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王府後院,各色各異的名貴花豔麗地綻放着,繁花似錦,奼紫嫣紅的一片片,翠綠枝蔓間百靈鳥啼叫,一聲聲如玉佩碰撞般清脆……
處處春意盎然——
洛天寧緩緩的緊隨着於挽娘來到後院一處四角飛檐的涼亭內,深深地呼吸一口香甜的氣息,不由得精神爲之一震。洛王府的後院仿若積聚了整個元蒼國的春意,要不然這裡爲何會如此引人入勝呢。
洛天寧如此想着,脣畔不由自主地緩緩地勾起淡淡的淺笑,不多時候,望見正在涼亭內的於挽娘,正微笑着望着自己的時候,莫名的覺得心下一陣緊張。
面上的淺淡微笑都漸漸地、漸漸地收斂了起來,她這樣看着自己,洛天寧真的覺得自己是不是哪裡做的不夠好,惹到了她了。要不然,她爲何一直直勾勾地打量着自己呢。
根本就沒有絲毫的避諱之意,任她是個現代人,也難免有些疑惑與不解,甚至心下開始升騰起絲絲的——忐忑與不寧。
“寧兒,過來這邊坐坐吧。”
於挽娘望着洛天寧面色略帶尷尬,不由得脣畔輕輕地揚起一抹深沉意味的笑容,她這是害羞了還是覺得不好意思了。沒想到,寧兒現在竟然會如此表現。
剛剛她看到她與自己的辰兒之間的交談,頓時就覺得如今的寧兒不再是那個害羞內斂的女子了,而是英勇果敢、愛憎分明、膽大心膩的女子了。
不得不說,現在的她更配得上洛王妃這個位置。這樣的她纔可以配得上她家的辰兒,纔可以鎮得住日後洛王府後院的那些女人。
如此想着,於挽娘便慢慢地朝着洛天寧擺擺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側的石凳上,脣畔揚着絢爛寵溺的笑意,聲音無比的纖細溫柔,似是一陣清風緩緩拂過平靜如鏡的湖面,只帶起了絲絲漣漪一般。
“來,就坐在這邊。”
洛天寧見於挽孃的態度親切,語氣柔和,不由得心裡的微微忐忑不寧給消除掉了,便乖巧地緩緩地走到了她的身側,然後很是輕輕的、輕輕地坐下來。
面上帶着和煦的、寧靜的微笑——
閨閣女子應該就是這般笑得吧,要不是的話,她也沒法。誰來告訴她,做一個安靜的白蓮花,爲何就這麼難啊?
第一次,洛天寧感到了洛天芙其實也夠有資格,和她叫板的。誰要她裝扮白蓮花,那麼的順利,而自己裝個一時的白蓮花,竟然就感到自己渾身上下難受不已。
哎——
該怪自己太過純潔了,還是純潔呢?
“夫人,有事情要和寧兒說麼。”
洛天寧發覺自己很是乖巧地坐下來之後,仍舊可以清晰地覺察到一側的於挽娘投射過來的探究的目光。頓時僵硬的身子再次緊繃起來,脣畔顯示着尷尬不已的弧度。
呵呵——
打量人也不要這麼大膽啊,怪是滲人的。
“不是寧兒要和我說事情麼。”
於挽娘淡淡地一笑,對着洛天寧輕輕地說着。
她,真是神啊?這麼會看人心思,洛天寧頓時覺得自己在她的面前,自己成了個透明人了,瞬間臉色就掛不住了。
再怎麼說,前世的她雖然是個風流無敵的特工,但是也就只有十八歲啊,而面前的於挽娘顯然就是證明了那句話——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顯而易見,她洛天寧根本比不上她啊。更不用說,此刻的她早已亂了陣腳了。
“明玉,入畫,你倆先退下吧,正好我要和凝兒說些體己話,你們就不必在這裡了。”
說着,於挽娘就朝着恭敬地立在自己身側的兩個大丫鬟微微擡擡手,臉上仍舊掛着淺淡的笑容,但卻帶了些許的疏離之意,晶亮的雙眸裡閃着道道不可忽視的精光。
聲音仍舊那般溫靜親切,但是洛天寧卻生生地聽出些許的震懾之意。
哎——
自己到底是怎麼啦,竟然眼拙到誤認爲於挽娘是個真正和藹可親的人了。後院裡出來的女人,哪個沒有個厲害的手段,即使當初沒有的話,現在也定是給硬生生地修煉出來了。
不沾了血的手,侯府里根本就沒有呢。因爲那些沒沾些血的人,早就成了累累白骨了。
第一次,洛天寧覺得自己那麼的渺小,若是於挽娘是自己的對手的話,想來她早就被虐成渣渣了,哪裡還能在這裡欣賞春光呢。
等到再次擡眸的時候,洛天寧便發覺原本恭敬地立在於挽娘身側的兩位大丫鬟不見了,頓時發覺周圍的環境安靜了下來,甚至有種獨釣寒江雪的冰冷之意。
不由得眯縫起雙眸,沒來由地乾笑兩聲,似是想打破這般寂靜的氛圍。
“嘿嘿……”
於挽娘輕輕地咳嗽一下,微風輕拂,吹散了她掛在耳側微微發白的頭髮,顯得那麼無心卻有情。
洛天寧不由得再次在心裡默默吐槽一句,若不是親眼見到李灝辰他孃的白頭髮,恐怕她都不會相信她真的已經是婦人了。
“寧兒可是又要裝傻了?“
一道輕輕的略顯蒼老的嗓音響起,洛天寧不由得被驚嚇了一大跳。
裝傻麼?
