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走後,婉兒慢慢的,一點點的坐回了書案前的椅子上,這一刻,婉兒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奧不對,應該說自打聽到張柬之的死,和那個地名後,婉兒的心就掀起了一陣波濤。
潞州,這個地名,婉兒很熟悉。
四天,武三思說他派的人是在張柬之死了四天後才趕到了那所驛站。
據推斷,武三思的人當時大概就跟在張柬之一家老小身後不遠處,而能提前在武三思的人趕到之前殺掉了張柬之,只可能是潞州附近的人出手。
最重要的是,張柬之他們死了四天,屍體還沒有被人收斂,甚至是還沒有被人發現,定然也是因爲潞州方面高層人物出手干涉。
這樣一來,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因爲眼下的潞州只有一人有這種本事,也只有他能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殺掉當朝宰相郡王,且屍體過了四天還沒有被人發覺。
他就是相王李旦之子,時任潞州別駕的臨淄王——李隆基。
只有他有這種本事,也只有他,會爲自己自己出頭。
.......
李隆基是在婉兒大婚的第二個月離開的長安,前往潞州赴任。他走得很突然,走得很令人措手不及,就好像一個人前一天還在跟你把酒言歡,結果第二天這人就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國
對於李隆基的突然離去,婉兒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她知道,他一定會走的,他一定會離開長安的。
因爲當時的他,心好像已經死了,長安留給他的除了痛苦,似乎再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是啊,痛苦,看到自己成婚時,他一定特別痛苦吧。
呵呵,自己騙了他,自己騙了那個已經長大的英俊孩童。
所有他不會繼續留在長安,大概是不想在繼續看到自己,不想再和自己同處於一座城市吧。
所以他走了,走的是那般決然,他動用了自己的一切力量,換來了一個潞州別駕的位置,爲的只是離開長安。
據說那一天,他走的很匆忙,走的很落寞,騎在馬背上的背影更是異常蕭瑟。
離開長安時,馬背上的他還扭過頭,依依不捨的看着身後這座雄偉的巨城。聽說他看了很久,一直在看着,足足看了二十分鐘,好像是在等着什麼人的出現,可他等的卻是一個永遠都不會來的人。
恩,永遠都不會來,甚至她都不清楚他會在那天離去。
因爲當時坐在馬背上,木木的盯着城門口絡繹不絕人羣的他,手裡還攥着一封書信。
這封信其實是應該送進宮的,送給他等着的那個人看。
但他沒有,這封信一直都攥在他的手裡,從來都沒有交給過任何人,也從來沒有讓任何人看過。
他寫這封信,更多的其實只是想表達一下心中隱藏多年的某些東西,某些真實想法。
信上的內容有很多,比如說我要走了,你能來送送我嗎?
再比如說,我要走了,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還有.......
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回來,我能取得帝位,你會不會接受我?
這就是信上的全部內容,而這些內容也幾乎是表明了它永遠都不可能送入皇宮,送給她看。
因爲這封信,其實就是李隆基寫給自己看的。
他知道,信上的內容永遠也不可能實現,但他還是要寫,還是要寫出來。
他沒有勇氣當着她的面說出信上的內容,所以他只能默默的看着,默默看着存在於書信中的那個自己,那個曾經飽含了無數希望,無數勇氣的李隆基。
這封信是他的過去,是過去的李隆基
“刷刷刷。”當書信化爲碎片從手中飄落的那個剎那,也代表李隆基徹底和過去做出告別。
他不再是曾經那個擁有無數希望,擁有無數勇氣的李隆基,從他離開長安的那一刻就不是了,從她嫁給李顯的那一刻也不是了。
“走吧,元一。”
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巨城,李隆基撥轉馬頭,帶着高力士前往潞州,馬背上的身影很落寞,也很蕭瑟。
.......
說來驚人,身爲掌管宮中制誥的上官昭容,她居然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她也沒有看到他被封爲潞州別駕的奏章。
幾年的積蓄,他已經很有力量了,不光是那三百名影子,朝堂上更是再不知不覺間凝聚了一批只屬於他臨淄王的臣子。
可笑的是,居然沒人發現,居然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這些,這也是時局過亂所導致的。
太子李重俊,安樂公主李裹兒,還有武三思,韋皇后,武氏臣子,韋氏臣子,李唐臣子,這麼多人,這麼多的力量,誰又會注意到暗中的影子?
李隆基稱呼他手下的死士爲影子,他本人又何嘗不是影子,隱藏人後的影子。
時勢造英雄,也正是因爲李唐這混亂的局勢纔給了他機會,纔給了唐明皇一個機會。
想起去年那個在政變夜晚提劍站在大殿內,保護自己的男人,想起十幾年前那個目光堅定看着自己,說以後他要讓她只給他一人跳舞的漂亮男童。
婉兒的目光陡然溫柔了許多。
“居然是你,居然是你.......呵呵,你可真傻,你居然又爲我冒險,你難道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很有可能會讓這些年的辛苦都付之東流嗎?”
“你是一個有帝王之相的人,更是一個有帝王之才的人,我嫁給陛下,除了是因爲他,也是希望你能放下對我的迷戀,從而真正的成爲一個合格的帝王,畢竟把大唐交給你,會是一個最好的選擇,可你,可你,”婉兒苦笑一聲,“可你怎麼還是那麼衝動啊,居然爲了我......”
話音到了這裡,也就停了。
其實他和她都一樣,都是一個衝動的存在,都是一個能爲了自己心愛之人不顧一切奉獻出所有的癡傻之人。
婉兒的目光投向了殿外的藍天白雲,投向了殿外金碧輝煌的宮殿。
水靈的大眼在這一刻陡然深邃,婉兒的目光看得很遠,特別遠,不再侷限於眼前的一角,因爲現在的她似乎看到了千里之外的潞州城,似乎看到了半個月前潞州城外驛站的那個夜晚。
一縷眸光橫穿了一個時空,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當夜那個手持染血鋼刀的黑衣人,她看到了他摘下面罩露出那張刀削斧砍,俊美異常的面容。
“以後,千萬不要在這麼傻了,知道嗎?”
........
李隆基去了潞州,離開了大唐的政治中心,這個舉動非常機智,因爲這也讓他躲過了很多極爲可能的殺身之禍,而他這一走也是三年,直到三年後他才帶着自己的力量回到了長安。
別看他雖然走了三年,可他暗中佈置在長安的棋子卻還在源源不斷的爲他輸送着他想知道的一切,棋子棋子,一顆接着一顆的棋子。
朝堂爭鬥?呵呵,你們爭去吧,打去吧,狠狠的拼吧,狠狠的將對方全都置之死地吧。
我會慢慢的等着那個機會,我會慢慢的等着你們都拼的兩敗俱傷之時再出手的,現在你們爭的越狠,我越高興。
就在韋后他們爭權奪勢之時,李隆基早早地領先了他們一大步,可以這麼說,當韋后和安樂公主她們還在苦苦的攀爬着高山時,李隆基卻早已站在山頂上看着她們了,嘲笑着她們的短視了。
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這就是爲什麼李隆基可以笑到最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