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雕顯然認出了雨璇,歡呼一聲加快了速度,像離弦的箭一樣衝到了院子裡,落在籬笆牆頭的樹樁子上,還精神抖擻地呼扇了幾下翅膀。
青姐已經看呆了。“這是雕麼?它好像認得你。咦,它的腳上還有東西。”
“呃,我認爲它是來傳信的。”
雨璇也覺得奇怪。昭睿養的信雕,竟然能飛到無人得進的落霞谷,而且,還能找到她。
小雕收了翅膀盯着她看,黑黑的小眼睛流露出期待的神色,然而不管她怎麼伸手喚它過來,這隻鳥兒就是不動彈。
雨璇想起昭睿教過她的訓雕口哨,連忙跑回房中翻了出來,按照印象中的吹法吹了幾下。
小雕一直凝神聽着,終於撲棱棱地飛到了她肩頭。
雨璇急忙把它腳上套着的小鋼圈取下來,裡面裹着一張薄薄的紙,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這信當然是昭睿寫給她的。雨璇有些忐忑,既然昭睿都知道或者說猜到了她和蕭韻在這裡,其他的人——皇帝歐陽鋮、齊老爺、齊震等人,還能不知道?
她展開了信紙。
……
“怎樣?我看不出有什麼暗語。你覺得他是想要提醒什麼嗎?”
晚上蕭韻回來的時候,雨璇將信拿給他看了,蕭韻看完的反應和她一樣,皺着眉毛思考了半天。
他們已經離開了兩個月。昭睿在信中說,他恢復得很好,要他們不必擔心他——
真是不像一個被“逃婚”的人說出來的話。
“……所以,你就覺得他另有深意?”蕭韻笑道,“應該不是。雨璇,這次你真的想多了。我認爲,他不過是在告訴我們一些離開後的情況。”
“這個……可能嗎?”
難道他不應該在信中痛斥她的無情?齊家小女兒在被賜婚給四皇子後,居然離奇失蹤,同樣不見的還有皇帝最喜愛的三皇子,雖然想想也知道歐陽鋮必定會羅織一些巧妙的理由糊弄衆人以遮掩“家醜”,但明眼人還是很容易猜出端倪的。
“有什麼不可能的。他請求賜婚本來就是趁火打劫。”蕭韻冷哼一聲,他對此始終耿耿於懷,“事先也沒跟你商量過。如此強取豪奪,還好意思怪別人?”
“唔……”其實也不能完全那麼說,她確實有被昭睿這樣“求婚”過一次。
蕭韻立即察覺到雨璇的猶豫和尷尬,微微眯起了眼睛:“怎麼?我說中了什麼?”
難不成那傢伙還向他的娘子表白了?太可氣了!
雨璇心虛,馬上傻笑加搖頭:“呵呵呵……沒什麼。”
蕭韻益發不滿:“你說沒什麼的時候肯定是有什麼。”
他本來坐在案前看信,而她就站在他身邊。於是他伸手一攬,將她抱坐在案上。
“說。”他雙手扶住她的腰,將她的脊背靠着牆,上身傾了過來,與她緊緊地貼着,一雙黑眸牢牢地鎖住她,不讓她躲閃。
“再不說,我可就好好‘收拾’你了……”
“啊哈哈哈……”
兩隻大手已經撫上她腰部最容易犯癢的地方,開始蠢蠢欲動。雨璇笑不可抑,想要躲,又哪裡躲得過他的魔爪。
“哈哈哈……求放過啊……喂,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蕭韻停住了進攻,捧起她的臉狠狠吻住,一直把她吻得癱軟,這才意猶未盡地放開。
“嗯,不必說了,我已經明白了。”他不再追問,直接抱着她坐下,“準是他求你嫁他,你沒答應,對不對?你心裡本來就只有我一個,那傢伙真是白費功夫。”
“……自戀!”
