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京城日報》的頭版都被蟲災災情和救災進展所佔據,以至於京城出現磔樾奸細的事,反倒沒在百姓之中激起多大波瀾。
然而此事到底還是有後續報道。據載,由於磔樾幹出這種上不得檯面的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皇上和前朝臣子對磔樾的不滿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鴻臚寺憤怒地向這個野蠻的國家遞交了國書,宣稱如果再這樣下去,大益將讓侵犯之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按說這樣的語氣,有着火藥桶般性子的野蠻國度人種會一讀就炸,大益重文輕武多年,太平日子維持了二十多年,許多人還是不願打仗的。因此,國書蓋上御印之前,主和的一些老臣對之是百般阻撓的。可意外的是,磔樾新君收到國書後,竟破天荒地進行了自我反省,還禮貌地回了一封,在回書中再三致歉,還表示將派出特使,帶着禮物到京城來,當面向大益天子轉達歉意。
磔樾國君此舉出乎意料,會不會是有什麼陰險的伎倆要使出來?消息一出朝野皆驚,在這個京燕兩地受困於蟲害的非常時期,磔樾人耍這樣一個手段,十有八九是不安好心!京城的酒肆茶樓裡,大家都在議論紛紛,可是雖然羣情激憤,《京城日報》還是刊登了皇帝陛下接受了國書、並要求鴻臚寺官員周全準備,務必接待好外來使節的消息。
失望的官員和百姓們被當今天子這一決定所打擊,都沒有注意到這樣一條刊在不起眼的角落裡的新聞:久病初愈的三皇子妃因爲偶然受了驚嚇,再次病倒,病情比過去更加嚴重,三皇子本人則忙於在外救災,無暇顧及照料。
……
鴻雁山莊的映月居里,蕭雲錦讀着最近一期的《京城日報》,嘴角泛起了微笑。
“這是又有新打算了嗎?臭小子也不告訴我一聲。”
“夫人,這是今日的賬本。”小七走了進來。
蕭雲錦接過來翻閱着,滿意地笑了。
“……果然需要借錢的農戶更多了。這個樣子很好,你告訴文宇駿,傳話下去,就說不光京郊農戶,但凡是受災地區的農戶們,京城借貸社提供利率最低的無抵押貸款!”
“是,夫人。”小七說完,便立即退了出去。
小七走後蕭雲錦來到窗邊,凝視着小樓前波瀾不興的秋水湖。
秋天到了,金風送爽,滿園桂香。西風起,吹皺滿池綠波,秋水湖益發顯得溫潤氤氳,好像那人柔柔的眼波。
蕭雲錦心中泛起一陣悽楚。她搖了搖頭,驅散掉滿腦子破碎的記憶。
“雨璇那丫頭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雖然人不在,到底還是很掛心我和韻兒呀,真是好孩子。唉,死性的倔丫頭,齊霏根本就不住在這裡了,你還這樣東躲西藏的,何必呢……”
……
同一時刻,雨璇也在讀着同一份報紙。不過她關注最多的還是頭版關於抗災的文章。
搬家之後她依然喜歡去泡茶館。從書生們的談論中,她得知,此次救災,蕭韻帶去的人馬構成十分複雜。一共有兩千人,京營和禁軍各佔一半,而只有禁軍是直接聽命於皇帝歐陽鋮的。
京營統領是秦相門生,組建救災軍隊的時候,秦相委婉地建議從京營中撥一千人馬加入救災大軍,當然是不捨得把這份抗災功勞獨留給三皇子了。秦相開了口,皇帝不好再推辭,加上秦相一派的官員紛紛附和,歐陽鋮只得答應這個提議。
而可笑又可氣的是,派去的京營那一千人裡,都是些年老或者病弱的兵丁,根本就沒有什麼戰鬥力,無非是重在參合、充數打醬油,坐等讓秦相搶奪勝利果實的。
蕭韻真正能使喚得動的只有禁軍那一千人,也不知道這一千人中有沒有皇后安插的內線。
目前爲止,應對蟲災還沒找到什麼有效的辦法,當地條件又艱苦,蕭韻不會有事吧?
