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溥德到了冠禮的歲數,若是按舊制,已算是晚了,過去世界大戰打得昏天黑地的,此事便被擱置下來,延誤至今。主事的便是皇后靜芬,過了三月初三,關緒清便召集一干王公大臣們、後宮的嬪妃們來議婚。皇上尚未立儲,可正出的大阿哥溥寅不親龍澤,一門心思的鼓搗那些科學實驗,這儲位便自然會落在二阿哥溥德頭上。溥德雖是德貴妃庶出,卻飽讀詩書,溫良恭德,相貌也俊秀,頗得皇帝的喜愛。因此此次給溥德擇的福晉保不齊便是未來的皇后。
大家各抱着自個的打算,對未來皇后人選,各有打算。
載灃與載洵兩位叔父,一個強調海軍,一個強調陸軍,在皇上面前爭得臉紅脖子粗,載灃主張選海軍總督劉步蟾的女兒,載洵主張選陸軍大帥張作霖的女兒。爲了做好這個媒,兩位叔父連日僕僕風塵於京津道上,匆匆忙忙出入於永和宮和太極殿。
爲此,關緒清也不成寐,親自擬個單子,交後宮遴選。靜芬主張從舊制,是把候選的姑娘們都找來,站成一排,由溥德當面挑揀,挑中了的遞玉如意給中意的姑娘。
德妃則說這法子太老,也費周折,倒不如把這些家姑娘的照片取來,讓溥德從中挑選,中意的便在照片上做個記號。最後,靜芬禮讓,在此事上便聽從了德妃的法子。
一時間,京城裡有名的攝影師雲集劉步蟾、吳佩孚、內務府大臣端恭、內閣總理大臣梁啓超四府,有的使出渾身解數,甚至不惜動用飛機從美國請來最好的攝影師,爲女兒拍攝玉照。照片送到養心殿,一共是四張。在溥德看來,這四位姑娘的玉容,都是一個模樣,每位都有個像紙糊似的身段,臉部很小,實在也分不出醜俊來,如果一定要比較,也只能比一比誰的旗袍花色特別些。廢了半天的思量,溥德便在一張似乎順眼一些的相片上,用鉛筆畫了個圈兒。
這是梁啓超的女兒,閨字令嫺,比溥德小三歲。這張照片送到皇后那裡,靜芬打心裡歡喜,事先便尋麼過了,令嫺儀態端莊、通詩書善西學,溫良有禮。可德妃卻不十分樂意,非叫王公們來勸溥德重選,說是令嫺不安分,整日價拉扯一干丫頭在府裡跳舞,搞得中不中洋不洋的。她心裡中意的是內務府大臣端恭的女兒,閨字文秀,與溥德我同歲。
靜芬這番有些惱了,把王公、嬪妃們召集在一處相商,靜芬在正中說道:“這是依了宮中的成例,規矩也是皇上欽定的,哪有選過了不算的道理?傳出去還有皇家的臉面嗎?依我說,定了就是定了,明兒個就找相師來掐算,給樑府送帖子。”
德妃此番竟也不想讓了,掐着手絹,*着一口京片子說道:“皇家的事纔來不得兒戲,皇上說要酌定,選的不妥再選一次又有什麼要緊。”
王公大臣和妃子們也都議論紛紛,有向着皇后的,也有向着德妃的,一時間爭得烏煙瘴氣,誰都灰頭土臉的。正鬧得不可開交,王商從皇上那兒傳來口諭,着皇子溥德自行酌定。這番誰都沒詞兒了,溥德關在門子裡悶了半晌,仍是選了令嫺。靜芬喜笑顏開,一個勁兒誇溥德有眼力。德妃則戳着溥德脊樑骨罵道:“不成器的東西,虧我養你這些年。”
舊曆三月十七。宗人府爲皇子溥德行上中禮,關緒清與王公大臣、後宮嬪妃們臨場觀禮,眼見着宗人府宗正給溥德戴了一定“通天冠”。禮畢時,上書房內監小德安代皇帝致賀詞。而後,宗正帶着溥德去太廟祭過了祖先,溥德拈了三隻香,鄭重其事的念罷了禱詞,方纔回宮。
回到宮裡,禮部右侍郎郭曾炘正侯着,早已擺好香案,給阿哥打了個千兒,溥德也行了拜師禮,便由其領着燒香,上供,叩拜,直把溥德磕了個七葷八素。然後,隨郭曾炘進入殿中。其他人都留在殿外等候,隨侍太監知道要給阿哥上人倫課,便壞笑着調侃,把頭湊在一處插科打諢。
“喜公公……”
“哎,怎麼着,慶公公。”
“司寢選妥了沒?”
