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半個小時不到,韋昌輝邁入殿內,這次楊氏沒有上去哭訴,她清楚韋昌輝與石達開的不同,石達開持事公正,私心不大,而韋昌輝是自家弟弟的政敵,遲早要兵戎相見的。
韋昌輝與衆人草草見了禮之後,坐在了楊秀清下首,楊秀清也不廢話,沉着臉道:“諸位,黃維江赴蘇州就任,卻慘遭毒手,此事爲我天國建號以來前所未有,影響極其惡劣,若不嚴辦,只怕以下軾上將會層出不窮,軍將不軍,國將不國,甚至還會對北伐西征生出影響,所以本王要求各位,各率精銳,三日內隨本王攻打蘇鬆太常,擒回洪宣嬌與王楓以正法紀!”
楊秀清的話語中充滿着不容悖逆的意味,冷眼掃視着階下,尤其多望了眼蘇三娘,顯示出了非殺王楓不可的決心。
蘇三娘身爲王楓的便宜姐姐,偏偏王楓又殺了東殿寵臣黃維江,原本是打定了在商議過程中不吱聲的主意,免得尷尬,可是楊秀清根本不商量,直接就要出兵攻打,這就由不得她不開口了。
蘇三娘拱了拱手:“黃宣承是因強搶民女才被蕭王娘誅殺,手段雖嫌激烈,卻不至於興兵攻打,只須另作責罰即可,請東王明鑑。”
楊氏立時尖叫道:“你怎麼知道這不是那對奸~~夫淫~~婦故意給維江扣的屎盆子?好啊,那白麪小畜生是你蘇三孃的弟弟,你偏坦他,難道我楊家人就白死了嗎?”
蘇三娘眉頭皺了皺,沒有說話,同爲女人,她知道失去理智女人的可怕,那就是胡攪蠻纏不講理。
楊秀清也擺了擺手,制止住楊氏,無論如何,罵人總是不對的,有失於他的身份,隨即又望向了韋昌輝與石達開,問道:“二位呢,可願爲我天國除去奸邪?”
“這....”韋昌輝看了眼石達開,就爲難道:“東王恐有所不知,蕭王娘私下裡給天王進了份表文,天王已下詔,封蕭王娘爲豔美候,進春官正丞相與蘇鬆太常總制,進王楓爲春官副丞相與蘇鬆太常總監,天殿左三檢點,若是此時發兵,只怕天王的面子過不去啊!”
“什麼?”一瞬間,楊秀清猛站了起來,面色劇變,除了胞王與軍師,朝內官以丞相爲尊,而總製爲軍中最尊,戰時由總制、監軍實行統轄,丞、檢、指、將奉命出征,除此之外,管理地方行政的地方官員也稱總制,這相當於朝軍地三位一體,把蘇鬆太常的千萬人口全封給洪宣嬌與王楓了。
這對於楊秀清來說,不吝於一個晴天霹靂,洪秀全的意圖他如何猜不到?這分明是借加封洪宣嬌與王楓來表達對自己的不滿啊,也是對自己的一次反擊,不禁眼裡射出了滔天怒火!
這一刻,楊秀清終於失了冷靜!
楊氏也驚呆了,晃了晃腦袋,失聲尖叫道:“天底下還有沒有公平了?她蘇三娘偏坦那白麪小畜生,天王又偏坦那個賤貨,好啊,這對奸~~夫淫~~婦都有後臺,就維江沒有,所以被殺都沒人管是吧?老孃偏不信這個邪,老孃要去面見天王!”
楊氏的潑辣勁犯了,撒開腿就往外跑!
蘇三孃的眼睛是典型的丹鳳眼,細細長長,與一般女人擁有的大眼睛不同,美眸中帶着一絲朦朦朧朧的難言風情,可這時,聽到楊氏一而再的辱罵王楓,雖然她能理解這個女人的喪夫之痛,十年前,自己得到蘇三相的死訊時也是同樣的心情,卻也是禁不住的俏面冷冽下來,她倒要看看楊氏去天王那裡吵鬧會是什麼下場。
楊秀清顯然想到了這一茬,有理都變成無理,即使不被殺,打板子也少不了,當即喝道:“回來!”
楊氏一怔,索性就往地上睡倒,捶地大哭:“維江啊,你不但死的不明不白,就連親妹夫都不肯爲你主持公道,你就是一條狗啊,狗死了主人當然不會看,你死的好冤啊,嗚嗚嗚....”
整個大殿中,全是楊氏的哭嚎聲,她從洪秀全,王楓,洪宣嬌,蘇三娘,一直罵到楊秀清,字如連珠,一氣呵成,楊秀清面色難看,忍不住捏斷了一支毛筆!
