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幹什麼?辦事?逃跑?”
相同的問題,在兩個地方被人問出,不過回答卻大相徑庭。
青雲書院一隅,監禮司徵用了一個院子,臨時辦公。
問話的是監禮司的人,被詢問的卻是所謂的李悠專家謝阿考,苗賓靈。
李悠太神秘了,監禮司接手以後,自然共享了理學一脈那邊的情報。然後罵人的心都有了。
不專業啊,太業餘了!
李悠疑似李逍遙,聖朝儲君,先帝血脈。這一條監禮司不在意,基本上接這趟活之前,就有所猜測。甚至從他們的角度看,根本就沒有疑似,一兩點關聯還能說巧合。大於三點,就可以視爲必然了。所有疑點只不過是還未證明罷了。
情報機構和執法機構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前者更在乎目的,證據什麼的只是輔助。後者,重視證據,疑案從無。
但是接下來,關於李悠的生平記載,可就把這幫專業的監禮司,氣的七竅冒煙。
你們這幫蠢貨,疑似開會呢?
通篇的疑似,似乎對於李悠就沒有一件能確認的事。
靈根能力疑似也就罷了,這畢竟是個人隱私,只能通過表現來推測。但是李悠的身世就是那樣,道門,皇室,遺傳的靈根就那幾種,對儒門來說都是研究透了情報,有什麼好疑似的。
變身,分身,這真的是靈根能力麼?不是法寶一類的手段?道門和皇室有過類似的靈根麼,腦子啊。
但是傳承,師承這些信息,也玩疑似,鬧着玩呢?
師承昆吾劍宗花佩理?一個三品金丹,自己都玩不明白呢,能教的了李悠?而且花佩理自身實力就有問題,昆吾劍宗的傳承極限就是四品金丹,他這三品金丹哪來的?不可疑麼?
李悠露出來的可怕靈魂力進度,是單憑一本《五常經》就能夠練出來的?
還有,李悠每次的露面,實力都有飛躍式的提升。什麼功法?哪裡來的資源?沒有一個高手能夠無視修煉的基本規則。
別提打劫了洪水城倉庫,那本身就是一個大疑問。
隨便覆盤一下過程,就能確定,那不是李悠自己做的,背後起碼有一個高手,或者團隊。
一切的一切,都說明李悠不是自己,是背後有人的。當然這個結論也不算難下,憑他皇子的身份,可想而知聖都那位也不可能真的把兒子自己丟在外邊。
但如果李悠展露出來的力量,偏向人皇一脈或者道門,這趟活監禮司是絕不會接的。
理學一脈從排斥異己開始,在儒門內部,雖然勢大,但也逐漸失去了人心。尤其是刺殺先皇以後,儒門內部有個共識,這夥人瘋了。
當然了,瘋一瘋也好,有助於攪混水,大家也好渾水摸魚。但是要和這幫瘋子保持好距離,如果他們失敗了,面對道門,聖朝的反撲,理學一脈和其黨羽勢必要被推出來平息大家的怒火。
監禮司這樣的情報機構,其生存的核心就是忠誠和中立。忠誠是對儒門最高層,只對掌教。中立則是不涉及黨爭,不沾染上任何勢力的色彩。
這次接手李悠的事,看上去是向理學一脈靠攏,順便爲老大的子孫出頭。但事實上,監禮司是絕不能和理學一脈的人扯上關係的。老大的子孫就更是無稽之談,一個紈絝子弟,死了都沒人心疼,更別說區區逃婚這點破事。
這都是面子,裡子卻是,李悠的傳承,和...青雲書院的忠誠。
昆吾劍宗是青雲書院的外傳,謝九衢是孟浩遠的記名弟子,這在儒門內部又不是什麼機密。那麼花佩理,李悠所表現出來的不正常實力,有沒有孟浩遠的手筆。
一個皇子,一個父親被理學一脈刺殺的,身負血海深仇的皇子,不跟着他媽,他姐去道門。反而入了仇人的傳承,入了儒門的外傳。這其中濃濃的陰謀的味道,是任何一個接觸這些情報的人的第一反應。
到了聖門這個程度,外部的風風雨雨已經不放在他們眼裡了。說句不好聽的,先皇是理學一脈暗殺的,而且還沒證據。你們指責,我死不承認,能耐我和。了不得的底限,也就是內部壓制一下理學一脈,推幾個背黑鍋的出去,大家面子上有個交待。
沒人能滅了儒門,外部的敵人可以一定程度的損害儒門的利益,但也僅此而已了。
但是來自內部的陰謀纔是最可怕的,纔是最傷筋動骨,傷及根本的。
簡單來說,外敵再強,也不過是讓儒門內部被迫團結起來。不但無傷高層的權利,反而是一種增強。任由理學一脈胡鬧,也不無通過內外的壓力,把日益鬆散的儒門重新整合一下的意思。就像聖朝逐漸不滿藩王勢大,不聽話一樣。儒門對各個書院這些封疆大吏,也有點管不動了。
但是內敵的可怕在於,直接威脅高層的權利。弄不好就是改朝換代,一代天子一朝臣,這纔是儒門高層無法容忍的。
青雲書院要幹什麼?聯合道門,聖朝,要造反麼?一個身兼聖朝和道門血脈,又有儒門傳承的李悠,正是這種聯合的天然勾連者。所以監禮司來了,明着對付李悠,暗着徹查孟浩遠。
但是問題來了。在此之前孟浩遠和李悠是真的屁關係沒有,李悠的一切基本都是前世的底蘊和手機的外掛,根本無法解釋。明察暗訪之下,孟浩遠乾淨的就是一個儒門的勞模,兢兢業業,任勞任怨。這個結果誰能接受?
