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再說一遍!”司馬紹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了,厲聲喝問道。
司馬紹扶着几案,脖子前湊,面色獰猙,狀如瘋魔,五兵尚書的心裡頓時一個格登,這才意識到自已犯了司馬紹的忌諱,但事情已惹了出來,不答又不行。
五兵尚書小心翼翼的擡頭看了眼,不確定道:“回陛下,臣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還未來的及覈實,據潛伏於長安周圍的暗哨回報,秦王已盡克關中,並把石虎首級傳示各州郡,聽說聽說最後還要送來建康獻給陛下您呢,說是作爲賀禮。”
司馬紹的目中驟然現出了一絲死寂,一股絕望的氣息由身周冉冉升起,不過,他的面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司馬紹本就以奶白色的皮膚而著稱,哪怕是受到再大的刺激,再是面無血色,還是一樣的白,黃種人很難分辯出這細微的差別。
與司馬紹相同的是,司馬氏諸王全都面色灰敗,他們彷彿看到了雲峰挾着大勝之威帶兵下都,一手頂託着石虎頭顱,一手指着司馬紹喝令進九錫,行禪讓之禮。
荀崧卻是興奮的連花白色的鬍鬚都微微顫抖起來,如果不是司馬紹還坐在上面,他很可能會狂奔而出,向全城百姓大聲宣佈這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小說章節更新最快
王導與庾亮則是喜憂參半,關中之戰的勝利,已爲雲峰奠定了一統天下的基礎,這二人都與雲峰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可是他們又擔心雲峰將來會把大權盡收於手。對於士族來說。這是難以接受的。總之,心情複雜的很。
“陛下,您這是怎麼了?”一名宗室成員見司馬紹只是怔怔望着五兵尚書,卻不開口說話,面部表情有如被定格了似的,於是連忙開聲提醒。
“不!”不提醒還好,這一提醒,司馬紹彷彿大白天撞見了鬼。突然狂叫一聲,聲音淒厲之極,一縷鮮血由嘴角沁出,“撲通!”腦袋重重磕上了几案!
“陛下,陛下!”羣臣一窩瘋的涌了上來,七手八腳的把司馬紹扶住,正見他雙目緊閉,一動不動,額頭被磕出了個大紅印子。
“快,傳太醫。傳太醫進來!”又一名宗室成員驚慌失措的向外大聲叫喚。
“且慢!”庾亮開聲阻止:“陛下不礙事的,只是急怒攻心。暫時暈厥罷了,由亮來試上一試!”他畢竟出身於華仙門,一眼就瞧出了玄虛,當即伸手對準司馬紹的人中狠狠一掐!
司馬紹身體猛的一抽,很快的,眼皮眨了兩眨,幽幽醒轉過來,目中帶着茫然,又帶着恐懼,一一掃視着身周衆人。
“呼~~!”吁氣聲響成了一片,司馬氏諸王紛紛鬆了口氣,如今的司馬氏天下已是風雨飄搖,這個時候司馬紹再宮車晏駕,那該如何是好啊?放心之餘,其中一人冷冷一掃五兵尚書,怒斥道:“說,你是何居心?哼!你定然是故意來刺激陛下!依孤之見,你就是那逆賊在朝中的同黨!”
‘他孃的,柿子撿軟的捏是吧?要說同黨,大司徒、中監,尚書令!那個不是那人的同黨?老子還偏偏不是!’五兵尚書頓時面孔漲的通紅,怒視着這名宗室成員。
荀崧面色一沉,不悅道:“石虎伏誅一事遲早要傳播出去,又豈能怪得了他人前來報信?行了,此事告一段落,誰都不得再提!如今陛下雖有中書監施治,但身體仍是虛弱,臣請陛下返回內宮靜養,並請太醫再做診斷,陛下以爲如何?”
司馬紹顯得有些魂不守舍,無力的點了點頭:“也罷,回宮!”
一羣黃門立刻擡着龍輦上前,把司馬紹架了上去。
“陛下啓駕!”
在尖鴨嗓子的叫喚聲中,在羣臣的恭送聲中,連同司馬氏諸王,司馬紹被擡離了本昊殿。
司馬紹剛一消失在眼前,荀崧就忍不住招呼道:“走,走,咱們都快點走,趕緊把此事示之全城,百姓們定然歡欣雀躍!”說着,急匆匆的向外走去,腳步都有些踉蹌!
王導與庚亮苦笑着相視一眼,雙雙搖了搖頭,與其他異姓重臣們快步跟了上前。
果然不出荀崧所料,秦王格殺石虎的消息傳出之後,建康全城都沸騰了!
百姓們紛紛奔出家門,跑到大街上歡呼奔走,某些權貴或許會對雲峰心存顧忌,但他們不一樣,他們中每一個人都是真心盼望雲峰能早日再來,早日奪了司馬氏的江山!
