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海清轉身的背影有些傷感,步履卻從容堅定,讓人看着很有些矛盾,可如果瞭解他心情的人,就會明白他此刻的心境。
他的心裡也有一塊疤,傷久難愈,化膿流血,他在每一次陷入回憶時,都像拿刀子重新割一遍傷口,使之鮮血淋漓,使之難以癒合,使之無法結痂。
而這一次的意外重逢,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他來給小蘿蔔交待,也同樣是給自己一個交待。
雖然再一次的掀開傷疤是痛的,而且痛到撕心裂肺,但他終於有了一個機會,把傷口的腐肉割除,這一次是治癒,而不是傷害,以後,即便是疤,也是愈後的疤,是可以攤在陽光下的,再也沒有污垢和陰霾。
趙海清的步子越來越輕快,到了後來,幾乎是小跑了,整個人輕快得像要飛起來,世間有幾個人的後悔和遺憾是可以彌補的?他簡直是太幸運了。
即使這個道歉也不能抹煞他曾經做過的錯事,但他可以以自省終身來贖罪,那兩人能活着真好,趙海清覺得他這輩子再也不會有陰天,因爲從這一刻起,天亮了。
小蘿蔔就這麼有點呆愣愣地看着趙海清走遠,好半天也沒有從趙海清的剖白中清醒過來,她從沒想過,她和英男姐的詐死,會在某個人的心頭壓上一座大山。
如果大少爺這次沒有遇到自己姐妹倆呢,如果大少爺一輩子也沒有機會再遇到自己和英男姐了,那他這一輩子會怎麼活,一直活在姐妹倆死亡的陰影裡麼?
剛剛趙海清說的那些話,讓小蘿蔔有點不敢想,即使她經歷過生死,她也從沒想過,原來活着是一件這麼讓人幸福的事兒。
人在很多時候,都想着名,想着利,想着金錢,想着地位,大多數的人都想着活着辛苦,活得很累,卻偏偏很少有人會想到,我要好好活着,活着真好。
“小蘿蔔,你別瞎想了,這是他贖他自己的罪,我們活着,給了他救贖的機會,這是他的幸運,而我們自己,從沒有對不起誰,我們活自己的,無愧於心。”
劉英男不知道從哪裡站了出來,把小蘿蔔攬進懷裡,用手輕揉着她的肩,小姑娘這是感概了,也可以說心軟了,但她得知道,這不是她的錯。
“英男姐,我沒瞎想,我只是突然發現,活着真好。”活着不只爲自己,還是爲了身邊的人,原來有人會因爲自己活得好,而變得如此的開心和輕鬆。
小蘿蔔發現自己活着的目的變得不同了,她以前總是依靠着英男姐,英男姐要活成什麼樣,她就想要活成什麼樣,可現在她想要活出自己的樣子來。
趙海清在當晚就離開了得意客棧,這很是出乎英男姐妹倆的預料,她們以爲事情說開了,那彼此就是熟悉的陌生人,一起上路一起回家,那也不是什麼爲難的事兒。
可沒想到趙海清竟然就這麼不辭而別了,其實也不能說是不辭而別,他跟小蘿蔔的那一番交待其實就是告別,告別於得意客棧,也同時告別了過去。
“海清小兄弟的馬車,在來省城的路上壞了,他是後僱的馬車才趕到省城的,這沒有馬車回家多不方便,咱們又是順路,捎他一程也不麻煩,真是太外道了。”
金方業在第二天一早要上路的時候,遍尋不着趙海清,這才發現他已經走了,很是後悔昨天晚上跟吳永林去赴了裘知府的宴,忽略了這位談得來的小兄弟。
“爹,你就別擔心了,趙公子既然能自己來省城,那就肯定回得去,人家不願意給咱們添麻煩,咱們就尊重他的想法,山不轉水轉,以後總有機會再遇到的。”
劉英男多少有點能想到趙大少爺的想法,也許,他見了自己實在是太過尷尬,到底是他名義上的通房丫頭呢,只是,劉英男自己心裡倒是沒這個自覺。
既然找不到趙海清人了,一家人也沒再墨跡,裝好了馬車就開始往回家的路上趕了,只是,馬車又再加了兩輛,一輛裡裝着裘知府一衆官員給的禮物,另有一輛是給金方業準備的。
金方業來的時候是自己僱了一輛馬車,怕在省城耽擱的這些日子浪費了銀錢,就在到了省城之後,讓馬車回鄉了,他打算在回去的時候再重新僱一輛的,只是沒想到,兩個閨女會來接自己,還陪着自己一路考完了三場的科考。
不得不說,這份心意實在是太暖心了,當初自己在臨來省城之前,是跟大閨女英男通過信的,閨女可沒跟自己說她們要回來,只是叮囑自己,把要在省城住的客棧告訴她們。
金方業也不知道省城都有哪些客棧,還是特意問了車行,那裡的車把式們各處都有去過的,所以倒是瞭解一些,就給自己推薦了幾個,自己選了一個順耳的客棧給閨女回了信。
說起來,閨女的人能找到自己,還得感謝省城客棧的掌櫃有信譽,答應自己的事情沒有失言。
當時一進省城,自己雖然直奔了想好的客棧,奈何人家已經客滿,自己只好出去尋別家,結果尋了一溜十三遭,也沒找到有空房的,只怪自己來得太晚了。
也是在那天,湊巧碰到了趙海清,兩人聊到是老鄉,而他住的那個客棧正好有個學子剛剛退房搬到了民居去,趙海清立刻就拉着他跑到櫃檯那兒,這才佔下了一間房。
金方業當時只是以防萬一有人來省城找自己,就在自己事先訂好要住的那個客棧留了條子,希望掌櫃的能在有人找過來的時候,告知自己現在的住處。
客棧掌櫃因爲沒有閒房給客人,也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就滿口答應下來,不然周輝、周耀想要那麼容易地找到金方業,可就真的不太容易了。
“爹,你當時怎麼想着要留條子的?我和姐姐又沒說過要來找你,我們兩個還說要給你個驚喜呢,你要是沒留這個條子,驚喜肯定是沒了,只剩下驚嚇了。”小蘿蔔過後還真問了金方業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