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琵琶弦上說相思6
富春江上,一身男裝的我依舊挺拔着背脊,站在船頭任風吹過我的衣服,發出輕輕的撲撲聲。
前路渺茫,我依然是個過客,只是心裡卻多了對白衣的思念和擔心,我沒有忘記許給他的諾言,可夥我沒辦法遵守它。
這是到江西的方向,皇上南下不會往那邊去的,想順着江走到淳安縣,現在叫千島湖的那個地方再換船往景德鎮,到可以看看唐英那小子,再之後就看情形吧。
心裡面盤算好了到有了目標,正想着,忽然聽見船家的老婆叫道:
“小公子快到船艙裡來歇着吧,春天還有些寒,江面上風大。”
我回報了一個微笑,近來笑好象少了,主要是身邊沒有可以微笑的人和事情,我轉身進了船艙,那船家的老婆端了碗魚湯給我驅寒,我邊喝邊聽她在我耳邊絮叨路途多麼艱難,他丈夫如何辛苦,無非是博得我同情好多給幾個船錢,我笑笑,
“大嫂說的是,這一路多虧你們一家照顧,等到了地方決不虧待你們!”那船家老婆馬上變的不好意思起來,
“看小公子說的,這還不是應該的,哦,不知道小公子跑到這個地方幹什麼呀?”
“尋親的,”
“哦!怪不得,”她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過,等到了地方小公子可要小心,趕快趕路,那裡可不太平,有些島子上有匪,一個不慎,在。。。。。。”
她突然尷尬了一下,我放下魚湯碗,疑惑的看着她,千島湖不是風景秀美的景區嗎?我對地點的思維模式還停留在現代,只知道是個出產魚的富庶地方,怎麼還有匪?
“那裡的稅官每年就加稅,弄的那裡的漁民。。。哎。。。苦哇,都是被逼的,要不誰願意當匪。”
船尾正撐船的老船家接過話茬,
“不過,也沒什麼的,他們只是求財,要是真遇到意外小公子也別害怕,把值錢的東西貼身藏好,浮財就讓他們拿去,別掙扎,要不傷了身體了不是鬧着玩的!”
“呸!呸!呸!看你個烏鴉嘴,亂說什麼?走這麼多趟了也沒碰上過,別嚇唬人家公子,看嚇壞了他。。。”
那船家老婆罵的正興,果然是潑婦的表情,我心裡雖然是厭惡,卻只能含笑做出無可奈何的表情,也許那一天我容顏老去時也是那個潑婦的樣子呢?轉身又去了船頭看風景了。
不過心裡還是做了防備,以前還有把匕首在身上,要是有機會我定要討回來,跟了我快十年了,心裡珍惜的很,現下身無寸鐵還是小心爲上,不過沒過半日便到了淳安縣城,告別了船家夫婦,隨便找了個清淨的客棧住下,洗漱完畢便到客棧的大廳吃飯。
說是大廳,也不過七八張桌子,飯菜還算乾淨,這裡是個小地方,客人也不多,在門口的一側還放着好幾罈子酒,不時的有人來打酒,看打扮,多是赤腳客,水裡混飯吃的人,都自帶了瓶子,初春水裡還寒的緊,打上二兩回去暖身子,也都是窮苦人,讓人看了可憐見的。
我吃罷飯叫了小二來,想打聽打聽有沒有到江西方向的船,還沒等我開口問,那小二到也機靈,趕忙上前道:
“客人是想打聽船吧?”我點點頭,
“客人想是剛到,還不知道本縣的規矩,每個月的月底要封湖徵稅,順便繳匪,您恐怕要住上幾天了,等月初縣衙門裡放了港,您就能過去了。”
我茫然的點點頭,嘆了口氣,算了,反正我也不趕時間,就算旅遊了。可沒想到,我算見識了地方上的霸道,更知道了什麼叫稅收了。
原來,大清已經是國、地稅、分開徵收了,國家總在減免稅收,儘量減少地方上的壓力,這也導致了大清國庫空虛的問題。
可地方上的稅收卻越來越多,正所謂‘十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就是說,你當個清官也能得到這麼多好處的。
當下是農業社會,這些稅收自然都攤到了農民身上,以人頭來計算稅的多少,不看你種的是不是自己的土地,而是看你有多少人口,這就有了後來雍正推行的‘攤丁如畝’按照土地所有交稅的方法。
