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之前,十六服下的解藥已發揮了作用。睜開眼後他便看見了蕭韻,第一句話就是:“殿下,屬下莫名其妙地去到了奇怪的地方……”
“什麼樣的地方?”
“一座白色的宮殿!”
蕭韻的眉毛皺得緊緊的。其實發現十六落入碧淵潭,他就已經開始懷疑了。
天幽峰的宮殿這樣高,普通人根本無法上去。如果按照大家說的,十六是瞬間就消失不見,而他又出現在了天幽峰宮殿裡……
只說明一個可能,雨璇跟他提起過、並且他也和雨璇一起遭遇過的那個神秘空間隧道,在天幽峰宮殿有個出口。
他想起了消失好幾個月的蕭律,難道蕭律不慎走了進去?雨璇說過,一旦不小心進了通道,出口並不確定,可能是一些危險的地方,會不會蕭律遭遇不測了?
心猛然下沉。他只慶幸雨璇已經被他給送回家了。
他繼續追問十六在峰頂宮殿中的遭遇。他去得極少,每次都沒有進去過,只在殿外和蕭律說幾句簡短的話。
十六告訴他,他出來之後處於一個奇怪的房間裡。
“牆壁似鐵非鐵似銅非銅,卻異常堅固,不知是何種金屬打製的。地板也是同樣的材質,打磨得極其光滑。房間很寬敞,約兩丈見方,裡面擺着許多奇特的……機關,牆上還掛着……”
十六說到這裡,又有人敲門進來。
“殿下,今晚皇上設宴招待磔樾賓客,皇上讓您也參加。”
……
彪悍又愛鬧事的磔樾國是個不好惹的小肉刺,大益皇帝還是很必要給多些面子的。何況,進行國事訪問之人,乃是尊貴的磔樾新君赫連宏展,與他一同前來的是他最珍愛的胞妹,赫連蔓菁。
因此,此次接風國宴不可謂不豐盛。
金樽清酒、玉盤珍饈。席間觥籌交錯,臺上舞姿蹁躚。整個宴會廳裡,笑聲陣陣,樂曲悠悠,賓客把酒言歡,一派融洽和睦的景象。
赫連宏展坐在皇帝歐陽鋮下首,面對東道主也是滿口的吉祥客套話,表現不失爲得體。只是他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落在斜對面坐着的大益三皇子身上。
因爲有個身穿一襲紅色薄透紗衣、體態妖嬈豐滿、容顏鮮豔明媚、充滿異國風情的女子正在頻頻向那位皇子敬酒。
“三皇子殿下,再幹了這杯嘛。”赫連蔓菁噴着自以爲吐氣如蘭的酒氣,“殿下好人品,蔓菁一見就佩服。”
說完雙手端起手中巨大的酒杯,一仰頭,杯中酒液悉數灌入塗得鮮紅的兩片厚脣。
赫連蔓菁周圍響起一片掌聲。
“赫連公主真不愧是女中豪傑!”有人鼓掌,“老三可莫要讓這樣的美人失望。”
皇帝歐陽鋮看那人一眼,那是他和秦婧的長子,同時也是大益的東宮太子,歐陽爍。
還有幾個一起附和的人,其中有旭王世子歐陽煌,靖國公府世子,還有世子帶來的新認的義子,最近很得秦娘娘歡心的秦劍。
太子發話,馬上就有機靈的宮女將蕭韻眼前的酒杯斟滿了。
歐陽鋮皺了皺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蕭韻已經被這位公主灌了二十多杯酒了。在歐陽爍帶頭的起鬨下,赫連蔓菁一連敬了蕭韻這麼多回,杯子還被換成了最大的,一杯能裝七八兩,用的酒也是最烈的“三杯倒”。而此次國宴上,招待女客的酒都是果子釀的酒,根本就沒有多少酒性,她拿來敬自家兒子,真是太無恥太佔便宜了。他知道兒子自幼習武內力高強,可以應付一時,但一連喝了這麼多,難保不會喝醉。
他下意識地想起多年前的自己來,也是接待國外賓客,也是喝個酩酊大醉,後來……
他正要站起來喝止,坐在他身旁的秦娘娘按住了他的手。
“皇上,”滿頭珠翠、一身華服的皇后微笑着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咱們大益尊儒知禮,豈可拂了客人的敬意。”
歐陽鋮目光掠過秦娘娘假髻上插着的十二支巨大金釵和正中央那隻銜着一長串寶石的金鳳凰,終於還是坐了回去。
“老三很招賓客喜歡呢,”見蕭韻十分君子地又把那杯斟滿的酒一口氣喝光,秦娘娘笑得儀態萬方,“小孩子們就愛胡鬧,也讓他們樂一樂吧。”
秦娘娘話音剛落,蕭韻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樣子是要去如廁,身邊兩個宮女連忙攙扶。
蕭韻臉都紅了,眼睛也直了,明顯是已不勝酒力。然而,對於宮女的攙扶,他還是連連擺手掙脫開來,表示自己一個人可以。
他的貼身內侍、打扮成徐公公的十一走了過來,蕭韻左手搭着他的肩膀,兩人穿過一桌桌說笑的賓客,一起出了宴會廳。
“別擔心了,皇上您看老三這不是沒事兒嘛。”秦娘娘安慰歐陽鋮,“喝得再多,睡一覺也就好了。噢,臣妾這就讓碧兒給徐公公送些解宿醉的藥丸,不然明兒要頭疼上一天。”
不管怎麼聽,都是一位心疼兒子的慈母。
歐陽鋮回之以感激的一笑,但這笑意卻未達眼底。
“梓潼真是有心。”
“應該的,都是咱們的兒子。將來的天下還要靠他們哪。”
蕭韻和扮成徐公公的十一出了宴會廳,漸漸地遠離了這所宮殿。清涼的夜風吹來,他深吸一口氣,馬上恢復了目光湛然和步履矯健,完全不再是剛纔踉蹌醉漢的樣子。
“都準備好了吧?”蕭韻問。
“好了。”十一回答。
蕭韻冷冷一笑。
“今晚,叫那個禍害有來無回!”
