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雲覺得,似乎不論在哪個世界,都至少會存在一個令他無法完全探測的人,從前在另一時空的隋朝他不敢探測驪山老母,而今他面對霍金雖然沒什麼不敢,卻又無法探測完全。
不過霍金的做派倒是令他有些佩服——霍金把所有隨從都摒在戶外,孤身一人憑藉意識驅動他那張高科技輪椅、進了李智雲居住的總統套,以完全癱瘓的身體面對李智雲夫婦,全然不提防會有什麼不測發生。
李智雲把霍金的這種行爲理解爲一種信任,這是對他李智雲的信任,霍金相信他不是一個包藏禍心且與人爲惡的人。
所以他在佩服之餘多多少少還有些感動,感動霍金在昨晚的展會上公正評判,沒有偏袒那個尊他爲導師的麻省理工弟子王洋。
“我不得不承認,你創造了一個奇蹟!”霍金沒有任何噓寒問暖,直接開始了他的話題。
李智雲以爲對方說的是他昨晚戰勝王洋的事情,正打算謙虛兩句,然而接下來霍金的話卻令他大吃一驚:“我說的不是昨晚的事情,我所說的奇蹟,是指你居然還能活在這個世界裡,這纔是個奇蹟!”
李智雲不禁愕然。怎麼個意思?難道我本該死了纔對麼?他能夠感覺到霍金沒有惡意,但是你爲何要這樣說?難道是想惡搞麼?
彷彿能夠讀懂李智雲心中的反問,霍金繼續說道:“沒錯,在你進入這個世界的那個時刻,你就應該死去的,如果你不死,尹豔梅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就該死去,但是據我所知,目前的情況卻是你和那個胎兒都還活着,這絕對是個奇蹟!”
李智雲驚訝的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這老霍頭知道的居然還很多,只怕他是這個世上唯一的一個知道自己是穿越者的人了,他是怎麼知道的?於是問道:“不是……霍金教授,我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能細緻地解釋一下你的邏輯嗎?”
霍金的口吻永遠都是那麼平白、那麼缺乏情感波動:“你不必驚訝於我知道你是穿越者這件事,我之所以知道你是穿越者,是因爲我也是穿越者,我和你幾乎完全一樣,只是穿過來之後的遭遇截然不同罷了,對了,驪山老母怎麼樣了?她還好嗎?”
這話徹底驚呆了李智雲,合着霍金教授纔是自己真正的老鄉,他居然也是從自己那個世界裡穿過來的,是原來那個地球上的老鄉!這一點只憑他能夠說出驪山老母的名字來就可以得到證實!
難怪在另一時空霍金曾經宣稱他知道秦始皇未死,現在明白了,人家連驪山老母都知道,還能不知道秦始皇那點事兒麼?
霍金似乎對李智雲的驚訝有些不以爲然,說道:“這有什麼好驚訝的?誰規定穿越者穿過來一定落在你們華國?就不能落在地球的其它板塊上面?”
李智雲笑道:“沒有,既然你也是穿越者往哪裡穿自然是你的自由,天蓬元帥豬剛鬣都能穿到母豬肚子裡,還有什麼地方是穿越者不能穿的?”
說到這裡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身邊的蘇倩倩,見後者依然淡定如常,就開始了詢問:“我只是好奇你穿越以前是哪國或者說是哪個種族的人,那時候有大不列顛麼?你也是受驪山老母的委託穿過來的?再有就是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底細的?我和尹豔梅肚子裡的胎兒又有什麼聯繫?”
霍金把他的命運和一個現代女人肚子裡的胎兒聯繫在一起,他不能不考慮作爲妻子的蘇倩倩如何反應。
霍金道:“沒錯,我也是驪山老母派出來的穿越使者,不過穿越以前我是哪國人已經不重要了,畢竟現在的我是鷹國人,我之所以知道了你的事情,是因爲尹豔梅肚子裡那個胎兒,她不是爲了治療那胎兒的病症滿世界的求醫麼?當我瞭解到那個胎兒的病況,再加上莫名其妙崛起的歷東製藥,也就差不多搞明白了……”
李智雲忍不住打斷追問他最想知道的事情:“爲什麼你說我和尹豔梅肚子裡的胎兒必須死一個?”
