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主意,姓陳的少年不是不見了,明日若找到了,只說沒找到就是,明日一早先去衙門裡報官,傍晚該怎麼做,不需要我多說吧。”他的聲音清潤,透着一絲淡淡的狡黠。
白糖吃驚地擡頭,眨了眨眼:“你這人,怎麼神出鬼沒的?”
蘇鳳祁到底是年輕,熬到此時也不見疲憊之色,一雙鳳眸反倒精神奕奕的,他輕巧地一撐牆頭,從牆上一躍而下。
“今日回來的晚,恰巧聽到你和巧雲在院子裡說話,索性幫着你一起想。”
白糖點點頭:“你這法子是挺好的,李捕頭搞定了,另一人……有了,我想到了。”
她眼睛放亮,幾乎和蘇鳳祁同時念出一個名字。
蘇鳳祁眸中帶笑,擡起手欲要摸她的腦袋,白糖立馬往旁邊一挪,眼中閃現出幾分不自在:“你還不去睡啊?”
“我習慣晚睡。”蘇鳳祁手在空中頓了頓,收回,一本正經和她說起明日的計劃,說是再過一遍,看看有無紕露處。
兩人商量了一陣子,白糖心中的脈絡漸漸清晰。狼崽子湊過來,親暱地在蘇鳳祁腿上蹭了蹭,蘇鳳祁伸手抱起它,它也不掙脫,反而小心翼翼地在他懷中拱了拱。
白糖酸了,明明她纔是狼崽子真正的主人,怎麼見了蘇鳳祁比見她這個主人還乖巧。難不成是隻母狼?
蘇鳳祁一眼看穿她的不是滋味,笑說:“它小時那幾個月一直是我馴養着,它待我自然更親近一些。”
白糖可不信這狗子是個感恩的主兒,不由得暗暗感嘆,欺軟怕硬,實乃物種之天性。
蘇鳳祁看着她,一字一句說:“所以你是打定主意了?若是被揭發,方青的後果怕是不妙。”
白糖知道他想說什麼,抿了抿脣說:“這麼做纔是最正確的,這次的事若能順利揭發,方青以後便會消停些,受到些懲罰,但這未嘗不是件好事兒,畢竟,我如果不做些什麼,受傷害的就是自己和家人。有些事是必須要狠心來做,我也有我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
白糖見時候不早,趕忙催促他回去休息。
蘇鳳祁卻不急着走,反而直直看着她,說:“明年開春我準備應試。”
這話彷彿有所試探似的。是因爲她常常回避,所以他心中無底?
白糖壓下莫名起伏的心緒,笑說:“這是肯定自己能中?”
“答應你六年,便是六年。”蘇鳳祁目光誠摯,像是有所期待似的。
白糖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麼好,就聽到蘇鳳祁又說:“這些日子學業繁忙,加上別的事兒,整日不得閒,家裡辛苦你了,過段時間我會多請些人來幫你分擔,還要給你們換一間更大的院子,以後送糰子去州府唸書。”
白糖心裡暖暖的。能者多勞,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兒確實是她在勞心勞力,家裡長輩管事心有餘而力不足,管不了事兒,白泉和白二柱幾個又還稚嫩。
蘇鳳祁一番溫暖的話聽得她鼻頭微酸。卻還是搖頭:“這些不着急的,換大屋多划不來,家裡人口少,住現在這間院子正好,再說,我又不是不掙錢,第一樓也快開張了,我一忙起來怕也顧不上你,你好好念你的書就是。”
蘇鳳祁急了,兩手攥得緊緊的:“你是在和我生分?我用功苦讀是爲了娶你,也是爲了全家有更好的日子,如今你卻要分得清清楚楚?”
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脫口就將心底話說出了。雖然他平日舉止沉穩,氣質越發成熟穩重,整個人越發像個世家公子,卻到底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郎。
白糖撲哧一笑。蘇鳳祁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面容微微發窘,氣悶道:“隨你怎麼說,我都不會變。”
子夜的晴空之下,兩人四目相對,一個微笑,一個氣惱,白糖眼底有着不一樣的情緒鋪染開了。
過了好一會兒,蘇鳳祁轉開眼眸:“你既沒什麼說的,那我走了。”
“祁哥兒。”白糖輕輕叫了他一聲,動情地說:“對我來說,除了爹和娘他們之外,你是最重要的人,我們一路相互扶持,未來你是天之驕子也好,官運亨通也罷,我們的情意都不會變,即便你日後離開了這裡……”
“那我也會帶着全家一起離開。”蘇鳳祁冷靜決絕的打斷她。
他不喜她如此理智的語氣,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冷聲說:“我一直記得你和白叔他們是如何對我的,白糖,我的人生我會自己選擇。”
白糖語滯。少年的情感真摯而又濃烈,可她已是個飽經閱歷之人,知道人生有太多變數。心裡有根弦兒怦然一鬆,可她還是硬下心腸說:“我們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以後可以一起努力,可結局現在談及還過早,你總會長大,今年你十六,六年後你便是二十二,到那時你的想法又會變。”
答案是明擺的,中舉之後進京城纔是對蘇鳳祁來說最值得走的康莊大道。
“我會不會變,難道你比我清楚?六年之後我也不會變。”在這個問題上蘇鳳祁無比執著。
三年之後,成親也好,入仕也罷,或者回京也好,他要自己掌控未來。
他一身白衫修長,體態挺拔,像一棵松樹。站在白糖面前,夜晚的風都好似沒那麼冷了。喜不喜歡的不提,有這樣一個執着的少年願意和她並肩前行,不離不棄,白糖心中說不悸動是假的。
可到底真實年紀還是擺在那裡,壓下那些情緒,笑了笑說:“我看你對考科舉信心滿滿,府試可沒你想的那樣簡單,你可別大意了,都這個點兒了,明日不想起牀了?你不困我都困了,明日還有好多事要做。”
東拉西扯一陣,打了個哈欠,轉身就往內院走。走出去幾步,身後沒聲響,她扭頭一看,祁哥兒還站在原地,黝黑的眸子裡跳躍着一絲讓人不安的情緒。
白糖不敢再看,道了句晚安,慌忙溜了。
天快亮的時候,白糖來到前院叫出白泉,告訴他家中發生的事,交代了幾句便讓白泉天亮帶着全家回村裡住幾日。
白泉一走,她直接推門進入房間。馬木明夫妻倆被皮鞭狠抽了一晚上,這會兒都是筋疲力盡,一個個趴在那裡,有進氣無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