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綿愨誠惶誠恐接過了監國的重任,恭送皇父起駕前去圓明園避暑頤養。
起初,綿愨的心真的是相當不安,甚至相當不敢相信,汗阿瑪不但立他爲太子,還命他監國、總理一切軍國要務。
綿愨捫心自問,若換了他五十歲的時候,真的能將君王權柄移交兒子手嗎?
不能。
他心毫不猶豫給出了答案。
想到此,綿愨心更加感動,皇額娘還說了,汗阿瑪滿六十歲便會退位爲太皇。在此之前,需要他多加“見習”,好好學學怎麼當皇帝。
前腳送走了汗阿瑪皇額娘,後腳綿愨便精神抖擻開始接手一應政務。
大清國有那麼遼闊的疆土,再加汗阿瑪即位以來不斷開疆拓土,這政務便更多了。
綿愨深刻感受到這份忙碌,以及……天下事悉決於手的那種快感。
權利果然是個讓人迷醉的東西。
一言九鼎,總攬天下。
這監國太子的位子,讓他無亢奮。他想要施展自己的手腳,想要做汗阿瑪那樣的明君。
但他還保持着最後的清醒,不忘隔三差五前往圓明園夏宮請安,並帶着一些最重大的軍國要務向汗阿瑪請示。
他不能逾越了身爲太子的本分,不能忘了,汗阿瑪依然健在。
只要汗阿瑪一句話,隨時可以讓他失去監國大權。
他不能迷失。
然而,入了秋,圓明園卻傳來了汗阿瑪病倒的消息。
永瑆是在八月十五,盈玥的五十歲生日後,突然不省人事了。
那一刻,盈玥只覺得天都要塌陷了!
那是個極爲晴好的午後,福海之尚有殘荷,永瑆陪着她漫步福海之畔,宮人被遠遠驅散,不許前打擾。
盈玥笑容氤氳看着福海的風光,“今年夏天,荷花開得那樣盛,一場秋霜過後,竟凋零得那麼快。”
永瑆眼滿是留戀與感喟:“是啊,盛夏已經過去了。”屬於他的時代,也即將過去。
呼的,一陣冷冷的秋風襲來,冷冷的灌入他的口鼻,永瑆只覺得渾身都如墜冰窟般寒冷,然後,一片黑暗襲來。
永瑆噗通倒在了福海之畔。
“永瑆?”盈玥看着倒在地永瑆,還以爲他是不慎摔倒,急忙蹲下身子要來扶他,卻發現永瑆緊緊閉着眼睛,他竟然是暈過去了!
明明前一刻還好好的陪她說這話,轉瞬間,竟不省人事。
“永瑆!!!”
皇帝陛下暈厥,整個圓明園躁動了起來。
萬字殿,一干太醫們的回話,盈玥絲毫聽不進去,因爲早在太醫們來之前,她已經忍不住用精神念力檢查過永瑆周身內外了。
檢查過之後,她才曉得,永瑆的五臟六腑竟然已經衰老到這個地步,與他年齡和外表不相符的衰老,宛若七八十歲的老人一般!!
“太子殿下請放心,只是秋日換季,皇才偶感風寒,並無大礙。”太醫急忙對匆匆趕來的太子解釋狀況。
綿愨看着牀頭皇額娘那一臉的悲痛,他隱隱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下去開藥吧。”打發走了太醫,綿愨快步走到牀頭,“皇額娘,汗阿瑪的龍體……當真沒有大礙嗎?”
盈玥眼圈已經一片通紅,“我竟然沒有發現,朝夕相對,我竟然到現在才發現……”
綿愨神色一凜,“汗阿瑪到底怎麼了?”
然而盈玥竟好似聽不到綿愨的問題,淚水一瞬間涌了出來,“怎麼會這樣?他不是可以活七十多歲嗎?怎麼會衰老得這麼快……這不正常……”
盈玥滿心都是惶恐不安,永瑆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了,她不得而知,但她會想起這幾年永瑆橫生華髮……永瑆自己肯定是早意識到了這點!只不過,他一直都瞞着她!