儘管是夏日,街面上卻燃起了成堆的爆竹,“必必剝剝”的聲響不絕於耳,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均是面帶着豐收時纔會有的笑容,在不知道是誰的提議下,各處街巷迅速匯聚成了一股股的人流,向着正一道的山門涌去。
他們把雲峰的大勝歸功爲了那次的祈福齋醮,認爲必然是天上的神靈賜福,賜予了雲峰法力,才得以斬殺石虎,因此,向神仙還願是必不可少的。
建康城裡洋溢起了一派節日的氣氛,而在北方兩千五百里之外的襄國,則籠罩上了濃厚至揮散不去的愁雲慘霧,城中住民仿如末日來臨一般,如果不計算僕從軍,羯軍的損失也就在十萬人之內,雖是一次沉重的慘敗,但相對於羯趙的國力而言,並算不致命,關鍵還在於他們的戰神,他們心目中戰無不勝的石虎竟然也死在了關中,這給他們的信心帶來了無以倫比的打擊。
襄國宮城,建德殿內的空氣仿如凝成了實質,階下羣臣連大氣都不敢透,階上的石勒則面容陰鬱,目中兇光閃動,連連掃視羣臣,似乎非得找個替罪羊出來,親手撕了才能泄去心頭憤恨!
“嘭!”見每個人都低頭不語,石靳重重一擊几案,咆哮道:“你們說,季龍怎會招致如此慘敗?又怎會丟了性命?都給孤說!”
“這個”羣臣一陣爲難,這個時候誰都不敢去觸石勒的黴頭,於是紛紛把目光投向了張賓,他爲百官之首,最受石勒信任,哪怕說錯了話也不至於被拖下去殺頭。
此時的張賓,心裡正掀起了驚濤駭浪,雖說石虎的戰敗是他樂於見到的,卻不願石虎慘敗到丟了性命!
面對着衆多的求助目光,張賓本不欲理會,但石勒也朝自已看了過來,這就不能不說上兩句了。
“咳咳~~”張賓清咳兩聲,趁機捋了捋思路,這才朝石勒了拱了拱手:“大王,據長安傳回消息,驃騎將軍於上月十六日親自領軍攻入了建章宮秦軍營寨,本已小佔上風,卻秦王挑恤,邀其獨鬥,驃騎將軍的武藝僅次於大和尚(佛圖澄,石勒賜予的封號),在我大趙軍中了無敵手,又豈會懼他?當即一口應下。
鏖戰近百回合,驃騎將軍漸漸佔了上風,秦王妃卻從後陣掩至,趁驃騎將軍不備,施以暗箭重創!後又不顧顏臉與秦王夾攻驃騎將軍,是以驃騎將軍不幸隕於小人之手!臣以爲,此戰之敗,非戰之過也,實是出於秦王夫婦卑鄙無恥,目前襄國人心浮動,大王不妨將真相宣之於衆,或能化悲痛爲力量,扭轉由此敗而來的不利形勢!”
羣臣不由得眼前一亮,心想張賓果然是張賓,信口雌黃般的寥寥數語,已給出了最佳處置之法。
石勒也是面色緩和了些,點點頭道:“大執法言之有理,此事交你去辦!”
“臣領命!”張賓施了一禮。
徐光又拱手道:“大王,大執法此言雖能穩定國人人心,但臣擔心鮮卑三部很可能會誤以爲我大趙受此戰拖累,國疲力弱,人心浮動,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大王不得不防。”
石勒摸了摸小鬍子,冷哼一聲:“他們敢!孤滅了他們全族!”接着卻話音一轉,問道:“不過,尚書令並非杞人憂天,你說說看,該如何應對?”
徐光不慌不忙道:“臣以爲,應兩手齊下,一方面下詔不追究他三部戰敗之責,以示大王寬厚,使其安心,另一方面遷宇文部、段部、慕容部大小酋帥的家眷親族入襄國定居,但有不從,視爲謀逆,大王發兵討之!”
“不妥!”張賓連忙開聲喝止:“如此一來,豈不是令三部心生猜忌?如何能示之以寬厚?望大王三思!”
“誒~~”石勒擺擺手道:“非常時刻,當採權宜之計,如今我大趙再經不起半點折騰,若他們心無反意,把親族悉數遷來又能如何?莫非孤還會殺之泄憤?好了,大執法勿再多言!”
徐光心頭暗喜,遞給了張賓一個勝利般的笑容,又道:“大王,鮮卑三部以慕容部實力最爲強大,也距襄國最爲遙遠,臣擔心他會故意拖廷,使慕容廆有充足時間攻取廣陵,到那時,將坐大至失去控制,臣以爲,大王應再召慕容廆回駐下邳,放棄攻打廣陵,若他敢抗命,就以大軍血洗慕容部!”
張賓暗自惱怒,反駁道:“前次使慕容廆攻打廣陵,便是出自於你口,如今怎出爾反爾了?”
徐光捋須微微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前次驃騎將軍未敗,我大趙有充足的力量壓制慕容部,料他也不敢肆意妄爲,而如今必須要採取非常措施,將任何不可測因素掐滅在萌芽當中!”
徐光話音剛落,不待張賓出口,石勒已向左右吩咐:“傳令,召鮮卑大單于回駐下邳,全城哀悼三日,悼念陣亡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