……
夜,京城借貸社。
蕭雲錦看完賬本,見連萍一直怯生生地站在一旁,便衝她溫柔地笑了笑。
“阿萍,你在我面前無須如此拘謹。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站了這麼老半天累不累,快坐下吧。”
連萍已被她提拔爲業務主管了,樓下又招了幾名女孩子,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的,此外,大堂經理也又補充了一些。不過這裡面有幾名是蕭韻派來的,他們也替鋪子做事,最大的作用還是保護蕭雲錦。
連萍只得坐了下來。蕭雲錦又拿過一個線裝本子,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和記錄。
“嗯,查得真仔細。看來,這證據收集得不少了,讓韻兒順藤摸瓜就可以……哎,真沒辦法,他們都不懂,還得麻煩你帶着那些女孩子做這種事。可惜雨璇那丫頭不在……”
蕭雲錦一邊小聲自言自語,一邊翻看戰果。連萍捧着茶杯低頭啜飲,也不敢插話。
蕭雲錦翻閱完,連萍見她還沒有離開的意思,便指了指窗外。
“夫人,很晚了,您要不要回山莊?”
蕭雲錦沉吟,連萍看了看她的臉色,建議道:“夫人最近連續數日在此辛苦,每日都趕那麼早過來,不如今天就在此歇息。”
蕭雲錦瞄了一眼內間的休息室。她是個會享受生活的女人,雨璇走後,她接管了鋪子,把這個小臥房佈置得十分舒適。
而眼下,的確也夜深了。
不知爲什麼,這天右眼皮跳了許多次。之前都沒有過。雖然她不愛疑神疑鬼,但是……難道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嗎?
記得今天那邊傳過信來,她的兒子晚上參加國宴,和皇帝等人一起接待磔樾貴客,但願不會出什麼紕漏吧。
“也好,我就在此住一晚。”蕭雲錦說,“以前只是睡個午覺,現在得睡一整宿啦。還好我不認牀,哈哈……”
連萍莞爾一笑:“洗澡水早就準備好了,這就給您送來。”
連萍剛把手放在門上,門就被猛烈地敲響了。
“夫人,”小七喘着氣衝進來,“鴻雁山莊被都尉府的人包圍了!幸虧您今日沒有回去!”
蕭雲錦大驚,腦子裡立即浮現出四年前蕭府被圍的那一幕。
“真是都尉府的人?”
小七點頭。“那邊緊急傳來的信兒是這麼說的。一大羣人個個舉着火把,說要捉拿前朝餘孽!”
蕭雲錦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刺入手心。
和那時多麼相似啊。不管是通敵叛國還是前朝餘孽,秦婧總能找到合適的罪名安給她。
看來她是蕭韻生母的事終於有人知道了,告訴了皇后。這次是誰走漏了風聲?他們明明什麼都做得滴水不漏。
“夫人,您要不還是避一避?”小七焦急地說,“他們一邊抓人,另一邊已開始查封翟家在京城的產業,很快就要到咱們這裡了。”
京城借貸社位於繁華的丹鳳大街,這裡有多家商鋪都記在翟家名下。
可要是逃跑的話,去哪兒呢?
蕭雲錦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賬冊上。
“小七,把這些都收起來,咱們這就走。”
“去哪裡?”