……不多想了,蕭韻告訴過她讓她別再操心,從報紙看,京城借貸社那邊針對受災農戶的追加放貸也在火熱開展,她還是多考慮考慮怎麼做好報業開發,這可是新的金手指啊。
“我覺得娛樂版的東西還是少了點。”把報紙翻了又翻,雨璇自言自語道,“古代沒有電視,百姓生活太單調了,光寫點雜記書評什麼的,不夠看啊!我得動動腦子……”
鞦韆巷。
季璇睡到日上三竿,在丫頭們再三催喚之下才懶洋洋地起牀。她一邊讓兩個丫頭伺候着穿衣服,一邊揉着痠痛的腰。
“奶奶昨晚鐵定是沒睡好,看現在累成這樣。”一個叫做芳草的丫頭邊給季璇繫着衣帶邊笑道。
季璇聽了臉一紅,正要啐她,另一個叫做翠藍的丫頭尖着嗓門笑了:“哈哈哈,芳草,你這就不懂了,爺難得來一回,小別勝新婚嘛,奶奶這是和爺伉儷情深呀!”
兩個丫頭都嘎嘎地樂,季璇粉臉滾燙,一邊罵“死蹄子看我不大鞋底子抽你倆”,一邊回味着前一晚的得意。
秦爺不常來,可每次都留下不少銀子給她。昨夜他和往常一樣來得極晚,與以往不同的是,做起那事來,格外有興,好像吃了什麼猛藥一般,顛狂幾度,把她弄得十分舒爽。
別看她身嬌肉嫩,在青樓她就喜歡接待那些五大三粗的莽夫。調教他們,訓練他們,看似是他們嫖了她,實際是她自己在享受歡樂--這是她愛做的事。
秦爺買下她之後,她還不敢過於孟浪,生怕他感覺不好,哪天嫌棄厭倦了自己,她可還沒踏進秦家那道高高的門檻呢。不過,昨晚他的表現令她很開懷。雖然他看着她的時候雙眼好像要噴出火來,動作也粗暴得堪比狂風肆虐,讓她感覺自己不是在被他寵愛而是在被他當做仇人報復,可她就喜歡這個調調。
沉睡之後,秦爺夢裡似乎沒再喊出那個名字。不過,她自己已經被他改成了那個名字,這是唯一美中不足的。
對此她有四分嫉妒、六分好奇。她想知道,令秦爺求而不得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奶奶,您知不知道,昨天您出去量衣服,結果秦爺來了。”翠藍忽然說。
“哦?”
季璇正對着菱花鏡指揮芳草往自己頭上插一支金簪子,聽了這話問道:“爺一向不擦黑不來,怎麼昨日破例了?他沒留話給我嗎?”
“呃,爺沒來咱們這兒。”翠藍回憶着說,“爺帶了好些兵,吵吵嚷嚷的,可嚇人了,好像是要捉拿什麼敵國探子,說這探子跑到了咱們鞦韆巷裡,您和芳草都不在,家裡除了那三個婆子就只剩奴婢了,當時奴婢嚇得呀……”
原來是公事,怪不得過“家門”而不入呢。季璇鬆了口氣,芳草連忙問:“翠藍,爺帶兵來咱們家搜查了嗎?”
“這倒沒有,就算真有探子,就憑爺對奶奶這疼愛勁兒……怎麼會讓那些個粗人進來,嗯?”翠藍說着衝芳草擠了擠眼睛。
季璇被這馬屁拍得滿臉笑意,她伸出食指點了一下翠藍的額角道:“別盡挑好聽的說了,嘴上就是塗了蜜,奶奶我也不可能一下子給你漲月銀!”
“嘿嘿嘿……”翠藍又嘎嘎嘎地笑出聲來,她和芳草都沒有在深宅大院伺候過人,說話行事比較大大咧咧,季璇並不以爲意。
“爺把整條巷子,除了咱們這間,都搜查了?”季璇想起了她與之打情罵俏的那幾戶讀書人。
“這倒不曾。”翠藍猛烈地搖頭,“爺帶着一羣人只衝進了一戶人家。”
“是麼,哪戶人家?”季璇問。
“就是奶奶說也住了個單身女子、也姓季的那戶,門前院中都種着丁香樹,只是那家人平時都不怎麼和鄰居說話。”
“哦……原來是她家!”季璇詫異,“怪不得不愛搭理我,原來是做賊心虛!那後來呢,從那家搜到窩藏的奸細了沒有?”
“怪就怪在這裡。”翠藍說,“奴婢一直躲在一棵大槐樹後頭偷偷瞧着,卻發現進去後,爺不知和裡面的人說了些什麼,後來秦爺竟然就沒動靜了。再然後,奴婢就看見,門外圍着的那些兵丁統統跪了下來!”
“啊?!怎麼會這樣!”季璇大惑不解,一羣人給她下跪,想必是秦爺要求的。難道這姓季的女子來頭不小?
