝了兩口清茶,然後繼續寫報告。
“既然我們無力阻止法蘭西高層的既定政策,也無法通過其他手段來規避稅收,那麼我建議國內需要調整目前的出口政策,即調低白棉布所佔比例,提高利潤豐厚的印花布、染色布的比例,以豐厚的利潤來對衝掉部分稅收損失。當然,利潤總額佔大頭的永遠是白棉布,但我們目前對此無能爲力,徵稅後價格上沒有太多競爭力的東岸白棉布市場的萎縮是必然的。更需要警惕的是,此波徵稅也許僅僅是一個開始,接下來各種針對東岸紡織品的稅收也許會陸續出臺,貿易部應當對此保有高度的警惕。”
“此外,開拓新市場此時應當被高度重視起來。43年全年我們在奧斯曼帝國取得了48萬元的鉅額利潤,這對於一個三千多萬人口的大帝國來說實在太微不足道了。貿易部應當摒棄與英國人簽訂的不合時宜的舊協議,加大對奧斯曼市場的傾銷力度,以儘可能擴大東岸紡織品的影響力。我建議執委會認真評估擴大在奧斯曼帝國棉布銷售的可行性,英國目前深處於內戰之中,自顧不暇的情況下我認爲他們是很難指責我們違反了雙方之間的貿易協定的。作爲我國的第二大出口國和第一大進口國,奧斯曼帝國值得我們下大本錢經營。”
寫到這裡,高摩又停筆思索了一會兒。英國的內戰已經逐漸進行到了關鍵時刻,雙方几乎人腦打出了狗腦。只可惜英國海軍大部分站到了資本家議會派那一邊,使得傾向於王黨的東岸人甚至沒法和他們做生意,以間接提供一些支援。不過這樣也好,插手人家內戰是很招人忌諱的一件事,特別是東岸共和國的實力還很弱小,目前看起來還是嚴守中立比較好,免得惹禍上身。
不過幾年前和英國那些殖民公司、貿易公司簽訂的協議如今看起來可以作廢了,在那份瓜分紡織市場的協議中,東岸人在奧斯曼帝國能夠銷售的紡織品數量被做了嚴格限制。當時東岸人正在全力開拓相對富庶的法蘭西市場,對老百姓購買力遠低於法國的奧斯曼也不甚重視,再加上其他一些因素,比如避免刺激荷蘭人、威尼斯人等等,因此便同意了英國人的提議。不過眼下又不一樣了,東岸人如今面臨着失去法蘭西市場的危險,如果此時再嚴格遵守和英國人達成的協議,那樣豈不是自縛手腳!
因此,擴大在奧斯曼帝國的紡織品銷售勢在必行!對於此事,相信東岸人在奧斯曼帝國的朋友,比如霍爾尼西安家族、阿勒頗帕夏、埃及帕夏、海軍帕夏以及蘇伊士馬穆魯克首領格里高利家族都會樂見其成吧。如今東岸人和奧斯曼帝國的合作不斷加深,比如海軍艦船方面的合作、陸軍武器方面的合作、人口貿易方面的合作,這一樁樁大生意將兩國的關係越拉越近。再這樣發展下去,也許在不遠的將來,奧斯曼人就會向東岸人再度提起建造戰列艦的事情了。
“當然,與奧斯曼帝國的深入合作,必然會引起同樣在奧斯曼擁有廣泛利益的荷蘭、英國、威尼斯人的不滿。尤其是與奧斯曼帝國存在領土爭端的威尼斯人,他們一定會採取更爲激進的針對我國的政策。由此可以預見,我國紡織品在托斯卡納市場上的銷售必然會受到影響,從意大利蒐羅移民的舉動必然也會受到更多阻撓,我們在基督世界(比如西班牙、奧地利等國)的聲望必然會繼續下降——雖然目前我們已經沒有什麼聲望可言了。關於這裡面的負面影響,請執委會諸君謹慎評估。”
外交工作牽一髮而動全身,真的不容易啊!高摩寫上最後一個句號,將頭倚靠在椅背上,閉目思索。自己的報告該寫的已經寫了,就看國內如何進行抉擇了。這次事件對新上臺的執委會委員們的執政能力是一次考驗,對新生的華夏東岸共和國也是一次考驗,面對着失去法蘭西這個下金蛋母雞的巨大風險,東岸人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正確的應對,然後尋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這並不是大家坐在辦公室裡口沫橫飛地討論幾句就能夠應付的。
這裡面需要做巨量的工作,要動用海量的資源,即便做完這一切,那還得看老天如何安排,東岸人至少目前還做不到完全掌握自己的命運。
第二天,在和朱利安進行了一番長談後,接下來幾天內高摩又連續走訪了洛里斯主教、圖盧茲男爵等東岸人的老朋友,然後便登上了一艘西班牙商船,打算去塞維利亞拜訪一下西班牙西印度院的高官們。但西班牙人拒絕了高摩的拜訪請求,無奈之下,高摩又匆匆登上了一艘東岸人僱傭的法蘭西商船,往位於波羅的海沿岸的古城裡加而去。
1644年4月25日,高摩等一行人乘坐的商船停靠在了里加港碼頭上。在與聞訊趕來的里加商站負責人施耐德簡短商談了一番後,高摩帶着一大幫子人入住了位於城內的東岸商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