她用得着麼?
拜託,她一直就是傻乎乎的,可以麼。今日在你老人家的面前,她不顯得更加傻乎乎了麼。
如此想着,洛天寧微微鎮定下心神,望着於挽娘寧靜親切的面容,不由得淡淡出聲回答着。
“夫人,你看寧兒有那個心機麼。”
裝傻?她裝白蓮花,都裝不像,好麼。裝傻子,不就是更不像了麼。
“咳咳,寧兒又在說笑了。這麼多年,你一直處心積慮地裝瘋賣傻,你可是當我完全不知道啊。但是我卻不曉得,如今你這般做,爲的是甚麼。”
緩緩地說着,於挽孃的話語不由得漸漸地變得遲緩些,凌厲些。她的眉頭輕輕的皺起,脣畔那抹笑意在不知覺間褪去,深邃漆黑的瞳眸邊的更加如墨般烏黑,且裡面的深意不可探尋。
洛天寧就是單單聽到她的那些話,就覺得自己渾身宛若被雷電擊中一樣,頓時就傻愣愣地坐在那裡。
記得當初,當初那個聲音——
——我苦苦裝瘋賣傻這麼多年,爲的便是有一日能夠嫁給他,做他的女人,卻沒想到今日會死於洛天芙之手。
——我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啊。
顯然,那段話當然不是她說的。
洛天寧不由得輕輕地搖搖頭,當時身處於冰冷的水裡,她可沒什麼機會來抱怨什麼。那麼,那些話便是真正的洛天寧的心聲。
當時,她聽到了也覺得匪夷所思,再加上之後聽來的那些話,洛天寧便越發的覺得原來的洛天寧,或許是有自己的算計,只不過礙於她不好意思直接詢問奶媽,礙於最近被各種瑣事牽絆,所以沒能好好的探查一番。
可今日,今日,於挽娘竟然自己先說出來了。
她從未出現在洛天寧的記憶裡,想來也是自己推算的,可是,這也太準了些。
要不要假裝落水失憶,哄騙她一下,或許可以從她嘴裡知道些重要的事情。
洛天寧這樣的想法剛一冒頭,便被生生地打壓下去了。她若是裝作失憶的話,定是會被於挽孃的目光給殺死。
她那狠厲的目光看人看的那麼準,自己一不小心就被看出了端倪,到時候該是如何收場啊。
既然如此,便只有順着她的意思說下去的道理。
看她如何表演一場好戲,嘿嘿——
“不瞞夫人說,小女子實在是受不了,當時身處於冰冷的湖底,渾身顫抖不已,恐懼不安一直緊緊地扼着我的小心臟。
當時我想着就這麼死去吧,這樣也好,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啊?