“翠藍,你可聽見他們說了什麼?”芳草問。
“當時我留神去聽,離得遠聽不真切,只隱隱約約聽到了`三皇子`幾個字。”
“錚”地一聲,季璇手裡拿着的金簪子掉在了地上。
原來那個姓季的女子是三皇子養的外室?這樣說來,秦爺帶人進去時,三皇子就在院子裡?……不對不對,衆所周知三皇子帶人去抗蟲災了,不可能即刻就趕回來的。空口無憑,她是拿了什麼給秦爺看,證明自己是三皇子的女人?
“翠藍,那後來呢?”芳草急切地問。
“後來,他們就一直靜悄悄地跪在那裡,連一聲咳嗽都沒有的!”翠藍說,“我這心裡納悶啊,這樣要跪到什麼時候,膝蓋都該跪青了吧?誰知後來幾個人帶着一個小廝回來了,就是咱們見過的,那家唯一的小廝,個子高高的、看人兇巴巴的那個!小廝進去之後沒多久,一羣人呼啦啦都站起來了,好像就是在等這小廝回來一般!再然後,秦爺就帶着他們走了!走的時候當然還是靜悄悄的,秦爺好像還乾笑了幾聲,說什麼,都是誤會!”
“秦爺這麼客氣?”季璇捏着芳草撿起來的金簪子,“這麼說,果然那女子身份尊貴了,一定是三皇子護着的人!這很好啊,明兒我就去找她聊天去,這回說什麼也要擠進她院子裡,這個近乎必須要好好地套一套……”
翠藍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奶奶,奴婢也是這樣想的。可那家人當天就搬走了!”
“什麼,搬走了!”
“是啊,兩輛大車,一下子就什麼都拉走了。是幾個人高馬大的黑衣漢子幫着搬的,那些漢子看着比那小廝要嚇人得多,也精明得多,奴婢躲在樹後都讓他們發現了呢!有個精壯漢子繃着臉走到奴婢跟前,看上去好像要揍人,嚇得奴婢只好回屋了。”翠藍不無惋惜。
季璇既吃驚又失望。“想是不得不暴露了身份,生怕周圍鄰居知道了來糾纏?還真是謹慎……唉!我是沒福,夠不到這麼精貴的外室了!”
芳草嘿嘿一笑。“奶奶,您說,這人再怎樣,也還是入不得府裡的。就算真是三皇子在外頭找的女人,說到底,還不是和咱們一樣?”
一句話提醒了季璇。
“你說得有道理。”她轉動着眼珠子,“我覺得這姓季的女子必然不是正經人家的小姐,京城姓季的還真沒什麼高門大戶。說不定啊,她也是勾欄姐妹,不過不知是哪家青樓被贖了身的!”
“怎麼,奶奶您還是要去跟她套近乎?”芳草和翠藍都好奇地問。
季璇露出一抹算計的笑來。
“呸,我跟她套什麼近乎!你們看她平時深居簡出的,和我住在同一個巷子裡,我都還沒跟她說上過話,現在又搬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縱然我厚着臉皮找上門去,她也還是一樣不搭理我。”
“嗯,那奶奶是想?”
“哼。平日裡不讓我進門,還不讓家裡下人跟我說話。看不起我是吧,就因爲她是三皇子見不得光的女人?”季璇酸意十足地冷笑,“三皇子的岳家不是工部左侍郎齊大人嘛,要是他們知道,他們引以爲傲的女婿在外面養了外室,會怎麼想?再說,三皇子在朝里名氣那麼響,雖然秦爺嘴上不說,可秦娘娘最恨的就是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三皇子了,要是我去找找從前相熟的姐妹,把這個姓季的女子的老底給挖個一乾二淨,都告訴給秦爺……”
“秦爺拿去告訴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定鳳心大悅!這樣秦爺就會對奶奶更加喜愛,說不定立即回稟秦家長輩,馬上把奶奶接進府裡!”兩個丫頭拍手笑,“奶奶就是站得高看得遠!跟着奶奶這樣的主子真是奴婢們的福氣!”
“哈哈哈,嘴上塗蜜的小蹄子們,先別這麼急着捧。放心,奶奶我一定會把你們一起帶進府裡去的!”季璇笑着罵,“況且眼下八字沒一撇的事兒呢,我得好好想想該找哪些姐妹,嗯,我算算……”
她眼前閃過一張清麗的面孔。
“哼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位走南闖北的,閱人無數,見多識廣,明日,不不,下午我就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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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們能猜出來這個季璇打聽到了什麼不?^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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