霍金語出驚人:“因爲尹豔梅肚子裡的胎兒就是你,你就是她肚子裡那個胎兒!”
“啊?”李智雲被霍金的言論徹底震驚了,尹豔梅怎麼就成了我媽了?瞪起眼睛盯着霍金看了半天,才疑惑地問道:“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接下來霍金的語氣一如從前那樣平白無情,但是語義卻顯示出他心中充滿了敬畏:“每個平行宇宙裡面都有一個你,也都有一個我,不論是你還是我,都必須是唯一的,不能同時出現兩個,或許這宇宙中自有某種強大的力量在約束着這個秩序,就好像人體約束着體內的細胞數量不能隨意增減一樣,我穿過來的時候,原來的我死了,只留下了現在的我。”
知道李智雲還沒有完全想透,霍金繼續說道:“宇宙是神秘而又絕對強大的,直到今天我也沒搞懂,爲什麼在我們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恰好就是這個世界上的我們孕育在母體的那一刻,是宇宙強行改變了這個世界裡你我母親的受孕時間麼?我不知道。”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組織後續的語言,然後說道:“但是我知道我穿過來的時候、原來的我立即患上了肌肉萎縮性側索硬化症,而且倘若原來的我堅持在這個世上掙扎求存,那麼現在的我就會在孃胎中死去。”
李智雲聽到此處接了一句:“所以你選擇了放棄原來的你,從而保住了這個世界上的你,是這樣麼?”
霍金答道:“是的。原來的我已經患上了不治之症,何不如死去來成全現在的我?原來的我把記憶細胞移植到了當時還是胚胎的現在的我身上就死去了,我的思想和生命才得以延續,只是我沒想到現在的我在二十多歲的時候還是患上了肌肉萎縮性側索硬化症,當時我真的絕望了,我覺得這是宇宙對我這樣不守秩序的穿越者的懲罰。”
聽到這裡,李智雲思索着自語了一句:“必須死一個嗎?”
霍金道:“原來我認爲是必須,但是現在我不敢這麼認爲了。因爲你打破了這個魔咒。”
似乎說話也很耗費精神,霍金說到這裡忽然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才又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在穿越之初也癱瘓了吧?所以當時你讓狄立東和尹豔梅等人爲你代言?雖然我沒弄懂爲什麼尹豔梅肚子裡的胚胎這樣早就患上了這種絕症,似乎宇宙是想同時殺死兩個世界裡的你,但是現在我所看到的卻是你們都還活着,所以我說你創造了一個奇蹟。”
說到這裡,霍金忽然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覺得這個奇蹟只能是暫時的,宇宙是不會允許你和這個胎兒同時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只要你不死,那麼這個胎兒就一定活不了太久,而且即使你死了,這個胎兒也不可能長命百歲,就像我一樣。”
原來的霍金穿過來就是了,把智慧和思想留給了當時那個胚胎也就是現在這個霍金,然而現在這個霍金也面臨着死亡,只是一個早晚的問題,因爲他患的是不治之症。李智雲聽得懂霍金的意思,因而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蘇倩倩完全聽不懂這兩人討論的是什麼,在李智雲沉思之後等了片刻,就詢問李智雲要不要喝茶,要不要招待客人,李智雲從沉思中醒來,擺手謝絕了妻子的好意,他現在不需要喝茶,霍金也不能喝茶。
整理了一下思路,李智雲提出了一個問題:“你說每一個平行世界裡面都有一個你,都有一個我,那麼是不是我們原來那個世界裡的每個人也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裡?”
霍金答道:“是的。”
李智雲隨即反問:“那爲什麼從前那個世界裡的某些人,我沒能在這個世界裡找到他?”