信吧?尼瑪,這和預設天南地北,辛辛苦苦一趟算什麼?幫孟浩遠歌功頌德?不信吧,那就說明孟浩遠隱藏的太深,或者說監禮司太無能,這個結論敢下?真以爲作爲高層的一條狗,監禮司就無可取代了?
孟浩遠這個老狐狸,目前看來是很難突破了。那麼重點就只能是李悠了。不管有什麼陰謀詭計,只要李悠這個核心的中間人死了,那麼什麼陰謀,什麼聯合,也就煙消雲散了。
但是李悠十六歲之前,情報一片空白。平民子弟?屁啊,他那對父母,現在已經七八成能確認就是陰陽先生,也就是現在女聖皇身邊的智囊,水墨先生。監禮司的老對手,道門出身的,影的統領。
而李悠十六歲以後的情報,看似清晰明瞭,但一到關鍵問題,就是疑似。就連監禮司接手以後,發動自己的力量蒐集,也好不到哪去。
也是實在沒辦法,監禮司也不得不嘗試着詢問原本他們看不起的,被理學一脈那邊轉過來的所謂瞭解李悠的專家,謝阿考,苗賓靈。
“逃了,肯定逃了。那小子沒什麼本事,就是滑溜,一身小心思都用在跑路上了。我當初追了他一路,就是這樣,有點風吹草動,就跑。他那些保命手段也是真多,稍不小心,就被他鑽了空子。”
謝阿考很積極。對他來說無異於背水一戰。
昆吾劍宗那邊的形勢很嚴峻,沒了理學一脈的支持,謝阿順和一幫背叛者的日子很難過。可以說,要不是花師有意藉機培養一下謝卓遠的能力,並且藉着動盪清理一下帝國遺留問題,剔除一些不安定因素。就憑花師一人,就足以斬殺匪首,重定乾坤了。這畢竟是修行者的世界,實力纔是根基。
所以對謝阿考而言,劍宗他是打死也不回去了。但是以他的資質,別說儒門了,正經的話,連個一般的上三門都看不上眼。
所以這次配合監禮司對他來說很重要,只有混入監禮司這種聖門直屬機構的外圍,纔能有一個相對體面的身份,在中土立足。以後也有機會混個儒門記名弟子一類的旁門別傳。
但可惜,監禮司這幫人都是人精,看人識人是基本功。
只一接觸,他們就知道了這個謝阿考是個什麼成色。貪婪,慾望不是問題,但是愚蠢,還是不自知的愚蠢,這就沒的救了。
爲首一人,神情冷淡,看向苗賓靈。
“你說。”
苗賓靈有點緊張,對他來說這何嘗又不是一個機會。他更慘,至今的身份還是一個劍奴,生命的權利握在謝阿考手中。他不想死,更不想這麼窩囊的活着。
他的人生從來不該是這樣的,曾經也是天之驕子,青年一代數一數二的人物。雖然只是在衡建城這麼一個邊遠小城。但憑什麼,謝卓遠就不說了,李悠什麼玩意兒?就是從碰到他開始,自己的命運纔有了這麼多的轉變。
李悠必須死!