而在這個地方都是漁民,他們有很多人沒有自己的船,都是象當地擁有船隻的人家租船,每月交給東家一些銀子。
可是稅收偏高,每天打的魚還不夠每天應該交的稅多,家裡人口多的每天都是在白白乾活,這就導致很多漁民私下買賣,也就是逃稅,官府爲了管理,每個月的最後三天就封湖,按照登記的漁戶每家覈查,這些漁民不能出去打魚,家裡馬上揭不開鍋了,更不用說對付天災人禍了,最終的結果就是落草爲寇。
當了寇不用交稅了,還有專人找買家,把魚送到後直接交換糧食和生活必須品,只有特殊情況纔會搶劫過往的客船作爲補貼,也順便製造些緊張氣憤,不過沒聽說他們殺人,到也義氣。
他們大都熟悉水性,聽說有兩個領頭的,一個綽號叫‘過江龍’另一個綽號叫‘翻江魚’,會功夫很是厲害,官府繳了幾次都鎩羽而歸,朝廷也是每每撥款支持繳匪,可總沒什麼成效。
我正在房間裡發呆,隱約聽見一絲琵琶的聲音,似傾訴,似低泣,弦裡流淌出的哀怨好似面前正倚窗站着一位楚楚動人的美麗少女,正在思念遠去的情人,彷彿能看到她正用手帕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心頭的迷離的眼神正望向遠方。。。。。。
我推開房間的窗子,仔細聽那曲子傳來的方向,正是客棧不遠的酒樓裡傳出的,我正聽的入神,突然就聽見叫罵的聲音,只是距離太遠沒太聽清楚,想是那點曲的客人不滿意了吧,我見天色已晚,到不如也去那酒樓吃飯,順便再聽聽那曲子。
想到這裡便往那酒樓走去,找了個雅間,點了幾個小菜,問那小二可有會彈琵琶的叫來助興也好,那小二應了轉身出去,沒一會工夫引進來一個瘦小的女孩子,用白紗蒙着面,身上穿着粗布青衣,腰裡用黑腰帶緊緊束着,頭髮烏黑,懷裡抱着一張素面琵琶,看那面上已經發黃,這琵琶也是有些年頭了,
“你爲什麼蒙着臉?”我問,她說話的聲音好象很沙啞,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奴婢生的醜,怕污了客人的眼睛,”我忘了自己正穿着男裝,大大咧咧的說:
“沒關係,你摘了吧!”看她顫抖了一下,繼續說道:
“奴婢常給客人彈琴,每每得到客人的誇獎,可客人在看到奴婢的臉後便都不再喜歡聽奴婢彈琴了,”
我陰暗了臉色,以貌取人者爲不智也,
“你說的不無道理,音樂是要用心靈聽的,那些客人想象以爲你很美,想象着你的容貌和琴聲一樣美,可當他們看到你的容貌時,再聽你的琴卻又覺的你的琴聲和容貌一樣醜了?”
她眼睛裡似有淚光閃過,好象終於找到知音了,輕輕的點了點頭,我嘴角向上翹了翹,
“客人想聽什麼曲子?”她小心翼翼的問,
“只挑你喜歡的彈吧,我轉過身去聽,你想怎麼彈就怎麼彈。。。。。。”
我手裡執着酒杯,好象很久沒沾酒了,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好想放縱一下,琴聲漸起,還是剛纔聽到的曲子,我伴着這曲子望着窗外的一論清冷明月,一仰頭乾了杯中的酒,好辛辣的感覺流過喉嚨,直流到肚中才變的火一般熱,燙了我的心,那曲子便象泉水,從我心頭滑過;
第二杯入腹的時候,我的臉也跟着燃燒了起來,當那曲子變的愈加溫婉哀怨的時候,我的眼睛裡模糊一偏,心神盪漾,好象又回到了多年前,胤禛在我耳邊咕噥着叫我少喝幾杯,而轉眼間十四對着我笑,手裡舉着酒杯要和我乾杯,還朗朗說到,我也是剛從大營趕回來的,怎麼不和我喝一杯?
神志漸漸渙散,不知不覺卻睡着了,耳朵裡還回蕩着運河的波濤聲,彷彿我又被關到了倉房裡,心裡又經歷了一次那刻骨銘心的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