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貪多嚼不爛的道理老子懂,不懂的是你吧!”白百戶纔不會被王孝仁幾句話唬住,今天被那五十畝的莊子逼紅了眼,牽扯出舊事來,“要不是貪多,你能一石頭砸死王孝東?你能逼死王明禮他娘,把他握在手心裡!”
王孝仁嚇得柺杖也撒了手掉在地上,遮住裡屋傳出的驚訝抽氣聲,他上前一把抓住白百戶的衣襟,“你胡說什麼,老夫人是上吊死的,跟我半點關係也沒有!”
“狗急了跳牆是吧?若不是乾的,你急什麼!”白百戶扒拉小雞子似得甩開王孝仁,翹着二郎腿坐在羅圈椅上,“王明禮他娘早不死晚不死,怎麼你去見看她一回就死了?別以爲老子沒看見,你從土裡刨出來藏在懷裡的那塊玉佩是王明禮他爹的吧?你拿着玉佩回去忽悠人家剛死了男人的小寡婦,真幹得出來啊,現在又坑人家兒子的錢,也不怕那娘們兒變成厲鬼半夜拿根繩子來找你!”
王孝仁趴在地上喘氣,“親家,你這是逼着我去死啊!”
“別呀,咱們老哥倆這麼多年的交情,又是兒女親家,老子是那不講理的人麼!這事兒本來就是你們父子不地道,可怨不得老子,還是那句老話,給老子一千兩,再定下文書,那小妾生了兒子就給桂花養着,我就閉嘴。”白百合抖着腿,得意洋洋的道,“親家,你還不知道麼,我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閨女都嫁到你們家了,咱們就是一個籠框裡的豬崽子,我能出去亂嚎嚎麼!”
“你就是把我這把老骨頭剁了論斤賣,也沒一千兩!”王孝仁爬起來,恢復了平靜。
“那就把莊子拿回來,老子也嚐嚐當地主老爺是什麼滋味!”白百戶開始討價還價,“不給也行,我道大名去打聽打聽那莊子多少錢,咱們倒手賣了折成銀子也一樣。”
王孝仁黑着臉不說話,白百戶站起身,轉轉脖頸,“老哥你不就是怕讓人知道纔買在外地麼,現在不光我知道,南街一條衚衕都知道了,還不如賣了省心。老哥你琢磨琢磨,我先回去了,老哥能當甩手掌櫃的,兄弟我可不成,家裡一大攤子事兒呢。”
白百戶心滿意足地開門,見到門口呆立的女婿,驚訝地扭動粗黑的眉毛,“承素回來了,剛纔的話你都聽見了?”
王承素木雕般毫無反應,白百戶嘆口氣,擺起長輩的架子,“你知道也好,這些事也不能總瞞着你,省的你老覺得娶了桂花虧得慌。”
說完他出門騎着毛驢唱着小曲回城,王承素盯着屋裡癱坐的父親,半晌才抖着嘴脣問,“爹,岳父說的,都是真的?”
王孝仁面色頹敗如土,“讓順子守好門,誰也不要再放進來。”
“爹,到底怎麼回事,岳父說的是不是真的?”王承素關上門,僵硬地問道。
王孝仁悶頭不語,王承素接着道說道,“爹逼着我把白桂花進門,說是你欠了岳父一條命,要還恩。爹,這條命,是東叔的?”
王孝東當時王家的管家,那年王格物和王格致帶着王孝東和王孝仁談生意回來的路上連遇暴雨,留宿的客棧被山上澆下來的山石沖垮,王格致和王孝東被砸死,王孝仁被砸折了腿,只王格物命大,安讓無恙的回來。
王孝仁擡頭,渾濁的眼裡流出淚水,“爹也不想的,當時我見王孝東被石頭砸死了,想把他身上的東西收了,可誰知道他忽然活了過來抓住我的手,我一害怕就用拿起石頭敲了一下,哪知道他就死了……”
“岳父看到了?”王承素面無表情,這麼多年了,當年的事情爹一直不肯說半句,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當時也住在那家客棧裡,趁亂摸東西時看到了。”王孝仁把這件事壓在心裡十幾年,吐出來忽然覺得心裡輕鬆了,“當時下着暴雨,山上的石頭混着泥塊往下衝,爹慌不擇路衝進一個山洞裡躲避,被石頭壓住腿動彈不了,白百戶跑來後一塊大石頭封了洞口,是他用了兩天才扒出一條縫,爹才能活命。他當時逼着我寫下血書,把殺死王孝東和被他救了一命的事兒寫下來,才肯救我。”
王承素直愣愣地看着房頂,怪不得爹比大老爺王格物晚回來兩日,大老爺帶着二老爺和王孝東的屍首回來,說扒開房子也找不到爹的屍首,他和娘都以爲爹死了,爹兩日後被小輪車拉回來,就說欠了白百戶一條命,他們家要結草銜環以報,替他和白桂花定親!白百戶確實是王孝仁的救命恩人,而那封血書,卻是王孝仁的催命符。
“既然桂花他爹救了你,你們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王孝仁冷笑兩聲,“他想再把客棧翻一遍,說是沒準能翻到值錢的東西!我怕你和你娘掛心,出了山洞就趕緊往回趕。”
既然說開了,王承素就乾脆把心底所有的疑惑問出來,“那塊玉佩怎麼回事,二爺親孃的死,真的跟您有關?”
王孝仁斬釘截鐵地道,“老夫人的死跟爹沒關係!那塊玉佩是爹出來後到客棧去找人從土裡意外發現的,回來就交給了老夫人,是老夫人熬不住二老爺去世的打擊才上吊死。她那天叫我過去,吩咐我要照顧好二爺,並給我了一封信等二爺長大後再交給他。”
王承素已然麻木,“所以爹當時知道老夫人要隨着二老爺去,也沒攔着!”
王孝仁沒有找藉口推脫,“老夫人當時已瘋瘋癲癲、胡言亂語的,活着也是受罪,二爺跟着她早晚也得毀了!”
裡屋內,被堵住嘴的王明禮雙目眥裂,胸膛劇烈起伏,若非有周衛極壓着,他定會衝出去。
“二老爺真的是大老爺害死的?”這是王家所有下人心中的疑惑,只是沒有人敢放到明面上議論罷了。
王孝仁搖頭,“爹不知道,二老爺是死在大老爺屋裡的,大老爺說是二老爺推了他一把他纔沒被房樑砸中活了下來。不過老夫人口口聲聲說是大老爺害死二老爺的,是大老爺命硬才剋死了二老爺給他續命。老夫人留給二爺的信裡,也是這麼說的,所以二爺才相信是大老爺害死了二老爺。”
王承素面容扭曲,陰森森地笑了,“爹,你既然知道那封信做不得準,爲什麼還把它給了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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