嫉妒,仇恨的毒火,狠狠的燎燒着苗賓靈的內心,混合着恐懼,與對未來的迷惘,心魔早已侵蝕了他本就不算正派的心靈。
“我認爲,都不是。我仔細研究過李悠的一切,這個人正義,有點善心氾濫。魯莽,或者說不屑使用陰謀詭計。但是,他唯一不具備的就是膽怯懦弱。就算逃跑途中,不可力敵,他也從來沒有一味的躲避。而是會不斷的搞事情,洪水城,三山關都是如此。就算進中土前,他還在鎮南關前挑釁了一回。雲夢城,他還有閒心除暴安良,來到青霧城,更是開宗立派。”
苗賓靈越說聲音越大,越說越激動。
監禮司的人眉頭皺了一下,若有所思,示意他繼續。
“所以,我判斷。李悠這廝,既不是辦事,更不是逃跑。他要反擊,他要報復。不對...楚柔桑...以他的爲人,不可能放任弟子不管。那他既然敢動,大膽推測,最不可能的選項反而最有可能。你們說你們懷疑這青雲書院的孟浩遠,如果兩人卻有勾連,我擔心你們握着的把柄,那楚柔桑的父母,已經沒有了。”
“放屁,早飯前我剛去檢查過,夫婦兩人都還在控制中。”
監禮司中負責看押楚氏夫婦的人,臉上怒色閃現,張口斥責。
“人在?人在就是控制中?靈根能力千奇百怪,李悠的父母當初還死了呢,我乾的!結果呢?你們告訴我的,轉頭成了滅了苗家的金丹高手,影的統領。屍體哪來的?死的到底是誰?是不是人?”
監禮司的人面色一變,面面相覷。李代桃僵,這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挺常用的手段。監禮司中就有專業人士擅長處理。
“走,重新檢查。苗賓靈...嗯,腦子不錯,後續繼續努力。”
人,看不出問題。日陽夫婦兩人靈根能力的合璧,也是開掛級別的,不亞於李悠的變身能力。但是在專業人員的細查下,李悠的半吊子手段可就藏不住了。
李悠之前從地下水脈直接打洞到了屋內,用日陽夫婦的替身替換了楚氏夫婦,然後從水道撤離。雖然恢復了地板,並填補上了打出來的洞。但是條石覆蓋的地板,掀開再恢復,哪怕李悠已經很小心了,還是留下了細微的蛛絲馬跡。
之前沒有懷疑,還能矇混過關。但當這幫監禮司心存懷疑,細細查看的時候。翻動的新土,細微的磨痕等等細節,馬上就暴露了出來。
有人進來過的痕跡就夠了,監禮司又不是執法部門,有懷疑就能定性,不需要證據。
結論很簡單,楚氏夫婦被替換了,這張牌沒意義了。李悠的能力,不對,李悠的手下,有可以地下打洞的能力,這似乎在洪水城印證過了。最後就是,這麼精準的定位,孟浩遠果然有問題。
現在怎麼辦?這纔是關鍵。
知道這些沒有意義,幹掉李悠纔有。
“苗賓靈,很好,有點意思。我以監禮司弟子,本次行動的隊長名義,免除你劍奴的身份。暫時成爲外聘人員,輔助行動。李悠死了,我可以做主吸收你爲監禮司下屬的編外人員。”
苗賓靈大喜,跪倒在地,大禮參拜,口中各種諂媚之言。邊上的謝阿考面色青紫,卻不敢出聲。
“少廢話,說重點,再有一句廢話,剛纔的話取消。”
監禮司的領頭人對這種阿諛奉承很是不屑。他們這種部門阿諛奉承雖然少不了,但是還是要看能力。辦成事了,多惡劣的性格都能忍受。辦不成,嘴巴再甜,也是廢物。
“我覺的...”
苗賓靈趕緊收攝心神,壓下狂喜,闡述起自己的想法。
與此同時。
九天這邊也收到了消息,冒出了同樣的疑問。
時間有限,就算九天這樣的頂級情報機構,對李悠這個小目標也難以彙集起全面的瞭解。九天最接近李悠的一次,就是莊回志的那個弟子。可惜被初掌矢量空間的莊回志揪了出來,情報沒送出去,卻失了最核心的一環。其他能蒐集來的情報,和監禮司那邊的差不多,一堆的疑似,簡直是折磨這些情報人。
唯一的優勢就是,他們在暗處,在發現了監禮司的動作後,這幫人就有了方向。
貌似跟在監禮司後邊,即能完成任務,除掉目標。處理得好的話,似乎還能坑一把監禮司。
九天是爲了發展,和妖族有了勾結。但是其本身依舊是一個有組織,有紀律,更重要的是有目標,有理想,甚至有信仰的勢力。
弄死李悠只是妖族那邊過來的一個任務。但是監禮司,可就是他們的敵人之一了。似乎兩者可以兼得,這就有點意思了。這也是九天遲遲未動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