蕭雲錦看着他,用口型說了個“雨”字。
……
碧兒手裡拿着解酒藥,按照秦娘娘的吩咐出去找陪着三皇子的徐公公。經過一片假山的時候,忽然斜刺裡伸出一隻手攔住了她,接着她就被摟住了。
她嚇得差點叫出聲,聽到那人的嬉笑聲,這才明白是誰。
“爺,怎麼在這裡等……”
扮成歐陽煌的昭睿伸手把她好一通揉搓。
“這裡你來得,難道爺就來不得?”昭睿的手很靈活,專門挑揀她身上的敏感部位招呼,碧兒捂着嘴巴不敢嬌喘,只好半推半就道:“爺,不要嘛,今日時機不好……”
“誰說時機不好。”昭睿邪魅地笑道,“現在你那主子大約是聽了什麼風聲,把你管得死緊,又不讓我來坤寧宮,弄得我要見你一次這樣難,所以,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時機,嗯?難道你就不想爺?”
“碧兒想爺想得要死……”
碧兒甜甜一笑,兩隻手臂軟綿綿地勾住了昭睿的脖子,任由他胡作非爲。
昭睿繼續壞笑着亂摸,手指觸碰到一個地方稍微用力,碧兒立即沒了聲息。
“啐,該死的傢伙,讓爺來勾引那貨碰過的女人,差點把爺噁心死。”昭睿把碧兒拖進假山的角落,一邊在她衣袖裡尋找一邊抱怨。
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着星光仔細打量了幾眼,這才快速離開。
……
十一攙扶着蕭韻回到宴會廳,秦娘娘走了過來,含笑說道:“韻兒,你看起來似是有八九分醉意了,還撐得住嗎?不如去休息一下解解酒,不然等會兒還有歌舞表演,母后怕你到時睡倒在席位上了。”
“這……”
“老三,母后的話你也不聽了嗎?”太子歐陽爍也笑着走了過來,“此處距離大哥的宮殿很近,不如就去我那兒躺一躺吧。”
蕭韻看了看秦娘娘,又看了看歐陽爍,然後望向坐在正席上的皇帝歐陽鋮,他正在與赫連宏展相談甚歡。
“多謝母后與大哥。那就卻之不恭了。”
歐陽爍離開之前,特意看了一眼皇后,這才親自攙扶蕭韻離開。
赫連蔓菁兀自坐在息上自斟自飲,把這一幕都看在眼裡。見蕭韻手腳不穩地離開,她眯了眯眼,將手中的酒杯一下喝乾。
因爲只有三名成年皇子,雖然都已在宮外開府居住,但皇宮裡還是有三位皇子各自的宮殿。太子歐陽爍居住的宮殿叫做嶸芷宮,距離舉行國宴的宮殿確實沒有多遠,根本無須用軟轎。
歐陽爍把蕭韻扶進一處臥房,只覺肩膀負重越來越甚,知道他是酒意發作,只得在十一和自己貼身內侍厲公公的幫助下,三個人一起七手八腳地把蕭韻架到牀上去。
“太子殿下,這些事讓奴才來做就好。”十一連忙給蕭韻脫去了鞋子,又蓋上薄被。
歐陽爍見蕭韻沉沉地睡着了,便對厲公公使了個眼色。
“你和徐公公守着殿下,本宮還要去那邊陪客人。”
“是。”厲公公和十一同時回答。
等歐陽爍的身影消失不見,厲公公便和十一把臥房的門關上了,兩人像門神一樣守在門口。
沒站多久,厲公公忽然痛苦地捂着肚子叫喚起來。
十一第一反應是朝臥房看。厲公公見了也唯恐吵醒房內的人,只有痛苦地捂住嘴巴。
十一無奈,只好將厲公公拉到嶸芷宮的殿門外。
“你怎麼了?”
厲公公捂住肚子臉色蒼白地說,怕是疝氣發作了,他之前就有這病,這幾日頻繁地發作,正要說去瞧瞧大夫,可偏趕上磔樾國君來訪,太子也忙得不可開交,他也不敢請假。
“我帶你去太醫院那裡瞧瞧,看今晚值夜的太醫是不是有止痛的藥,好歹你挺過今晚。”十一說。
厲公公自然是願意的。但他剛要擡腳,確望了望嶸芷宮的方向欲言又止。
“不如喊幾個宮女守着,咱們去去就來?”十一看出了他的心思。
厲公公點頭,他硬撐着走回門口,向幾個宮女指揮了一番,然後繼續捂着肚子和十一一起走了。
幾個宮女在兩人走後心領神會地散開了,臥房裡只有蕭韻還在酣睡。
夜深了,臥房門口還是無人問津。
月亮躲進了雲層,有一個身穿紅色紗衣的綽約身影嫋嫋娜娜地走來,走得越近就越是警惕,再三地東張西望。
幾個值夜的內侍打着燈籠走過,紅衣女子忙躲在一棵粗柱子後面。
等到再次悄無人聲,她摸到那個臥房,輕輕一推,閃身進入,又迅速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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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一猜屋子裡睡的是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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