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蘇州到武進,約一百六十里,除了王楓、盛宣懷、周秀英,與少數的隨行人員,還特意邀請了沈銘紹與韓英傑,王楓擔心那老傢伙不近人情,真鬧僵了有人出面調解。
周秀英的這身穿着沒法單獨騎馬,只能被王楓橫抱着,擱在馬上慢慢走,直到第二天接近正午,一行人才趕到了龍溪。
看着那熟悉的宅院,盛宣懷近鄉情怯,苦着臉道:“王楓,我可是全指着你幫我說話了。”
“嘿嘿”王楓嘿嘿一笑:“盛宣懷,盛老爺子最恨的就是我,我也不靠譜啊,我還指着沈老闆與韓老闆呢。”
韓英傑拍着胸脯道:“盛小哥才情卓著,你家老爺子見了你歡喜還來不及,要真有什麼意外,包在我們身上!”
“那。。。。拜託了!”盛宣懷這才少許放下了心,猛一咬牙,邁上臺階伸手叩門。
“咚咚咚”兩三聲之後,門上一個小窗打開,一張乾巴巴的臉向外看了看,突然驚呼道:“盛懷少爺?是你?哎呀,這可太好了,老太爺,老夫人,宣懷少爺回家了!”
站在外面,盛宣懷都能感覺院子裡起了明顯的騷動,零零碎碎的腳步聲陣陣響起,而那名老門房光顧着喊,連門都忘了開。
盛宣懷無奈的提醒道:“德爺爺,你總得開門讓我進來吧?”
“噢,對對對,怠慢了宣懷少爺,罪過。罪過啊!”這名老門房一邊嘮叨着,一邊趕緊把門打開。
家還是那個家。面孔還是那些面孔,盛宣懷眼角有了些溼潤。撒開腿就要向內跑。
王楓趕忙拉住道:“盛宣懷,你急什麼?不要跑太快,給老爺子留點時間準備,我們一起進去。”
“哦”盛宣懷摸了摸腦殼,不好意思道:“韓伯伯,沈伯伯,請吧。”
“有勞盛小哥了!”韓英傑與沈銘紹呵呵笑着拱了拱手,被盛宣引領着向內走去。
盛家由於地處鄉下,面積足有數十畝之多。穿過寬闊的照壁,便是一座大到誇張的廣場,正對着廣場的堂屋裡影影綽綽,盛隆老倆口高踞上首,身後及周邊圍着幾十個人,以婦女兒童爲主。
屋外四個人在看着屋內,屋內的諸多人等也在打量着屋外,盛宣懷與王楓不用說,一襲標準的黑色中華裝。頭戴大蓋帽,腳上套着最新式的近膝皮靴,走起路挎挎直響!
另外三人中,那個女的穿的什麼玩意啊?露胳膊露腿的。都不知羞字怎麼寫!
剩下的兩個中年人雖然面生的緊,卻氣度不凡,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貴氣隱隱發散。雖然不像王楓與盛宣懷的穿着較爲怪異,均是身着士紳常穿的馬褂長袍。可是頭髮剪了,留着寸許長的短髮。
“哼!”盛隆不禁輕哼一聲。滿臉的不高興,的確與王楓的猜測差不多,他就坐在家裡等着盛宣懷回來挨板子呢,只是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尤其是連封信都沒有,漸漸地,滿腔氣惱化作了思念與擔心,今日盛宣懷突然回家本是讓他驚喜,原準備訓斥兩句就算了,但盛宣懷的穿着不倫不類,很看不順眼,又是禁不住的心頭火起!
“老頭子,記得好好說話。”張氏趕忙小聲提醒。
“哼!”盛隆再哼一聲,眼睛望向了屋頂,張氏哭笑不得,把目光把屋外的周秀英投去,邊看邊搖着頭,腦海中反覆迴盪着四個字:傷風敗俗!
周秀英是暗勁高手,論起功力比王楓還要深純些,張氏與屋內諸人的神色全落入她的眼底,但她既然穿上身,就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而盛宣懷這一路雖然強抑下忐忑與激動的心情,卻不自覺的越走越快,領着王楓四人邁入屋子。
“撲通!”一聲,盛宣懷撲倒在地,恭恭敬敬道:“宣懷拜見祖父祖母,願祖父祖母安福永享!”
盛隆這才移下目光,陰陽怪氣道:“喲,這不是宣懷小少爺嗎?難爲你還記着我這個老頭子,今兒個怎麼回來了?”
縱是盛宣懷早已演練過了各種可能,諸如打罵,或者什麼都不計較的老淚縱橫,卻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於是側過腦袋,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王楓。
基本上人老了會有小孩脾氣,盛隆正是如此,王楓暗感頭疼,可這時,只能微笑着拱了拱手:“數月不見,盛老可安好?”
盛隆沉着臉道:“託王司令洪福,老頭子還沒死!”