蕭韻輕輕啄了下她的臉頰:“娘子,我心裡也只有你一個……哪怕你對我這麼狠心……”說着,再次含住她已被吻得紅潤潤的脣。
雨璇心裡暗歎一聲。的確。這麼多日子裡,他苦苦追尋,她冷眼旁觀,甚至有時明明近在咫尺,偏就不讓他知道。
蕭韻吻得熱烈,卻忍得痛苦,等到戀戀不捨地放開,又轉而抵着她的額頭道:“好想馬上就成親……唉,可惜房子蓋得太慢了。”
其實房子已經蓋好,是他對房間佈局的要求太高。每天拿着圖紙,屋裡屋外地這裡轉轉、那裡轉轉,各種挑剔不滿意,各種精細修補,還不讓謝逸衝他們幫忙,說什麼,細微之處就讓他自己來,不然娘子會不滿意。
新房位置是極好的。據青姐說,坐落於山腳,背靠鬱鬱蔥蔥的山麓,房前流過一條歡快的小溪,岸邊綠草茵茵、香花點點、野鳥唧啾,比鴻雁山莊所處的環境還要美。
房子外面罩着厚重的油布,看不清外觀。雨璇心裡癢癢的,幾次提出過去觀賞,都被他攔住了,說是要等娶她那天再帶她看,好給她一個驚喜。
雨璇把頭靠在蕭韻肩上,一隻手被蕭韻握住按在胸口。她靜靜地聽着他沉穩的呼吸,清新的淡淡墨香充斥鼻間,掌下是緊繃的肌肉,仔細感受,能覺察到那刻結實心臟強有力的跳動。
“我們……真的能在一起麼?”她忽地有些迷惘,“我總覺得和外界並沒有完全隔離,有朝一日還要回去。”
而一旦回去,就又不得不面對那些尖銳而冷酷的現實。似乎,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
蕭韻眼神微閃,舉起雨璇的手吻了一下:“別胡思亂想了,嗯?乖乖睡一覺,醒來就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丟開。”
雨璇臉紅了紅。夜深人靜,她還和他待在這裡,到底是沒有舉行婚禮的,還是趕快回去睡覺的好。
正想着,身子一輕,蕭韻已將她抱了起來,朝她的臥房走去。
她乖順地摟着他的脖子笑道:“今日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竟會催我回去,好一個謙謙君子啊。”
平時哪天不是死賴着不放她回去,餓狼一般對她上下其手,恨不得馬上吃了她,最後臭着一張臉,強行把熊熊慾火忍回去。他還自嘲,爲了他的身體健康,說什麼也得加快建房進度,不然他早晚得飢渴而死。
然而,她說完這話就後悔了。蕭韻盯住了她的領口,眼神又透出那種餓狼一般的綠光來。
雨璇嚇得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低聲叫道:“我什麼都沒說!我累了!我要睡了!你明天還得幹活兒!”
蕭韻無聲地笑了起來,邊走邊貼着她的臉,在柔軟的臉蛋上輕輕咬了一口:“都聽你的。”
“……這還差不多。”
進了臥房,他把她放到牀上,給她蓋好了被子,吹熄了燈,卻不立刻離開,而是藉着透入的銀色月光,伏在牀前癡癡地看着她。
雨璇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看什麼?很晚了,你該回去休息!”
“我再多看一會兒,每天都看不夠。”蕭韻的手撫過她的雙眼,溫熱的脣輕輕地貼住她的耳朵,“雨璇,我愛你。”
她心尖一抖,想要開口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一向矜持害羞,不大好意思說這些甜話兒。
蕭韻低嘆着吻住她的脣,她不由自主地迴應他,雙手也抱住了他的脖子。蕭韻糾纏吮吸着她的脣舌,呼吸越來越粗重,雙手帶着欲求探進被子裡。
然而他到底不敢繼續放縱,輕輕捏了捏她柔軟的雙臂,便深吸一口氣,收回了雙手。
“睡吧,寶貝!”他吻了吻她的臉頰,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終於離開了。
……
蕭韻走後雨璇沒有立即睡着。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還是沒有消失,最多的,一是今日昭睿傳來的信,二則是昭睿本人。
歐陽鋮果然如蕭韻所料,告訴百官蕭娘娘身子過於弱,孕中再次病倒,三皇子孝心虔誠,親赴遠疆爲母尋藥去了。
至於齊家二小姐,齊老爺對齊家人的解釋則是,她忙着照顧病中的蕭娘娘,不便近期歸家,須得等蕭娘娘康復了才行。況且,心結只能慢慢解,凡事欲速則不達,他要齊夫人別再逼迫小女兒。
漣華公主身子也養好了,順利大婚,齊震徹底“嫁”到了公主府。
齊霏依然是老樣子。歐陽鋮的說辭,不知她採信了幾分。
鴛鴦如願以償地嫁給了文宇駿做續絃,文宇駿對她確有愛慕之心。她總算是有了個完美的歸宿。
三皇子府中,靜怡閣依然受到保護,阿柱小紅等人還在殷切盼望雨璇回去。
京城借貸社也很好。昭睿作爲四皇子,有時會過去轉一轉,看看賬本,和連萍聊聊天。這裡,依然是京城最有名、實力最雄厚的銀錢鋪子。
……
昭睿說得特別詳細,每個人、每件事,但凡雨璇瞭解的,關心的,他都寫了出來。
至於他自己,還扮演着兩個身份。
大益四皇子的昭睿,美美地住進了歐陽鋮專爲他修建的氣派府邸,每天必做的事就是所謂“焚香禱告,祈盼早日畢姻”。雨璇看到這裡,眼前彷彿又浮現出昭睿時常對她施展的,笑得賤賤的形容。她不禁勾起了嘴角,這樣的口吻纔是他。
旭王世子歐陽煌,按照旭王的安排,於一月之前迎娶了鴻臚寺卿之女禹筠筠。旭王天天盯着禹筠筠的肚皮,恨不得馬上就能聽到喜訊。這一點頗爲讓昭睿傷腦筋,縱然可以用迷藥使禹筠筠有“夫君夜夜寵”的幻覺,又怎麼變出個孩子來?