他所說的“某些人”,指的是他在原來世界裡的父母,他本人,以及白勝、錢青健等等,這些人在眼前的這個世界裡根本不存在。
他因此懷疑霍金所說的他就是尹豔梅肚子裡那個胎兒的說法是否成立,因爲他記得他在另一個世界裡穿越以前,他的母親不姓尹,更不是尹豔梅。
“那可能是因爲他們在兩個世界裡的姓名、身份、職業以及社會地位等等都不相同。”霍金立即答道:“比如某人,他在A世界裡面只是一個土鱉,哦,這裡請允許我使用華國的詞彙,但是他在平行的B世界裡面卻是一個土豪,而你在B世界裡面想要找到印象裡的土鱉、或者在A世界裡想要找到記憶裡的土豪,你覺得你能找得到麼?”
霍金這段話可謂是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饒是李智雲智慧過人,也免不了存在一些認知上的誤區,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是這個道理,李智雲因爲自己橫穿了許多世界的原因,想當然的以己度人了——他從來就沒有想到過別人在不同的世界裡可以叫做不同的名字,以爲人人都像他一樣,不論走到哪裡都可以叫做李智雲。
事實上在原來那個時空,在他第一次躺在時空穿梭器的牀上以前,他的名字自然不是李智雲,那個時候的他姓楚,叫楚廣智。而且設定的魂穿也不是奔着李智雲去的,而是李世民。
現在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只是習慣了李智雲這個身份而已。
習慣成自然,潛意識裡逐漸地默認了自己就是李智雲,但其實自己還是楚廣智。
想明白了這些,就有豁然開朗之感,他驅使神識,順着電信局114查號臺的電話線找到了歷東鋼鐵爐料有限公司,又順着該公司程控電話交換機的電話線找到了原料分廠電工班,再從電話的接線盒逸散出來,就看見了穿着一身工作服捧着一部金庸全集的某電工。
順便探索了一下這位電工的大腦,然後他得到了確認,這位就是錢青健,只是還沒穿呢,巧合的是這位小龍套在這個世界裡也叫錢青健,他當然也可以不叫錢青健,隨便叫張三李四都可以,都符合霍金給出的邏輯。
在這個思路上拓展,他又找到了正在片場給劇組人員買盒飯的白永生,是的,他就是未來的白勝,那個橫掃人仙兩界、成爲宇內大神的白日鼠白勝。但是現在他只是一個蠅營狗苟的替身演員。
按照霍金這個說法,想找誰都能找得到,當然,要想找到自己就只能去尹豔梅的肚子裡去找了。
從這一點上也能證明尹豔梅肚子裡的胎兒的確是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個他,因爲除了尹豔梅肚子裡的胚胎之外,他找不到這個世界上的他。
可憐的孩子,因爲自己的穿越在孃胎裡就患上了絕症,即使有自己的幫助,讓他來到這個世上,他也活不過十年。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問道:“如果我離開這個世界呢?是不是尹豔梅肚子裡那個孩子就不會死了?”
“怎麼可能呢?”霍金否定了這個假想,“打一個不很恰當的比方,這就好比你犯下了重罪,牽連了你的親人,然後你畏罪潛逃了,你覺得你的親人會因此而得到豁免麼?”
李智雲立馬無語。看來還是霍金說的對,宇宙力量已經決定要殺死兩個世界裡的自己,而且處決動作已經開啓了,只不過由於自己的努力而暫時未能成功罷了。
想到此處就不禁憤懣滿胸,是我自己想穿過來的麼?不是驪山老母逼着我進入結界空間,又被結界空間給擠到這裡來的麼?你宇宙意志把賬都記在我頭上算是怎麼回事?
然而所謂的宇宙意志又是出自何處?宇宙力量又在哪裡?根本無處尋覓。不要說想去發泄憤懣,就是討個說法都投訴無門,這個啞巴虧吃定了。
他正氣得咬牙切齒,卻聽霍金說道:“而且你也不要想着離開這個世界,我很負責任地告訴你,那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