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凝的臉色很不好看,顯得燥鬱了片刻這才恢復過來,點頭對唐克斯道:“杜克先生既然帶了這個消息來,那麼我也不賣關子了。我且先問您一個問題,現如今p&v是仗恃着什麼條件,才能跟你們拉鋸商談的?”
唐克斯沉默片刻:“品牌,品牌價值。”
他稍稍一頓:“你們中國人有句話,叫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p&v也是一樣,就算口紅被爆出了重金屬中毒的問題,他們旗下還有另外一系列的子品牌,比如肥皂和洗滌劑,儘管市場份額萎縮,但終究還有很大的品牌價值。”
瞿凝點了點頭:“所以若是口紅的負面影響延續到它們底下其他的子品牌領域,導致股價繼續下跌,等到它們的品牌價值被折騰完了,怕你們杜克家族,也沒有了入股的興趣了吧?所謂投鼠忌器……哦,就是想抓老鼠又怕砸了玉瓶,大概就是說你們現在的狀況了吧?我想,你們家族大概不是沒辦法繼續折騰p&v,但想要控股,卻又不是簡單的打壓就能做到這麼簡單能做到的。”
唐克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p&v前幾年在美國本土的市場佔有率很高,以口紅爲代表的化妝品是它們旗下最賺錢的品牌之一,但沒了這個,要是它們捨得壯士斷腕,照樣是能發展下去的,所以對於杜克家族這樣想要穩穩當當的控股,不傷和氣的進駐滲透來說,要是真鬧得雞飛蛋打,就反倒不美了,瞿凝說的,正是他們反覆商定依舊無法解決的問題:“不瞞夫人,我們頭痛的,也正在於此。”他微微側身,幾乎是下意識的帶一點希冀的看向瞿凝,“夫人既然看到了這一點,那麼您到底是有什麼妙法兒?”
瞿凝微微一笑,翹起了二郎腿來,看向對面的男人:“我也沒什麼妙方,不過,我手裡如今有一批華夏的品牌……補充一句,全可以打出‘古國御用’名號,比如說其中一個化妝品的牌子,我可以保證,所有用料全部天然,胭脂無毒無污染,保證不會出現任何的重金屬中毒問題,”她脣角的笑容狡黠而通透,“我記得數十年前,那位號稱‘華夏公主’實際上是個□□的女人,在英國都被冊封了爵位,那麼現在,得到我親口保證的那些品牌秘方,又值什麼價呢?”自鄔記以來,由那位鄔少牽頭,再加上鄔記這些日子賺的鉢滿盆溢做了個“生招牌”,瞿凝手裡排着隊想要上《知音》廣告的大小商家,幾乎佔了上京城的一半。
她雖沒時間一一和他們商談,但這些商家都已經經過了金允珠的揀選和背景調查,有幾家本來以前就是做皇商的,質量什麼的就更是信得過了的。
所以她這一番話說來,胸有成竹,氣定神閒---她的底氣,就是來源於那些老店們本身的積累。
唐克斯渾身一震:長久以來,對這個馬可波羅筆下的繁華國度,西方人都充滿了好奇和嚮往。
但這個擁有悠久歷史的古國,卻又以她的排外而聞名---哪怕他們能揮舞着槍炮打開這個國家的大門,但要是唐克斯自己去和那些藏在街頭小巷裡的小店主們商談,哪怕是揮舞着整沓的票子,也不免是個被趕出門的下場。
華夏人講究敝帚自珍,技藝是父傳子子傳孫這麼一代代傳下去的,他們這些被稱之爲“夷狄”的人,又何嘗能窺得見其中真正的門道!
更何況,要是瞿凝肯親自出來幫他們做擔保,保證他們拿到的秘方曾經是御用,哪怕就只是掛了個名頭,怕也是能賣到脫銷去!
而唐克斯更加清楚的是,這位公主若肯出手,她就絕對不會拿烏七八糟的東西來糊弄他們,她手裡的好東西太多,這就是一個皇室公主的底氣和底蘊!
唐克斯心裡已經有了無數美好的前景和藍圖,但旋即,看見瞿凝嘴角那一個小小的笑渦,他卻又微微泄氣了,心裡已經做好了被狠狠宰上一刀的打算:“的確,若是有了這些品牌和方子,我們就能將p&v的一些品牌改頭換面,就連口紅帶來的一系列負面影響,也可以被完全抵消。”他說的實誠,因爲他很清楚,既然這位夫人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心裡就對她掌握的東西有一個很合理的股價,他要是想壓價,怕是反倒會激怒了對方,更何況她能拿得出來的這些東西,在這國家裡就是獨一份,除她的身份地位和能力手腕之外,這國家裡再無人做得到這般,既然是樁壟斷的買賣,他能談的餘地,其實很小很小。
瞿凝點了點頭:“所以這是一樁雙贏。你們杜克家族可以用這些入股p&v,而p&v的冷冬也會就此過去,迎來新一波的銷售高峰。”
唐克斯苦笑起來:“這哪裡是雙贏,分明就是三贏吧?少夫人您就別賣關子了,您到底要將這些東西賣個什麼價格就直說了吧,您這說的越好越好,我這心裡,就越是跳的慌了啊。”
瞿凝“咦”了一聲,奇道:“我何時說過要將它們賣掉?我又不是它們牌子的主事人。哪怕我肯,那些店主們也不肯啊!”