“汗阿瑪醒了!”綿愨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盈玥這才恍然回過神來,淚眼婆娑看着幽幽轉醒的永瑆。
永瑆艱難地擡起一隻手,撫盈玥淚痕斑駁的臉頰,“莫哭,朕沒事兒……”
盈玥卻一瞬間嚎哭了出來:“到現在你還要瞞着我嗎?!你的身體……怎麼會這樣?!你纔剛過五十歲啊!內裡怎麼會衰老到這個地步?!”
永瑆沉默了,終究是瞞不住了嗎?
“此生有你相伴,哪怕少活二十載又如何?”永瑆微笑着道。
看着他這幅笑容,盈玥哭得更加厲害了,眼淚鼻涕橫流,哭得像個孩子一般。
永瑆有些驚慌失措,他連忙道:“你放心,朕不至於立刻駕崩了,再活個一兩年還是不成問題的。”
旁邊的太子綿愨徹底驚呆了,再活一兩年?!汗阿瑪的龍體竟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汗阿瑪……”綿愨忍不住快步前,跪倒在了龍榻跟前,“您千萬別說這種喪氣話,您還正當盛年呢!”
永瑆擺了擺手:“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愨兒,你監國以來,處處都做得很好,朕……可以放心了。”
“汗阿瑪……”綿愨鼻子一酸,淚水也涌了出來。
永瑆又嘆了口氣,“唯獨遺憾的是……朕還沒看到嫡孫降生。”
盈玥眼睛腫若櫻桃,哽咽着道:“懋兒已經有三個嫡子,不都是你的嫡孫嗎?”
永瑆深深看了太子綿愨一眼:“朕缺是長子嫡孫。”
綿愨垂下了頭,“讓汗阿瑪失望了。”谷沃賀月前剛剛誕下一女。此刻綿愨是真羨慕二弟啊,多拉爾氏真是個宜子宜孫的,迄今爲止已經給三弟生了三子一女,如今又懷第五胎了。
“但願朕死前能夠看到長子嫡孫。”永瑆幽幽道。
綿愨低聲道:“兒子……會盡力的。還請汗阿瑪保重龍體。”
永瑆“嗯”了一聲,他擺了擺手:“回紫禁城去吧,莫耽誤了正事。朕……暫且不礙事。”
綿愨沒有太過堅持,便磕頭跪安,匆匆趕回紫禁城了,至於這正事……指的是朝堂軍國大事,還是誕育嫡子之事?——好吧,後者暫且還急不得,谷沃賀纔剛出個月子呢,還需要將養。
圓明園。
永瑆這場風寒,纏綿了近一個月,方纔漸漸恢復,恢復之後他,身體的狀況也下滑一大截子。若是天氣不好,盈玥甚至都不敢讓他出門。
至於折損元壽的原因,永瑆雖然執意不肯說,但盈玥不是傻子,豈會猜不到?
因爲改變了太多歷史,所以天道法則降下懲罰了嗎?
“都是因爲我……”盈玥忍不住垂淚,說到底永瑆那個寫改革,都是參照小世界裡的那些後世書籍推展開來的。
“即使沒有你,朕也會改變歷史。所以月娘不必自責,朕……也從不後悔這麼做。”永瑆歲如此說,眼終究還是眷戀不捨的,“只可惜,朕餘生不多,能陪伴你的日子也不多了。在這段不多的日子裡,朕只希望月娘能開開心心陪在朕身邊,這樣,朕即使走了,也不遺憾了。”
“永瑆……”盈玥鼻子酸得厲害。
她咬了咬嘴脣,道:“你可願意,來生再與我做夫妻?”
聽到這話,永瑆沒有品讀其的深意,只因爲是情話吐露,他笑着點頭:“自然是願意的。”
“那與我——簽訂三生契吧!”盈玥擦乾眼淚,正色道。
永瑆一瞬間懵住了,“什麼??”
“三生契約!三生三世,皆爲夫妻!一旦簽下此契約,誰都不能負了誰!”盈玥板着臉道。
永瑆一瞬間狂喜,“還要這種契約?!”
盈玥點頭,“但這種契約,必須雙方絕對情願,否則是不能成契的,永瑆——你可真心願意,與我結下三生契?”