洛天寧不由得緊緊地咬着牙齒,恨恨的想着,她接下來要怎麼繼續說纔好呢。
不管了,這時候,她先丟出去兩滴眼淚來再說,想來於挽娘定會心疼的。這時候更應該那個手帕遮着臉,一來可以少落些眼淚,二來也哭起來也極有美感。
於是,洛天寧就伸手往自己的前襟裡一掏,準備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來——
怎奈何,自從她有了女漢子的自知之明之後,便再也沒有手帕一類的小女子的東西了。
悲催啊——
如此想着,洛天寧不由得懊惱地落下眼淚來,她怎麼就這麼愚蠢呢。
“嗚哇,可是孃親的死因未明,寧兒哪裡肯這麼容易就去死呢。”
這時候,也只好拉出林錦茹來了,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洛天寧這樣想着,淚水落得更加洶涌起來,她還是頭次被自己蠢哭啊,這還是真可以在她的人生檔案上,重重地記下一筆。
洛天寧的脣畔尷尬且苦澀地勾勾,一臉哀容地緊緊地瞅着於挽娘,雙眸盈滿了朦朧的水霧,顯得格外的惹人愛憐。
“寧兒你別哭,都怪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不該要你想起那些傷心事的。”
說着,於挽娘便緩緩地攬過洛天寧的小身子,然後伸出輕輕的拍拍她的後背,聲音溫柔地淡淡安慰着。這樣說着,眉頭不由得緊緊地皺着,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嘆息一聲。
可憐的孩子啊,她也是不該懷疑她的呢?
但是偏偏就這麼直截了當地詢問了出來——
於挽娘心裡一陣哀痛,但是不好說出來,只能輕輕地拍着洛天寧的背脊,緩緩地嘆息一下。
“嗚嗚嗚——”
洛天寧初開始的哭聲比較洶涌,聽到了於挽娘安撫的話,更是哭得更加兇了些。
隨着時間的推移,洛天寧不由得變得哽咽起來。身處在於挽娘溫暖的懷抱裡,她不由得緩緩地、緩緩地擡起朦朧的眼眸,看着在自己頭頂長吁短嘆的富貴女人,不由的感到心底涌起絲絲溫馨。
她身上的味道,好有母親的感覺。
她身上的溫暖,也好有親情的味道。
看着於挽娘眉頭緊緊地鎖着,洛天寧方纔覺得她真的是在擔憂自己。頓時覺得安心起來,這次她恐怕是相信了自己了吧。
即使不相信的話,想來日後她也不會再這麼光明正大地觸及到她的傷痛了吧。
洛天寧頓時覺得女人是水做的那句話,說的可真是至理名言啊,至少現在她流出些水來,於挽娘就真的很心疼她,然後一切事情——
不再追究——
嘻嘻,這樣一來,洛天寧頓時覺得眼淚是女人的殺手鐗,真是不虧啊。
但是她日後還是儘量的笑眯眯的,生活就是這樣,一邊杯具,一邊洗具,她最喜歡的還是喜劇啊。
“是我的錯,寧兒別傷心了,可好。”
於挽孃的話語變得更加溫柔體貼,望着洛天寧仰着倔強可人的小臉偷偷地看自己,頓時覺得自己做的有些過分了,於是便緩緩地輕拂着她的一頭墨發,脣畔勾起笑容繼續安撫着。
“夫人,寧兒,寧兒是開心的。”
洛天寧說這話的時候結結巴巴的,望着於挽孃的眼眸變得更加亮晶晶。
聲音帶着遲疑,緩緩地繼續說着。
“夫人的身上帶着孃親的味道,寧兒這是被感動的。”
說着,洛天寧覺得自己忍不住的鼻子紅起來,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紅起來。
“那日後,寧兒便把我當作你的孃親就是了。”
於挽娘嘴角揚着淺淡寵溺的笑意,聲音緩緩地、緩緩地說着。
“好。”
洛天寧聽到她這般說,不由的開懷地一笑,她這是答應了麼。雖然剛剛的確有了算計的私心,心想着若是她答應的話,日後也好在人前搬出她來,好爲自己撐撐臉面,那多威風啊。
但是她卻這麼輕鬆地答應了,洛天寧不由得心裡愧疚起來。
“不過,夫人,寧兒確實是有一件事情要找您。”
而且這件事情非要找您不可。
洛天寧不由得緩緩地從於挽孃的懷抱裡脫離出來,然後望着面色略帶呆愣神態的對面之人,眼眸冷冽且鄭重地緩緩說着。
這件事情,她必須要做,雖然心裡不捨得,但是若不做的話,恐怕日後會遭禍。
這樣一想,洛天寧覺得還是忍痛割捨,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