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春風輕輕拂過塔河(原塔誇裡河,注入梅林湖,非北鴨子湖地區的塔誇裡河,南美有很多重名的河流)兩岸已經蔚爲壯觀的各色果樹林,剛剛從私家馬車裡下來的徐文選輕嗅着清新的空氣,微微有些陶醉。
周圍是大片地勢平緩的草原,經過一個冬天的蓄勢,在春天到來後,紛紛破土而出的青草嫩芽將平坦的地面裝扮成了一副綠得炫目的地毯。而在這麼一片美不勝收——或許略顯單調?——的風景中,偶爾還有一些紅色的磚房掩映在綠草紅花之中,房前幾匹馬兒在悠閒地嚼吃着野草,幾個臉上髒兮兮的孩童正追逐着一羣在河岸邊“散步”的鴨子,磚房頂上的一頂煙囪內正向外徐徐冒着裊裊炊煙。
“真是一副恬淡的鄉間美景啊……”徐文選輕輕呢喃了一句,然後又仔細檢查起了腳下的土地。看得出來,這些土地都是未經開墾的處女地,談不上多肥沃,但也不差就是了。至少,前幾年用來種種苜蓿、大豆還是相當合適的,足夠支撐一定規模的養牛業了。
是的,徐文選今天就是來這裡實地考察的。執委會前陣子在此規劃了一個新定居點,名曰“塔河堡”,意爲塔河畔的定居點,具體地址在後世烏拉圭普拉西多.羅薩斯小村附近,以農牧業爲主。這個定居點與更靠北的“豐國堡”(後世帕拉波河岸邊帕爾馬村,因首批移民來自濟南府豐國鎮而得名)一起,算是伊河、南鴨子湖地區從上面好不容易纔爭取到的定居點名額了。
要知道,如今執委會大力發展烏江、雅庫伊河這兩個大河流域,別的地方想要爭取建新定居點那是千難萬難,往往需要活動好久才能批下來一兩個,與執委會政策重點傾斜的烏江、北鴨子湖完全不可同日而已。塔河堡、豐國堡這兩個定居點就是如此,伊河和南鴨子湖地區上下爲此爭取了許久,這纔在今天獲得了執委會的許可,開始在這兩地勘址、規劃。
在這兩個定居點之中,豐國堡目前基本還是一片荒蕪:低窪潮溼的河灘上,東岸人僅僅插上了一根碩大的旗杆,然後寥寥兩三百名拓荒者居住在用蘆葦編成的棚屋內,與別的定居點寬敞明亮的磚房根本沒法比。其實不光這裡了,就是附近已經建立許久的新民堡,目前仍有大約三分之二的居民住在木屋或草棚裡,落魄得很。之所以這樣,沒別的原因,主要還是缺乏合適的交通工具將大量的建築物資運過去。偶爾擠出的一些馬車運力拉來的建築物資,也被優先拿來修了各種基礎設施,至於房屋,除非東岸建築公司在當地投資建立磚瓦輪窯,不然慢慢等吧。
塔河堡的情況比豐國堡稍好一些,至少這裡還建起了幾座磚瓦房屋,充當組織拓荒的國家開拓總局的倉庫與建設指揮部。就徐文選所見,這些磚瓦房屋前的院子內還栽種着幾株葡萄藤,院子外的圍牆邊則搭着一些蘆葦杆做的菜架子——只不過目前還是早春的九月底,菜籽還沒種下,如果等到夏秋季節,豇豆、絲瓜爬滿架子,扁豆佈滿圍牆頂上的時候,那副安逸的美景一定能夠讓每個渾身疲憊的旅行者再也挪不動腳步。
“國中似如此沃土還有很多,若是都能細細收拾一下的話,別的不敢說,種下苜蓿和大豆養個幾年,這地一定肥沃無比。”徐文選彎腰抓起一把泥土,放在手裡細細看着,然後才嘆着氣說道:“若是當年大明也有此渺無人煙的處女地,局勢又何至糜爛於此?唉,不說了,俱往矣……”
跟隨徐文選一起出來的長子徐仲文略顯疑惑地看了父親一眼,心中卻開始盤算起了別的事。繼承法蘭西母親容貌的徐仲文長得頗爲英俊,如今他已進入了家族企業徐記榨油廠開始實習,這次跟隨父親前來塔河堡附近考察就是實習內容之一。
在執委會的規劃中,塔河堡、豐國堡兩地未來——或者說至少前幾年——將以畜牧業爲主,拓荒者們將以這兩個定居點爲依託,然後在附近種植苜蓿、放牧牛馬。徐家父子消息靈通,因此在第一時間就趕到這片地方搞起了實地考察。他們經營的家族企業目前在傳統的榨油業上面已經沒有了太多的提升空間,這行當現在搞的人越來越多,利潤也越來越薄,因此實際主持着企業前進方向的徐文選在危機感的驅使下,打算開始多元化發展,進軍奶製品行業,以擴大企業的生存空間。