永瑆眼晃動着歡喜的淚水,“朕……不,我願意。”他含着淚,低頭將乾燥的嘴脣印在盈玥脣。
此刻,永瑆是心是無歡喜的,本因爲和月娘的姻緣只剩下餘生短短的時光,不成想,竟還能有來世……不,是三世夫妻。
巨大的結印彷彿自九霄降臨,繁複的紋路,炫彩迷離,美得令人迷醉。
盈玥的額頭已經冒出了汗水,她勉力一點點將三生契印完美結出,其實她早有這個念頭了,只是想着永瑆壽命還很長,不必着急。而結三生契需要消耗極大的法力,她只需要等永瑆垂暮之年再與他結三生契不遲!
但是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盈玥全身心匯聚,那結印一點點縮小,最終,結印將二人籠罩其,沒入了靈魂。
轉瞬間,光華散盡。
永瑆迫不及待問:“怎麼樣?成了嗎?”
盈玥擦了擦汗水,指着永瑆左手手腕之側。
永瑆低頭一瞧,那裡赫然浮現出一枚小小的月牙兒,宛若天生的胎記的一般,硃紅色的月牙兒,那般鮮明。
永瑆又急忙問:“那你呢?”他急忙撩開盈玥的左手手腕,然而,他看到的只有皓腕如雪,丁點印記也沒有。
盈玥疲憊地道:“男左女右。“她擡起了自己的右手,原本無暇的皓腕的多出來一枚湛藍色的星辰。
永瑆大喜,他低頭在盈玥額頭落下一個吻痕:“那……我們來生再見?”
盈玥疲憊的臉露出無甜美的笑容:“嗯,來生再見。”
(正完)
後記一:父憑子貴
嘉成二十二年十月初十,愛新覺羅·奕紓降生。
聽聞此訊,嘉成皇帝大喜,當即下旨,復奕紓之父、三阿哥綿悠固山貝子爵位。
聽聞此訊,東宮太子綿愨忍不住調侃:“人常言,母憑子貴,三弟你倒是‘父憑子貴’了。”
太子綿愨心想,三弟這不爲塵世所拘的性子,汗阿瑪都不免擔心三弟會一輩子不肯娶妻生子。如今一朝有子,汗阿瑪也算是老懷安慰了。
自奕紓降生之日起,綿悠便討厭極了這個小鬼。
一個整日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小東西,到底是哪裡可愛了?
原本還指望着這小鬼降生後,能夠以此爲由,把顏兒扶正爲嫡福晉呢!
結果,汗阿瑪把他狠狠噴了一通。
“朕已經復了你貝子爵位、還準你不娶嫡福晉,你難道還不知足嗎?!”
“側福晉又怎麼了?你那府,除了她之外,你連個侍妾都不肯納!要不是看在她是你皇額孃親侄女的份兒,朕纔不會如此容她一個蘸夫再嫁之婦一人獨寵!”
“如今你也爲人父了,好歹也該穩重些,不要再做出離家出走這等不像樣的事兒!好好留在京,辦好差事纔是正經!”
要不是汗阿瑪壽數無幾,他纔不會留下呢。
綿悠心嘀咕,卻也不得不暫時熄了扶正舒顏的心思,暫且留居京。
嘉成二十四年秋,年僅五十二歲的嘉成皇帝病逝於圓明園九州清晏殿。
太子綿愨登基,以明年爲慧豐元年。
新的紀年,此開啓。
慧豐元年的春天,宮嫡子降生,年已三十五歲的慧豐帝綿愨大感欣喜之餘,又不免悲愴,汗阿瑪終究是未能看到長子嫡孫降生,依照皇考遺願,六阿哥取名奕綏,綏靖的綏。
“奕紓也三歲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總是貝子也委實丟臉,朕索性越級封你個郡王吧,封號……選‘逸’吧。”
慧豐元年,新登基的慧豐帝便一股腦加封了所有兄弟,慧郡王綿懋晉和碩純親王,貝子綿悠封爲多羅逸郡王,貝勒綿偲亦加封多羅郡王,賜號顯。
新鮮出爐的逸郡王極爲不爽,看着自家那奶香一團兒的兒子十分不喜。
於是,那個念頭再度浮現心頭。
“顏兒,咱們出海吧。”
正享受爲人母親歡愉的舒顏一時竟愣住了,轉瞬,她也明白自己丈夫的是何等秉性,若非先帝龍體不豫,他是斷斷不可能在京呆了近三年之久。
“可是……”舒顏看着小榻酣睡的兒子奕紓,“紓兒還小,怕是經不得海的風浪。”
綿悠毫無丁點兒身爲人父的覺悟,大手一揮道:“把他送進宮,請皇兄代爲照看便是了!反正宮裡於他年歲相若的阿哥公主也不少!”——多添一隻包子,反而還熱鬧些呢。
聽到這話,舒顏心裡又酸又怨,眼圈都紅了,“你那麼不待見紓兒?!”