“選妥了,皇后娘娘親*代下來的事兒,誰敢兒戲,個個兒風騷透骨,卯足了勁兒要把阿哥伺候爽利了呢。”
“這光棍差事誰不想幹,私底下遞紅包兒的興許不少吧,這番你得發筆小財。”
“沒有的事兒,莫玩笑啊,這司寢都是我精挑細選了的,都去皇后娘娘那兒打過卯,中間誰敢作弊。”
“得了吧,誰不知道你喜公公是有名的雁過拔毛,若是生着子孫根,恨不得自己個兒先試試呢。”
“做咱們這行當的,半男不女的,也只有想想的份兒了,五行不全啊。”
大殿裡,郭曾炘搖頭晃腦的背了一通《朱子家訓》:三姑六婆,實銀盜之媒;婢美妾嬌,非閨房之福。童僕勿用俊美,妻妾切忌豔妝。祖宗雖遠,祭祀不可不誠;子孫雖愚,經書不可不讀。居身務期質樸,教子要有義方。莫貪意外之財,莫飲過量酒。……
溥德聽的乏了,半閉着眼睛,昏昏沉沉,腦袋一頓一頓的。
好容易背罷了這篇枯冗文章,兩個太監從大喜殿小心捧來了歡喜佛,放在案頭,歡喜佛爲男女合一佛像,成互相摟抱狀,佛身上設有機關,控制男女性器,按動機關,佛就作交合之狀,以此來將人倫大禮一目瞭然的告訴觀賞者。郭曾炘告訴溥德要行人倫課後,他初始不明,待把歡喜佛擺弄了幾下,又聽郭曾炘朦朦朧朧的講了一通兒,便已懂了三分,一張俊臉先羞紅了起來。
“殿下,臣方纔所講你可聽明白了?”郭曾炘合上手中的冊子,一本正經的問呆立的溥德。
“嗯,有些明白,卻不透徹。”溥德懵然答道。
溥德瞥了一下郭曾炘手中的冊子,實際上他是似懂非懂,郭曾炘講的實在是太正經了,一板一眼的念,渾然沒有理會皇子懂不懂,一本正經的模樣好像手中捧的並非“春宮冊”,而是皇帝的“大誥”。見皇子說有些明白,郭曾炘也未追問,他爲人一向嚴肅,這次是不得已被派來做皇子的人倫老師,在人前談及那等羞於啓口之事,巴不得這事早結束早好,哪會考慮眼前這學生懂還是不懂。再說這事是天生的,就算不教你,你上了牀自己也會摸索,左右不過是個洞而已。這會要是和你講得太過透徹,日後廷前如何相見。要不是國之禮儀所在,這等教習直接在民間故院學下豈不是更明瞭。
“那好,請殿下觸摸佛身吧。”郭曾炘指了指殿中供奉的歡喜佛小聲提醒溥德:“此佛名喚歡喜佛,內含機關,進出之道與臣方纔所講皆合,殿下可自己摸索一下,若有不明之處,再問微臣好了。”
“是。”
溥德拿起歡喜佛一陣擺弄,不知碰到了何處機樞,只聽“嘎巴”一聲響,那佛象下面突然伸出一根*,不偏不倚正插進了半邊女像下身,溥德兩手一顫,歡喜佛落在地上,自己早已羞得滿面通紅。
上人倫課時,師生都必須端莊嚴肅,不可兒戲,故郭曾炘見溥德的羞怯樣子,心下好笑,臉上卻是肅然,指着那歡喜佛下面隨着機關不斷進出的物件繼續講授起來。只可惜他如何講都像是在講皇帝大誥,本已差得滿臉通紅的溥德竟然聽着聽着便肅然起敬,如聆聖訓。郭曾炘好容易耐着性子講完,便又問皇子“懂得嗎”,溥德只點頭不作聲。郭曾炘長吁一口氣,這一堂人倫課便告終了。
掌燈時分,內官監將八名俏麗年長的司寢送到溥德寢宮,教習皇子周公之禮,此事在宮中雖然秘而不宣,卻也有關朝儀,偏廢不得。幔帳下,溥德攬着溫香軟玉,一個個媚眼如絲,俏生生望着他,一時間兩眼迷濛,平日裡摸慣了詩書的手放在緞子般的嬌軀上,竟忘了身在何處,燭影搖曳中是耶非耶?
第二天一早,京城相師便把卜算的帖子送到後宮,相師們只生了一顆腦袋,自然奉上的都是“大吉大利”。古人云:“男女無媒不交,無幣不見。”取到了好彩頭,靜芬便命天使到樑府下聘,宮中辦了個場子祝禱一番,天使便持節,帶着禮物前往官學衚衕。
檐下禮樂官一聲高喊,奏“中和韶樂”,迎娶福晉的儀仗隊已在乾清門外列隊待發了。最先爲步軍統領衙門馬隊,以下爲北京警察廳馬隊、保安隊馬隊和軍樂隊,繼而是一頂黃緞銀頂轎和三輛黃緞銀頂車。再往後是七十二個手執彩旗、太平傘的執事隊伍,還有衆多轎伕擡着的四駕黃亭。
再往後又有六十個手提宮燈的太監,左右跟着王公大臣,這後面纔是統率迎親儀仗的最高官員:手持“聖節”的正天使醇親王載灃和手捧“聖旨”的副天使端郡王載漪,八名御前侍衛在正副使左右扈從,身後還有人捧着香爐,上插四炷香,一絲絲輕煙旋入霄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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