張氏再也聽不下去了,責怪道:“你這老傢伙怎麼說話?你圖個口頭痛快,丟的是你盛家的臉!”說着,站起來招呼道:“王司令不要理他,這幾位是。。。。”
沈銘紹微微一躬:“鄙人蘇州沈銘紹,不請自來,還望盛老莫要見怪。”
韓英傑也跟着道:“鄙人蘇州韓英傑,特來拜會盛老。”
周秀英最後道:“中國民主同盟軍婦女特別軍軍長周秀英!”
盛隆坐不住了,這倒不是被周秀英的軍長名頭蓋住,而是與沈銘紹和韓英傑有關,這二人雖然只報了名姓,可是蘇州四富的名氣並不侷限於蘇州,在蘇鬆太常都是大名鼎鼎,盛家作爲武進望族,不可能沒聽說過,盛家相較於蘇州四富中的任何一家,都只能擺放在鄉下土財主的位置上!
盛隆可以對盛宣懷擺臉,也可以對王楓擺臉,但對沈銘紹與韓英傑擺臉,只會被人說成沒修養。
盛隆老臉掛上了一絲尷尬,連忙站起回了一禮:“原來是沈老闆與韓老闆,還有周軍長,幸會,幸會,失禮之處萬匆見怪!”
“誒”沈銘紹擺了擺手:“盛老太客氣了,咱們做晚輩的,前來拜會長輩是理所當然,倒是令孫,年少有成,育人無數,將來前程不可限量啊,即便是如今,也是我蘇鬆太常的大名人了,走在街上,凡是相熟的無不爭着打招呼,帶着閨女上門打聽情況的更不在少數,可惜我沈某人的女兒全都嫁了出去,要不然,我還想和盛老攀個親家呢,哈哈哈哈這個。。。。令孫總這樣跪着不妥罷?”
韓英傑也嘿嘿笑道:“你老沈沒閨女,那是沒福氣,我韓某倒有個九歲的幼女,我看盛小哥挺不錯的。”
盛宣懷立時滿臉得色,猛擡起了頭,蘇州城裡想把閨女嫁給他的確實不在少數,王楓高高在上,身邊不是洪宣嬌就是周秀英,有時還和兩個洋女人在一起,反而沒人敢去攀親,而盛宣懷不一樣,年紀小,結成親家正當其時。
只不過,他瞧不上蘇州城裡的小女孩子們,洪宣嬌與周秀英的爽颯英姿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他也想學王楓,將來娶幾房大腳娘們兒曖牀。
“唉”望着最鍾愛的孫子,盛隆重重嘆了口氣,他明白,盛宣懷這事算是過去了,沒辦法,沈銘紹的面子必須給,只是一肚子惱火沒法渲泄,心裡總是憋着口氣,這時,卻只能不憤的瞪了盛宣懷一眼:“起來罷!”
盛宣懷刷的一下站的筆直,敬了個軍禮:“中國民主同盟軍文化政治部研究員暨江蘇省教育委員會副主任盛宣懷給祖父祖母及各位嬸姨兄弟姐妹敬禮!”
盛宣懷敬的有模有樣,人羣中頓時傳來一聲驚呼:“盛懷,你當的是什麼官?怎麼官名如此古怪?”
盛宣懷一看,正是他的小姐姐盛宣梅,當即得意洋洋道:“民盟軍文化政治部研究員是專門從事全軍的思想政治工作,是軍隊戰鬥力的重要保障,至於江蘇省教委副主任,嘿嘿,說的形象點,與大清朝的副學政差不多。”
“哎呀,宣懷果然了得!”
“是啊,年紀青青就居如此高位,以後咱們盛家的興旺得指着宣懷嘍!”
盛懷宣的嬸嬸姨娘兄弟姐妹們,無不齊聲誇讚,尤其是盛宣梅滿臉都是羨慕之色!
張氏卻是拉上盛宣懷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個夠,這才心疼的嘆了口氣:“你呀,你才十二歲,就背上這麼重的擔子,你看看你,你離家的時候白白胖胖,現在呢,纔過去幾個月?就又黑又瘦,你父親回來都未必能把你認出,這還真是拿人不當人使了!”說着,若有所指的瞪了眼王楓!
王楓皮厚,笑了笑正待說話,盛宣懷已搶過來道:“祖母,你可不能怪王楓,他的擔子比我們所有人更重,這也沒辦法,誰讓我們中國白白耽擱了兩百年呢,要想趕超西方列強,只能把一個人當兩個甚至三個人使,祖父祖母,我告訴你們,在當今世界。。。。”
盛宣懷說了一大通世界形勢,大道理一套套,總之,中國人如果再不奮起,就要亡國滅種了,聽的衆人目瞪口呆,末了,還補充道:“其實,多虧了王楓把我帶走,讓我見識到外面的精彩世界,雖然苦了累了點,但我認爲一點都不冤枉,我的每一天過的都很充實,甚至我還要感謝王楓,如果不是他,我只是一個渾渾噩噩混日子的小少爺,而如今蘇鬆太常能自成規模,乃至將來國家的欣欣向榮,都有我的一份功勞在裡面,我驕傲,我也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