綿悠最是招架不住舒顏含淚欲泣的樣子,連忙解釋道:“我這不是怕你太嬌慣紓兒,纔想着送她進宮的教養,何況能入宮讀書,可不是哪家王府都有的福氣。”
說着,綿悠甕聲道:“反正,我是憋不住了。”
舒顏咬了咬嘴脣,這幾年,她也看出來了,她這個丈夫是個拘不住的性子,曾經還一度嫌棄家眷是負累,多年不肯娶妻,若非是她用了手段,如何能有今日?
可孩子還不滿三週歲啊!便要離開父母,實在是太可憐了些。
然而,此刻,在丈夫和兒子之間,她勢必要做個選擇。
“不能再等等嗎?”舒顏面帶哀求,“紓兒還太小,離不開我。何況如今皇纔剛登基,皇后又剛剛誕下六阿哥,我冷眼瞧着,宮裡怕是也不太平。這個時候送紓兒進宮,我不放心。”
綿悠直截了當問:“那你要等多久?”
舒顏緊緊咬着嘴脣,她當然想等紓兒長大……但想也知道,綿悠不可能等那麼久。
“三年,再等三年!等紓兒六歲入讀。”舒顏忍痛做出這個決定。
綿悠揉了揉眉心,“好,那我再三年。”
啊……有了孩子,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他天生不會做父親。
甚至也沒想過要做父親。
奕紓到來,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綿悠不禁想起了在多瑙河畔山莊的那個夜晚……
明明是西芙給阿雪的葡萄酒下藥,沒想到……竟被他和舒顏給誤飲了。
事情發生之後,其實綿悠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顏兒已經是他的側福晉,也不算逾禮。顏兒的性子於他那般相投,日後一起相伴着滿世界周遊,似乎也挺不錯的。
唯獨沒想到,顏兒竟然有喜了。
又逢大哥封太子之喜,綿悠便索性回了大清,讓顏兒好生安胎。
一朝分娩,他有個兒子。
人人都恭喜他得子,綿悠腦子裡卻不斷的回想着顏兒臨盆之日的掙扎與痛苦,回想着那一盆盆的血水……
生孩子,到底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那麼痛、那麼煎熬,命都去了半條。
這個給顏兒如此痛楚折磨的孩子,舒顏卻那般捧在手心,只恨不得日夜呵護。
這讓綿悠心裡很不是滋味,明明沒有這個孩子之前,顏兒所有的心思都在他身,他們倆在一塊兒的日子,明明纔是最逍遙快活的。
綿悠迫切想要重新回到那樣的日子。
至於兒子……這個小累贅,趕緊長大點,趕緊滾進宮去吧!
一轉眼,終於是慧豐四年了。
逸郡王世子奕紓六歲了。
逸郡王歡天喜地將兒子打包送進了宮,並對他的皇帝哥哥道:“這小子若是不聽話,皇兄只管使勁揍!往死裡揍!”
奕紓瑟瑟發抖,“我、我……我要額娘!”這孩子眼淚汪汪,可憐得跟個小白菜似的。
逸郡王得意洋洋道:“你額娘是我一個人的了!”
“哇——”奕紓嚎啕大哭。
慧豐帝:……心累,朕這個弟弟什麼時候能長大點?
慧豐帝被奕紓的嗓門嚎得耳膜都疼了,他招手道:“讓皇后暫且撫養奕紓吧。”
兩年後,八歲的小奕紓也登了大清國逸郡王私人寶船,也加入了周遊世界的隊伍——這是逸郡王側福晉富察氏一力要求的,然而父子相見,確實兩看相厭,尤其是是逸郡王綿悠,氣得都要跳腳了。
自此,和諧的一家三口開啓了一段新的旅程……
後記二:慧豐后妃(上)
嘉成四年,坤寧宮。
年輕的皇后娘娘谷沃賀看着眼前這個淚眼婆娑的小可憐,心中忍不住痛罵逸郡王的狠心。
谷沃賀連忙將奕紓抱在懷裡,好一通撫慰,又將自己的兒子介紹給小奕紓:“這是本宮綏兒,你就只當是你親弟弟,喚他六弟便是。”
六歲的奕紓與三歲的奕綏四目相對,調皮的六阿哥奕綏做出個鬼臉:“愛哭鬼,羞羞!”
