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最北邊的嶺南山上氣候溫暖, 不知名的小草野花遍地,許是因爲山上無人居住的緣故,在這裡常常能看到幾隻撲騰的七彩錦雞, 還有野草叢裡竄出灰皮肥實的野兔。
昨日, 嶺南山上破天荒的來了位新住戶, 拿刀劈了竹子連着搭了兩間簡單的竹屋。竹屋裡的生活用具是昨傍晚時分兩個身子粗壯麪皮黝黑的男子拿了揹簍背上山的。當然, 揹簍裡有碗盞, 竹筷、蠟燭,棉被等不說,就是貴人閒暇時把玩的玉件也有。
因兩年前山下住戶上山打獵碰上條碗口粗的毒蛇, 六人結羣而來歸去時兩死四廢,他們兩個就在山上幫着新住戶也就是他們眼裡的貴人幹活後靠着竹屋留了一晚, 次日一早在貴人的示意下用背上山的香米熬了鍋熱氣騰騰的粥, 在貴人用完消食走遠後, 他們纔敢把各自碗裡的白麪饅頭揣進兜,下山回家把它給自家牙齒剛長齊的娃啃。
等他們眼裡的貴人消食回來後, 他們倆已經急匆匆的下山了。貴人站在半掩的竹門外——竹屋裡被拾綴的很整齊乾淨,就是剛剛用飯木桌上的碗盞他們也打了水洗乾淨,整整齊齊的碼在用石頭堆砌的竈臺上,是兩個手腳乾淨純樸的男子。
進了竹屋,笑着把手裡剛纔折的幾支蘭花放在掛於竹牆上用竹片編織的小圓兜裡, 貴人嗅了滿鼻清香回了可容一人躺下的竹榻之上。這裡靜靜的, 以後他白日看看山上的野花野草, 夜晚看看漫天的星子, 這樣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其實很多時候, 貴人也知道對於父母他到底是不孝了!可是若讓他回到有那個人在的寧國,他覺得還不如讓他一個人在外面隨意遊蕩的好。
都說時間久了, 身上的傷會自己癒合,可爲什麼每當他覺得自己可以忘了的時候,記憶深處那片深埋的花總是肆意的綻放,直剩下密密麻麻的痛像蟲子一樣日日夜夜侵蝕着他的五臟六腑。
她大婚,他不恨是騙人的,他不是個大度的人。
她受傷,他以身擋箭是條件反射的,他是個惜命的人。
她爲皇,他遠去陳國又是爲了什麼呢?是爲了給她所在意之人解憂又或是明面上已經死亡的他在寧國已經沒有容身之處?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真的。有時候細細的去想一件不好的事,無異於剝開結痂的傷口留下的只有鮮血淋漓的痛,就像他,傷得四肢麻木後到血液就差停止流動。
他覺得,他是有靈魂的。
他覺得,他生命是鮮活的。
他覺得,四季變換,二十個年頭過去還在的他應該是明媚的。
可低頭看着這樣的自己,無疑是打了有“暖玉公子”之稱的自己狠狠一耳光——暖玉,暖玉,若是連自己都無法溫暖說出去何不是笑話一樁?也許真的是他自己沉浸在個人的世界太久了。
嘆口氣找個偏僻的地方,他挖個坑把隨身帶的三塊純金玉佩放進去填土掩埋,又抓了把泥土撒上去。
或許,明天他會遇見適合的那個人成親生子。
或許,明天他會遊歷各處,年紀大了找處宅子默默等死。
或許,明天他突然想通,隱姓埋名後找個地方和年邁的父母一起生活。
或許的或許還有很多,不過現在趁着天未黑,他該是找個時間下山了。這裡不適合他,而適合他的他還在尋找中。
今天天氣明朗,清風挾香,正是他人生大好時光的重新開始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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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扶疏覺得,每個人對生活的要求都不一樣。像他,一直屬於沒什麼要求的那種。不過現在麼,每日看到寧盈那顆胖乎乎的糯米糰子和手中牽的小寧歡,納蘭扶疏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也許就是他想要的。
糯米糰子寧盈,今年三歲,屬於人笨又黏人那種,每天最喜歡的就是趴在母皇懷裡看她批奏摺,要是不讓她看,她胖嘟嘟的小嘴能抿上整整一天,父君來了,好吧,她自己從母皇懷裡滑下來然後瞪着寧歡那顆討厭的小肉球。
小肉球寧歡,今年一歲半,最喜歡的就是眨巴着那雙紫葡萄一樣水潤的眼睛,然後掙脫父君的手往母皇懷裡撲去,父君總說姐姐要愛護弟弟,可哪有弟弟和姐姐搶母皇的,她的弟弟小肉球一點也不可愛。
當然,在小寧歡眼中,時時扒着母皇據說他該叫姐姐的那顆糯米糰子也一點都不可愛,好吧,每次看到母皇臉蛋紅的像蘋果的小寧歡被寧錦抱在懷裡立刻羞得垂下了小腦袋。
母皇最喜歡寧歡了,寧歡應該乖乖的不和那隻瞪着大眼據說叫姐姐的糯米糰子計較。寧歡扒拉着寧錦手上的翡翠扳指,紅豔豔的小嘴流下了幾滴口水。
這絕對不是和她一個母皇一個父君的弟弟,寧盈胖乎乎的小手捂住胖嘟嘟的小臉,有點不敢看小寧歡那丟人的蠢樣。
寧錦和納蘭扶疏對視一眼,皆是笑了起來。
寧盈聽着笑聲扒下小手,看看坐在母皇身上的小寧歡又看看自己,然後也跟着傻傻的笑了起來。
小寧歡看着那隻據說叫姐姐的糯米糰子笑了,他也張着小嘴笑起來,小小的寧歡絕對不承認那隻據說叫姐姐的糯米糰子笑起來也不是那麼討人厭的。
良久,納蘭扶疏才收了嘴角的笑意,把即使是笑着一雙眼睛也不忘瞪着寧歡的寧盈抱進懷裡——也不知道是怎麼的,這寧盈和寧歡是一個比一個黏他們母皇。
當初他有孕的時候,他們母皇每天不就是隔了層衫子陪着他們說話麼?若這就是他們更黏他們母皇的原因,納蘭扶疏覺得心裡還真是憋了口氣發不出來。
可若是時光倒流,讓他一個人陪着肚子裡的孩子默默出生還是不要了,畢竟孩子黏他們母皇又何嘗不是他們母皇時時掛着他們。
想到這,納蘭扶疏嘴角重新漾起新的笑意,如果下輩子重來一次,他也不介意爲這場幸福所做的一切。
他的幸福是謀劃來的嗎?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