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本地土著辦廠聯營的事情元老院工業委員會裡倒是討論過很多次,但是處於技術保密考慮,一直都沒有真正放開來,就算是孫文彬岳父的投資,也是在只出錢不參與運營的情況下在進行的。但是陳小毛的理念明顯要突出很多,他要的是參與經營甚至是希望元老院出售技術讓他獨門經營,這就有點讓工業委員會覺得很爲難了。技術擴散是遲早的事情,這是所有元老們都已經達成共識的事情,像絕大多數的基礎工業原料加工的工作例如毛紡棉紡工業,如果能夠交給土著去擴大生產,元老院只負責從棉線到織布、成布到染色加工成衣的工作的話,不僅能夠減少複雜生產原材料的人手與工藝,能夠將更多的人力和物力投入到更高等級的工業品生產中去,效果會更加好。
孫文彬在這兔子養殖聯營的問題上已經請示過了執委會,執委會又聯合農委會與工委會等多個部門開會,最後授權農委會與工委會,可以與本地土著投資商開辦兩家工廠,其一自然是孫文彬之前所提到的毛紡廠,兔毛的優勢很明顯,比羊毛要更加受歡迎。而且一旦毛紡廠落成,不僅可以給聯營養兔場紡兔毛,同樣可以紡羊毛,稍加改動也可以進行棉紡,基本上落成即開工,開工即賺錢;其二則是一家兔肉加工廠,兔子的肉產量不高,但是勝在數量可怕,兔子養殖場不同於養雞場或者養豬場,養兔的場所一般來說比較乾淨,很少會出現流行性疾病的情況,因此在可預料的情況下兔子的肉總產量肯定不會低,因此在這裡將兔肉首先進行加工,然後再製造成出售的商品能夠有效增加其價值。
雖然兩樣都是很不錯的工廠,但是這事情在元老院內部還是有一定的牴觸的,許多元老認爲將這些工廠開放允許土著參與經營,勢必會引起部分利慾薰心的土著在裡面摻假。這個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要知道一開始東方港剛剛建立伊始,土著們試探着跟元老做生意的時候還是誠信滿滿,東西絕不摻假,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在東方港農貿市場裡的摻假現象就已經開始凸顯雛形了,例如說在蔬菜中夾雜大量的泥土,在生豬的肚子裡灌水這種事情也時有發現。現在毛紡廠若是在土著的手裡,誰知道他們會把什麼棉摻進去?因此元老院參與聯營是必須的,並且同時也要對聯營對象有一定的篩選。
劉明遠自然是最好的聯營對象,但是劉員外似乎對於這個養兔場毫無興趣,這讓孫文彬相當尷尬,不過元老院的生意從來就不勉強,此刻東方港的產品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你不願意我就找別人,因此陳小毛就落入了孫文彬的視線中。
陳小毛和孫文彬打交道比較早,他覺得這個武朝的土財主似乎有點和其他所認識的鄉紳不大一樣,最重要的是在這個重農輕商的武朝裡,這個陳員外似乎一點兒也不在意土地產出。東方港建立之前,陳小毛是被土地所束縛的,他只能跟手下的長短工們一起耕種這些土地,收穫的糧食雖多,但是卻不能滿足他的需要。他很熱衷於對於商品買賣,並且對於價格變化有一定的敏感度。尤其是在東方港剛剛向安允地區收糧的時候,陳小毛竟然一股腦把自己倉裡的餘糧都拿出來賣掉了,賣了一筆好價錢。與此同期的大多數本地鄉紳都只是運來幾石米糧試試水之後就猶豫觀望,等到他們發現了價錢是真的時,元老院的糧食儲糧已經達到了警戒水平以上,收購價就進行了一定的調動,以至於後來的鄉紳們都沒有賺到太多的錢。
當農委會跟安允的鄉紳接觸,想要包下他們的土地進行種植的時候,不少鄉紳再一次猶豫了,其中一些人甚至於一口回絕,這事情上陳小毛竟然又走在了最前面,他直接把自己所有的耕地全都轉包給農委會,而且對於農委會的水利改造一點兒也不干涉。現在陳小毛光是在農委會這邊的土地承包費一年就能拿下幾千元,雖然說自己沒有了糧食直接入倉,但是卻可以直接向東方港以很低的價格定量購買糧食,每人每月十五公斤的定量雖然算不得太多,但是也是能讓每個人都吃飽的,更何況他的莊子裡現在沒有了那麼多的短工和長工,根本就用不着多少糧食,也可以減少許多的開支,更加節約費用。
被從土地解放出來的陳小毛自然不會是那種每天坐在米堆裡吃喝拉撒睡的米蛀蟲,他腦子很快就飛速轉動起來,沒多少時間就找到了一條讓手裡的錢變多的途徑——經商。他用農委會承包土地的資金再加上一些自己叔伯的投資,在東方港進了一批各種中國貨,首先在安允進行銷售。這第一次銷售就賺了一筆,但是隨後他就對這種賺不過十分之一的生意失去了興趣,他再一次在自己家族裡融資,將成本擴大了十倍,進行了一次東方港至北海的商業開拓。這次開拓讓他的獲利賺到了兩倍於成本,於是乎他的商旅生涯便一發而不可收拾,前不久他從大理回來的時候,光是在生意中賺得的錢就已經將成本翻了二十倍還有多。