昭睿賤兮兮地問候雨璇,說她要在就好了,還能幫着出點主意。
--嘖,自己招惹的禍水自己去倒吧。
雨璇想到昭睿撓頭皮的樣子就想樂。奇怪了,他直接寵幸了禹筠筠不就好了?她曾聽玉香偶然提過昭睿在樓安有不少姬妾,那麼他對着美麗的禹筠筠,把她當成個姬妾,又有什麼不行的?
想到樓安就想到昭睿的身份。蕭韻早把昭睿的身世告訴了她。昭睿,可真是個苦孩子,也怨不得他那樣恨歐陽鋮。
因爲說起來,歐陽鋮碰了昭睿的母親,是因爲他將她當做了蕭雲錦。
事情還得倒退回二十多年前。
還是太子的歐陽鋮,隨着先帝下江南,遇見了蕭雲錦,與她私定終身。而蕭雲錦發現珠胎暗結,又懼怕於太子妃秦婧的雌威,死活不肯和這位太子回京城。兩人許下海誓山盟,約定將來他獨攬治國大權時再相聚。
今朝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揮淚忍痛離別了心上人,回到京城,歐陽鋮已被相思之苦害得茶飯不思。偏偏,一回府就聽說了一件慘事。
狠毒跋扈的太子妃秦婧,命一個懷孕七個月的小妾去刷足有一人高的大水缸,小妾失足掉進了缸裡,等被發現的時候,早就一屍兩命了。死相極慘,頭下腳上,頭部沉在水中,是活生生被溺死的。
虛僞的秦婧編了一堆藉口,把這件命案說成是事故,還流下了假惺惺的鱷魚淚。
歐陽鋮哪裡信?可他當時得縱着秦家,不但不能發作,還要勸慰痛哭流泣的秦婧:是那小妾非要去幹粗活兒,運氣不好,要她別太自責,仔細哭壞了身子。
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給小妾家人些銀錢。
胎兒都七個月了,就是早產,也是能活下來的。驗屍仵作偷偷告訴歐陽鋮,那是一個男孩兒。
歐陽鋮心情鬱悶,天黑了也窩在宮裡不想回府,邊自飲自酌邊想着那無緣得見的男孩兒,又想起了遠在江南的蕭雲錦。
阿錦的話說得一點不錯。她寧可做他見不得人的外室,也不肯跟他回危機重重的太子府。想要早日團聚,必須早日消除秦家勢力。可是,現在的他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喝得頭昏了,愈覺房內氣悶。歐陽鋮揮退了衆多內侍,只讓蒲公公陪着,在宮裡亂逛,想要散散步,消消酒氣。
走着走着,就來到了迎賓殿。
當時,大益有外朝使節來訪,這外朝,便是東北方的樓安國。使節身份不低,是樓安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先帝就是因爲他們的突然造訪,纔不得不提前結束在江南的巡幸,帶着歐陽鋮歐陽鉞回到京城。
彼時,迎賓殿剛落成沒多久,乃是喜愛建築的歐陽鋮親手設計的。他這個愛好曾被言官們諷喻爲玩物喪志,害他差點失去儲位,還是秦家大力協助下才壓制了那股邪風。
他本就經常來迎賓殿賞玩,此刻飲醉了,不知不覺地就踱了過來。他熟悉這裡的所有佈局,閉着眼睛也知道哪裡有偏門捷徑,便順着其中一條經常踏足的小路來到後園。
時值仲春,百花爭妍,後園滿庭芬芳,晚風送香,薰得他酒意不但絲毫未散,反倒更濃了幾分。
這時,他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一個身穿淡紫色紗衣、體態婀娜多姿的女子背對着他,靜靜地沿着鋪滿了銀色月光的芬芳小徑走來。
月光皎潔,歐陽鋮站在樹影中,女子並未察覺到他。
而他卻看清了女子的側臉。
“阿錦……”
------題外話------
感謝各位追文訂閱和評論的寶寶!寶寶們的支持是落洛碼字的最大動力!(^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