奕紓如何能忍受被個更小的豆丁給鄙夷了,立刻把眼淚給擦乾淨,板着肉嘟嘟的小臉道:“我沒哭!”
谷沃賀:那腫若櫻桃的眼睛,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
正在這時候,掌事姑姑快步走了進來,蹲了個萬福道:“主子娘娘,各宮嬪妃前來請安了。”
慧豐帝甫一登基,除了冊立繼福晉鈕祜祿氏爲皇后之外,也冊封了一衆藩邸舊人,三大側福晉俱有子嗣,故而並封爲妃,大阿哥奕繼之母吳佳氏封爲謹妃、三阿哥奕綸之母博爾濟吉特氏爲慎妃、四阿哥奕紳之母蘇氏爲婧妃,除此之外出身巴林部的烏樑罕氏冊爲忱嬪、二公主琬瑗生母蘇氏封姮嬪。嬪位之上的,迄今也只有這三妃二嬪而已。
慧豐帝看重身份門第,輕易不肯予了後宮女眷高位,東宮之時誕育了五阿哥奕紜的徐氏,至今也只是毓貴人而已,因位份低位,皇上一登基,便將五阿哥交予了姮嬪撫養,爲此忱嬪可是羨慕嫉妒至極。
慧豐四年又經歷了一次選秀,宮裡又添了不少新人,皇后谷沃賀看着眼前這羣跪拜行禮的鶯鶯燕燕,淡淡一掃,卻發現少了一人。
“姮嬪怎麼沒來請安?”正當二十五歲芳齡的谷沃賀早已沒有了昔年藩邸之時的稚嫩,身在中宮之位已經第四個年頭的她,即使不怒,威儀自生。
婧妃小蘇氏連忙屈膝道:“回皇后娘娘,姮嬪近日身子不適,故而無法前來請安了。”
旁邊的慎妃博爾濟吉特氏忍不住嗤笑,“姮嬪這一朝有喜,身子骨還真是愈發金貴了,竟連中宮請安都可以不來了。”
聽到這等誅心之言,婧妃一臉惶恐地道:“皇后娘娘,姐姐是真的身子不適,並非故意不敬。”
謹妃吳佳氏是個慣來老好人,她笑着說:“娘娘,姮嬪畢竟不年輕了,這一胎懷得肯定是格外辛苦些,身子不適也是有的,還請主子娘娘寬宥則個。”
慎妃身旁的忱嬪烏樑罕氏拿着團扇掩了掩臉上的譏誚,“姮嬪的年歲的確不年輕了,竟還能懷上龍胎,這等本事,真是讓咱們羨慕呢。”
忱嬪的分明是在說姮嬪徐娘半老,竟還能狐媚惑主。
一想到姮嬪這個封號,慎妃便不快得緊,忍不住再度道:“姮嬪妹妹雖然不比藩邸時年輕嬌嫩,但皇上登基後還是賜了她‘姮’字的封號,臣妾讀書少,起初還不曉得其意,後來才曉得乃是廣寒姮娥之意,嘖嘖,這不成了天仙兒了麼!”