恰好最近原本乳製品產業頗有規模的梅林縣發生了大規模的牛傳染病,這使得該縣梅林鎮、丘伊鄉原本蓬勃發展的乳製品行業遭受重創,不但牛奶、奶酪、奶粉等乳製品大量滯銷,就連牛也開始陸陸續續死亡,飼養奶牛的農戶們損失慘重。爲了應付這種情況,經伊河地區行政公署批准,梅林縣政府將縣內尚未被傳染病波及的奶牛驅趕到了塔河堡、豐國堡一帶,以躲避被疾病傳染的厄運。
徐家父子在看到梅林縣飽受傳染病摧殘的奶牛業的慘狀後,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一個極好的切入點,即如果他們響應政府的號召,前往塔河堡等地投資牧場、開辦乳製品加工廠,一定能夠有一個不錯的回報前景。關於這一點,徐文選心裡有數,他一直認爲即便此次沒有梅林縣爆出的傳染病風波,投資乳製品行業也一定大有可爲。蓋因在東岸共和國政府持續多年不懈的宣傳和鼓動下,普通百姓如今對乳製品的接受程度越來越高,消費量也越來越大,這其中便存在着巨大的市場和可觀的利潤,完全值得投資試一試。
徐文選的想法得到了幕後多位穿越衆投資者的認可,他們甚至給出了一些很不錯的建議,即重點發展乳酪、黃油(這兩樣可供出口)、各型奶粉(全脂奶粉、脫脂奶粉等),同時也可以向自然科學研究院購買生產乳糖、酪蛋白、煉乳、麥乳精之類的工藝授權,不過具體生產哪種要靠他們自己判斷選擇,機器也必須自己設計、定製,聽起來風險還是不小的。
徐文選本人對自己的幕後老闆的建議自然是言聽計從,不過他覺得如果投身乳製品行業的話,初期還是穩健些比較好,即首先投資技術和工藝都已經比較成熟的乳酪、黃油產業,通過革新工藝以及工業化的機器生產,應該能夠做到比外國人低得多的成本,競爭起來優勢很大。
東岸人手裡目前還是有一些乾酪製作技術的,這得益於細菌學的迅猛發展。自從首都河南玻璃廠重金招募的荷蘭制鏡技師磨製出了放大倍數極高的鏡片後,東岸人在光學儀器上的發展便開始了一日千里,他們試了各種奇奇怪怪的設計,搞出了許許多多的顯微儀器,並在長期的觀察中發現了細菌方面的諸多奧秘。
比如,他們(當然是指極少數研究人員)現在已經知道了牛奶發酵劑的原理,同時也知道乳酪變色、牛奶變酸之類事情在細菌學方面的原理,同時更知道控制牛奶溫度和細菌繁殖之間的聯繫,因此他們通過不間斷的試驗,陸陸續續搞出了很多製作乳酪的工藝。
這些工藝都是建立在科學理論的基礎上,他們通過一種細菌的繁殖來抑制另一種細菌的生長,通過嚴格控制溫度變化來控制牛奶、發酵劑等原料中的細菌數量,這比歐洲人誤打誤撞、效率極低的傳統制作工藝先進了許多,口感與質量得到了統一,合格率大大提高,這一切都使得大工業化的低成本生產成爲了可能。
乾酪的工業化生產問題不是很大,奶粉同樣如此,甚至還更要簡單一些,自然科學研究院就有成套的生產工藝,並且已經在小型實驗線上獲得了成功。這種工藝說穿了其實也很簡單,即在新鮮牛奶中加入純鹼,然後放在一個大型蒸汽罐裡面烘乾,最後罐子底部會形成一種面狀固體。這個時候再按比例往裡加入蔗糖,取出後放入滾軸間壓成幹條狀,經乾燥後研磨成粉狀,這便是成品了。
說實話,這兩樣產品如今無論在國內外,其實都有着很大的市場,盈利前景相當不錯。只要他們肯投入巨資進行研發、生產,肯定能夠在不長的時間內打敗那些以手工製作爲主的民間家庭主婦們,因爲他們的成本優勢實在太大了。
如今唯一可慮的,也許就是這些產品的發明專利和生產工藝專利都在自然科學研究院手中了,向他們購買授權的話勢必要花費一筆不菲的資金,這是大家所頭痛的。畢竟,在肇建不久的東岸共和國,徐文選這種商人還不敢公然山寨自然科學研究院的東西——況且他們對生產工藝也確實是兩眼一抹黑。
“回去後便拜訪科學院的研究者,希望能少花些銀錢買下專利。若不能買斷獨享專利,最次也要獲得生產授權。”徐文選定定地看着遠方如茵的綠草,大腦已經開始了工作:“當然最理想的情況還是自然科學研究院以技術專利入股,那樣不但省了一大筆錢,還搭上了大靠山,前景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