不過問題很快也跟着就到來,只要是合夥生意,不論是賺錢還是賠本,都是很容易導致分家的,現如今他陳家莊的這些親戚們在他的帶領下賺得盆盈鉢滿,也就促使這些親戚們的歪腦筋開始動了起來——不就是運貨轉手去賣嗎?誰不會啊?這種看起來簡單的商業行爲最容易複製,因此不少股東在要求多分紅的情況下,自己也開始組織商隊去跑這些已經開拓過的市場,跟陳小毛的商隊搶奪市場。這才經歷了幾次商隊遠征的陳小毛立刻就遇到了元老們舊世界常見的低價傾銷,價格惡意競爭等不正常商業手段,因此把他弄得心灰意冷,這一個月下來他都不怎麼想要出去跑商隊了。
陳小毛在這個月的冷靜期裡想明白幾個問題,第一,要有自己的獨門生意,不能讓別人輕鬆複製。門檻低的生意只能臨時做幾次不能長久,如果能夠把握住一個自己有技術控制生產環節的生意,就能夠將產量這些東西控制在手裡,能夠用自己的產量來調節價格;第二,儘量將生意獨有化,保密化,這樣就不需要面對合夥人的背叛以及悶聲發大財。他現在經過前幾次的經商,已經存下了一大筆錢,如果在稍候解散家族裡的這個商隊,將股份兌現之後,他還能有至少幾萬元的資金,這樣一筆資金怎麼花?存在銀窖裡是不合適的,坐吃山空早晚要吃完。就算是存在高德銀行裡吃利息,利息也不高,相當划不來。最好的辦法就是去投資做點什麼事情,現在有了這樣一筆堪稱鉅款的資金,完全能夠滿足他“獨資經營”的希望,此刻唯一缺乏的就是投資目標了,到底投資幹什麼?這事情讓他在家裡想得腦仁都疼了,卻想不出來。正好趕上農委會邀請各村寨當家的來東方港開會,討論這兔子養殖場的創辦,讓他隱隱約約看到了一絲希望,便匆匆趕來了。
但是一開始,陳小毛絲毫看不到這個兔子養殖場跟賺錢有多大關係,甚至於覺得這簡直跟騙錢沒有什麼區別,當場就想要走。可是現在孫文彬的那句話卻激起了他的共鳴——投資辦廠啊!而且是毛紡廠。他已經看過那種毛兔了,這麼大一個毛球,剪起來肯定能夠有不少的毛,兔子多的情況下不用多久就能剪出一座毛山來,對付這樣的毛山,唯一的處理方法就是將這些毛紡成毛線錠。若是將這些毛先從陳家莊送去東方港工業區,路上肯定會產生不少的損耗,然而若是直接在陳家莊附近辦廠,將這些兔毛紡成毛線再送去東方港,不僅能夠減少路上運輸的損耗,也能夠更加快速地投入生產,這樣能產生更高的效益。
此刻陳小毛的眼睛溜溜直轉,身材微胖的他不由得微微有些發抖,這可是元老院的工廠啊!如果能開在自己家裡,意思也就是把他當成是自己人了。作爲一個商人,他對於政治的敏感度也是相當高的。武朝是個重農輕商的國家,士農工商裡商人的地位是最低的,官府對於商業發展也是絲毫沒有興趣的,並且隨手有拿商人開刀剪羊毛的習慣。要知道就連周晉峰在開始準備圍剿元老院的時候,也是把安允的商人都集中過來募捐軍費開支的。
但是中國人和武朝恰恰相反,他們對於商人不僅一點兒也不鄙視,甚至於充滿了感激和熱情,每次商人去東方港進貨,都有商業部門的專員全程陪同,進的貨都有專門的運輸車輛運到停車場,幫他們免費裝車,每次甚至還會送點小禮物給他們,讓他們一個個受寵若驚。此刻既然元老院同意把工廠辦到他的莊子裡去,也只能說明一個意義,那就是元老院已經開始向外擴張並且把他的莊子納入版圖了。
元老院自從到安允多年來,始終都是向南發展,例如占城港,走的也是直接佔領城市重建的模式,雖然說占城港佔領後就立即全面拆除重建,但是作爲未來的城市發展重心,占城港已經佔據了本地歸化民和土著們的全部目光。反觀安允,雖然說安允的九村十八寨都已經村村通公路,但是元老院的管理工作人員並沒有進入這些村寨,就連近在咫尺的安允縣城他們也絲毫不願染指,就連去都沒幾個去的,等同於對整個安允就是放任自流的態度。
其實說起來也是很容易理解的,畢竟占城港是自己的土地,自從阮姱授權元老院監國並且自己也成爲元老之後,整個南安南甚至外加北安南都成了元老院的領土,只要收復一寸,就能建設和發展一寸,而現在佔據的東方港,其領土是來自於直接奪佔的武朝領土,除非是武朝將安允送或者賣給元老院,否則在安允繼續發展勢必就要影響到中武關係,可能會引發武朝士子們的口舌之戰,緊接着來的必然就是武朝軍隊的南下。這是元老院不願意過早面對的,因此執委會的建設方針裡,就連佔城港的每一個街燈是什麼樣式都有計劃,卻連在北界河上增建一座橋樑的計劃都沒有進行,即便是後者已經因爲鹽村工業區的生產擴大而變得擁擠不堪。
陳小毛和農委會的兔子養殖場以及配套設施的建設工作很快就談妥,雙方是各取所需。陳小毛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一座毛紡廠的建設許諾,並且有元老院提供機械設備以及原動機,他只需要提供養兔子的場地以及工廠坐落的場地以及部分資金,招工的權力雖然在元老院,但是生產計劃等方面卻是由元老院和陳小毛雙方協商制訂;而農委會終於把兔子養殖計劃擴展開來,原本的養兔場主要是提供種兔培育以及向野外放生兔子的工作,而新落成的養兔場則是主要負責肉兔和毛兔的養殖,提供肉類與兔毛供給東方港,緩解東方港肉類缺乏的難題。
此時此刻,坐在安允縣城縣衙大堂裡的周晉峰卻是百無聊賴地望着天井露出的天空,長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無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