唐克斯張大了嘴:“那少夫人您的意思是……”
瞿凝收起了方纔笑微微的神色:“我只是它們品牌的聯合代表,”她自隨身攜帶的包裡取出一份一早就已經擬定完畢的合同來,推給了對方,“如果你們真的有誠意,就按照這份合同來吧。”
白紙黑字,中英文對照體各自一份,唐克斯一看之下就覺得頭裡“嗡嗡”作響,咬着牙不吱聲,這條款倒不是真的不能接受,只是恰好掐在了他們的談判底線上,要說這麼一來,這收購p&v實際上的利益,就被攤得很薄了---雖說他們杜克家本來要的就是往多元化發展,對金錢利益倒是看的不重,但這麼一來,卻比他原本想要的,還薄了那麼幾分。那心裡的落差感空落落的,就別提了。
只是他手裡這份合同擬定的格外周全,連每一點細枝末節都給考慮到了,要說這不單單是縝密,更加是意味着這合同擬定人的商業手腕之高,這倒叫唐克斯心裡對面前的女人更多了幾分敬畏,倒是有些高山仰止的仰視感了---這種手段,就是天生的商人胚子了吧?
唐克斯慢慢定了定神,一條條的細細掰開揉碎了想要談上一談:“入股,倒不是不能接受的,但從來只有母公司對子公司入股的,又哪裡有子品牌要母公司股份的15%的?何況您也知道,如今我們手裡也不過就是30%的股份,要說分了15%給你們……”
瞿凝擺了擺手,輕描淡寫的道:“您也別跟我哭窮了。要說我還沒恭喜杜克先生您呢,”她看了一眼對方不明所以的神色,笑道,“今兒個那兩位沒跟來,我想着,這意味着杜克先生您在您的家族裡,更進一步了吧?如今的遠東事務由你一手掌控,若說這不是因着我的關係……呵呵。”她意味不明的隱隱一笑。
唐克斯悚然一驚。
沒錯,家族對她的重視,對遠東這塊大蛋糕的垂涎,導致上次得罪了她的那個青年已經上了回國的海船。唐克斯很清楚,這份合約一旦簽訂,他能在家裡得到什麼樣的利益和支持。
在個人“升官發財”的誘惑底下,家族的利益,好像也並不是不可以稍稍讓步的。
這合約裡頭,核心的也就那麼幾條。
是以品牌價值入股p&v,他們要總公司股份的15%,杜克家族如今已經坐擁超過30%的股份,等合作的事情真正談下來,估計就能收購到50%以上……這一條,可以應。第二條是以如今還“莫須有”的股份估值三億美元無息貸款,但這貸款又不要現金,偏要p&v的技術支持和送工人來華夏建廠和建立技術學校,反倒是這一條,叫他有些覺得難做。
錢不是問題,難的是這個技術,還有這條裡頭,很明顯的空手套白狼手段再現。
要說這不是這位公主殿下的手筆,他死也不會信的。
瞿凝看着他猶豫不決,反倒笑道:“我知道p&v裡頭,有一部分人是非常支持你們杜克家入股的,但好像,有一部分的刺頭兒,非要保持什麼品牌完整性?見天兒的給你們下絆子?”
“……”唐克斯倏然明白了她話裡隱含着的意思,一驚擡頭,“您的意思是,把這部分人送到華夏來?”
“要不然呢?”瞿凝撮着牙花子反問道。
她調查過,p&v裡頭,支持入股的是那批大腹便便的資本家,反對入股的,是那批一心搞創新的技術人員。
在技術人員們看來,等杜克家族入了股,他們就很難像現在這樣,一門心思的搞化工方面的發明和創新了。
這一批人,等杜克家按着她的意思真掌了權,作爲商業鬥爭裡的失敗者,他們的日子肯定是不好過的。
與其坐着冷板凳虛耗青春,還不如到她這邊來發光發熱呢。
其實唐克斯也明白她的用意,他也清楚知道,這件事對他們家其實並沒什麼損害,但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有種“這合同一簽自己就掉進了陷阱”的感覺。
遲疑半響,他最後還是有些猶豫的對瞿凝說道:“合約我先收下了,少夫人您容我帶回去跟家裡人商量商量?”
瞿凝點了點頭,十分認真的看了他一眼,話裡完全沒有諷刺的淡淡說道:“其實不管您帶不帶這個回去,結果都是一樣的。這些條款,已經是我能開出來的最寬泛的條件了……”
這還最寬泛?唐克斯覺得自己簡直是要哭了:華夏人管這個叫什麼來着?雁過拔毛?
“不過我這人心地善良,”瞿凝笑眯眯的誇獎自己,半點兒沒有臉紅的意思,反而是說的天經地義一般,“就給你幾天拿回去研究好了,嗯,三天怎麼樣?拍個電報來來回回,其實也就是分分鐘的事兒嘛,三天應該是足夠了吧?”不待他回答,她拍了拍手,站起身來,“就這麼說定了,三天之後,我等你來給我好消息!”
不好意思,遲一點還有一更~~12點以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