慎妃滿身酸意瀰漫。
皇后谷沃賀淡淡道:“歷來嬪妃徽號,都是褒讚品德。”——姮,卻是稱讚容色的,故而當得知這個封號的時候,她便徹底安心了,姮嬪……不過就是以色侍人之輩,已經不足爲慮。
忱嬪可不管是褒讚美貌還是品德,依舊酸溜溜的:“姮嬪先前撫養了毓貴人五阿哥,如今自己也有喜了,若是再誕下一位阿哥,膝下可是有兩位皇子了呢。真是好福氣。”
坐在末席的毓貴人徐氏再也坐不住,她起身屈膝道:“皇后娘娘,姮嬪姐姐既然有孕身孕,怕是無法周全照顧五阿哥,可否……”毓貴人不敢說出口,但眼中的企盼已經是再明顯不過了。
高坐上位的皇后娘娘一臉的巍然不動,“當初命姮嬪撫養的五阿哥的是皇上,本宮也不好做這個主。不過你的心意,本宮會替你跟皇上好生的言明的。”——這意思是,肯替毓貴人美言一二。
毓貴人大喜,連忙跪下磕頭,再三謝恩。皇后娘娘雖然沒有打包票,但誰人不知皇上如今甚是愛重中宮,皇后的提議,皇上向來不會反對。
很快,五阿哥便被送還毓貴人身邊。
但沒想到的是,五阿哥離開姮嬪身邊沒多久,姮嬪便小產了,落下了一個成了形的男胎。
姮嬪因此悲痛異常,一病不起。
“姮嬪本不在適於孕育之齡,身子又虛,故而胎息偏弱,又兼情緒不穩,引得胎像不穩,所以纔會保不住龍胎。”皇后谷沃賀平聲靜氣陳述了一通,“這是太醫的原話,皇上可要詳查此事?”
慧豐帝臉色有些不佳,“不必了!”所謂的情緒不穩,也不過就是慎妃、忱嬪等人的一些嘲諷擠兌罷了,難道還要因爲幾句難聽的話,便降罪宮中唯二的蒙古嬪妃嗎?!
說到底還是姮嬪不好,他明明已經將五阿哥交予她撫養,竟還尤嫌不足!
也是他忽略了,只想着姮嬪的已經不在適合生育的年齡,便暗地裡停了避孕的香料。
沒想到……姮嬪卻自己偷偷買通了太醫院,暗中服用助孕之藥!用藥懷上的孩子,即使生下來,只怕也是個先天不足的!姮嬪明知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就是生下一個嬌弱的阿哥,竟還一意孤行!
想到此,慧豐帝心中大爲憤怒!當初爲了保住蘇氏性命,他甚至不惜忤逆了皇考!因爲不願再激怒皇考,他不能讓蘇氏再有孕,也因此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所以在登基後,禁不住哀求,才把五阿哥給了她撫養。
沒想到……她卻還不知足!
姮嬪早已不是藩邸時候那個溫婉柔順的蘇氏了。
慧豐帝眼中,滿是濃濃的失望,或許汗阿瑪是對的,蘇氏是孽種,秉性自然好不好哪兒去。只可惜他當時太年輕,太容易被溫婉多才的女子打動,竟對一個孽種生出憐愛之心。
谷沃賀笑了笑:“五阿哥雖然乖巧可人,但畢竟不是親生的。”這宮裡的女人,誰不想要個一個親生的阿哥?只不過姮嬪這般年紀的,竟還要折騰一番,也實在少見。
谷沃賀又道:“姮嬪失子之後,情緒很是不穩,終日哭天搶地,婧妃每日都去安慰陪伴,但似乎收效甚微。”
慧豐帝如何聽不懂皇后的意思?這意思是,只有朕去安慰,纔能有效!
想到此,慧豐帝臉色很是不悅,“朕沒有責她保養龍胎不利,已經是格外開恩了!”——姮嬪,便讓她守着這個位份終老吧。
谷沃賀微笑着點頭,姮嬪……早已不是藩邸那個楚楚動人、惹人憐愛的蘇格格了,如今着實是人老珠黃了,皇上怎麼還會耐煩去哄她?何況這件事,本就是姮嬪自己過於強求,才導致的惡果,怨不得旁人。
“姮嬪這般樣子,怕是也沒法再撫養了五阿哥了,而毓貴人的位份又……”谷沃賀頓了頓,“如今三妃膝下都有子嗣,便只有忱嬪無子了。”——其實忱嬪在藩邸之時倒是誕下了三公主,自那之後便失了寵。
忱嬪的性子不夠溫順,慧豐帝本就不喜,當即皺了眉頭,“那就晉毓貴人爲毓嬪吧。”
皇后谷沃賀微笑頷首。
慧豐帝打量着皇后甜美的笑靨,既覺得舒心,又不免有些驚訝:“宮裡最近出了這麼多事,你竟是一點都不生氣。”
皇后笑容更甜美,“太醫說了,有孕之人不宜傷懷,保持心情愉悅纔是最好的養胎之法。”
聽到這話,慧豐帝露出驚喜之色,眼睛不住地往皇后纖細的腰上瞥去:“又有了?!”
皇后嬌笑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