韋昌輝暗中冷笑,這正是他希望見到的結果,楊秀清今天被落了面子,以這人狂傲的稟性,絕對咽不下這口氣,雖說就此舉兵去攻打天王宮不大可能,但必然會尋機找回場子,削洪秀全的臉面,以重鑄自己的威望,這其中兩人的矛盾會愈演愈烈,直至不可調和,而自己所要做的則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甚至離開天京暫時不淌這渾水,纔是上上之策。
韋昌輝立時換上了一副老好人面孔,搖搖頭道:“請楊夫人匆要焦燥,也請東王冷靜,咱們再商議商議,或者去面見天王,陳述厲害,想必天王應能明白。”
洪秀全是個什麼貨色,所有人都有數,這個人已經不能當作正常人看待了,拜上帝教只是一種手段,偏偏他把手段作爲了信仰,被迷的心智失常,去見他,只會被認爲逼宮,形勢將愈發不可收拾。
楊秀清連吸了幾口氣,這才強行壓下憤怒的情緒,坐回椅子,揮揮手道:“把她帶走。”
“遵命!”幾個女兵奔入大殿,兩個擡腿,兩個擡胳膊,架着就向殿外走,楊氏還在掙扎呢,卻哪是大腳娘們兒的對手,一路哭嚎着被架了出去
隨着楊氏被架走,殿內總算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是沉着臉,也包括石達開。
石達開清楚,黃維江被殺,引爆了天王與東王之間那長久以來的裂痕,這使他憂心忡忡,洪宣嬌與王楓在其中起了什麼作用?自己又該怎麼做?
正暗暗思索時,韋昌輝問道:“翼王,你看這事該如何處理?”
石達開略一沉吟,便道:“黃宣承的死委實有諸多疑點,但不能就此認定蕭王娘存了反心,關鍵是蘇州的情況天京沒人清楚,全是道聽途說,這樣罷,小弟願往蘇州跑一趟,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韋昌輝遲疑道:“孤身犯險,翼王須慎重啊!”
“誒~~”石達開豪爽的揮了揮手:“蕭王娘是什麼人,咱們這裡都知根都底,況且那王楓,小弟也與他有過數面之緣,雖不能確定他是否忠於天國,卻敢肯定絕非奸邪之輩,小弟只是去摸摸情況,又不帶兵過去,怕什麼?”
韋昌輝與楊秀清,不約而同的腦海中突然閃出一副畫面,那就是石達開在蘇州被殺,翼王所屬羣情洶涌想要報仇,然後自己趁機收編翼王部衆,實力再次增加,這樣的好事並不是沒發生過,蕭朝貴與馮雲山戰死之後,部衆都被這幾人瓜分了!
他們殺石達開,需要承擔風險,可是石達開死在外面,那又另當別論,哪怕只有一絲可能,都值得期待。
兩個人表面上都不動聲色,擺出了一副舉棋不定的模樣,楊秀清沉吟良久,才勉強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就請翼王小心,回來後咱們再作商議,現在諸位都請罷。”說完,便草草一拱手,向後走去。
韋昌輝也招呼道:“東王說的不錯,此事離奇的很,還是回去靜候翼王的佳音。”
蘇三娘卻不敢怠慢,王楓絕不是個面慈手軟的人,她擔心石達開真死在了蘇州,石達開可不比黃維江,黃維江只是一條狗,死了無非是楊秀清的面子過不去,而王楓如果殺了石達開,立將與太平天國所有將士結下不死不休的仇恨,甚至自己都要與他劃清界限!
蘇三娘趕忙提議道:“翼王請稍等,我寫封信替我帶去。”
“哦?”石達開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蘇三娘,無所謂的笑道:“三娘姐,莫你也擔心我?你放心,我有把握去,就有把握回來!”
石達開無所謂,但蘇三娘仍不放心,關鍵是碼不透王楓的心意,她雖然珍視與王楓的姐弟情誼,也發自內的把王楓當親弟弟看待,奈何相處時日太短,除了知道王楓憂國憂民,有野望,其他方面還真說不上了解太多,於是又道:“那我陪你走一遭,我也好久沒見着他了。”
韋昌輝可不願蘇三娘一起去,因爲王楓不可能加害蘇三娘,石達開帶着蘇三娘,就相當於帶了個保鏢,只要有一線借刀殺人的可能,他都不會放棄!
韋昌輝擺了擺手,呵呵笑道:“三娘你太緊張了,翼王可不比黃維江之流,我料王楓必沒膽子加害,他向天王請封,已經表明了態度,你再看天京,人走的都差不多了,翼王去蘇州,你若再去,恐怕東王也未必首肯啊!”
“嗯,那好吧!”蘇三娘想想也是,點了點頭,可是楊水嬌又接過來道:“那我和翼王去,我也想看看蘇州是什麼樣。”
韋昌輝頓時無話可說,楊水嬌可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他沒有合適的理由攔阻。
蘇三娘卻是眼前一亮,她知道楊水嬌與王楓是有些情況的,王楓對楊水嬌,要下也是下鹹豬手,而不是毒手,有楊水嬌隨行,石達開的安全也能增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