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輾轉找到右相府的時候,守在府外的人跟宮門口的侍衛一樣,只把我作貪玩的孩童驅趕,是恰巧準備外出的老管家認出了我,把我帶進了府中,
當看到右相的那一刻,我真的很開心,因爲我知道我馬上就可以回宮了。就算這次我犯了錯,以父皇對我的疼愛,也定不會重罰我。而且,還有皇祖母和母后爲我求情。回宮之後,我還是被萬丈光芒環繞着的太子。
右相將我帶回宮之事進行的很隱秘,畢竟太子失蹤絕對不只是轟動一時的小事,所以宮裡將此事保護的很嚴密。當時右相只想將我越快送回宮越好,並未提前派人通知父皇...爲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側目,右相帶我進了一個我從來沒有發現過的密道,出來之時已經到了聖瑄殿的偏殿...
出了密道後我就跑向正殿去找父皇,這個時辰父皇一般都會在聖瑄殿處理政事,我想告訴他我再也不貪玩了,再也不會想出宮了。但是...他卻永遠也聽不到了...”
沉積壓抑在心中的當年回憶猶如一張被憤怒、仇恨、黑暗編織而成的巨大無形的網,而天玲瓏便在這張網裡生存了整整十年。在他掙扎無助之時,痛苦絕望之時,從未有人把他從這張網中解救出來過。在他一點點被仇恨和黑暗所吞噬時,從未有人對他伸過一隻手...
屋內和窗外已經是一樣的濃濃夜色,安雨欣並未點燃燭光,天玲瓏斷斷續續的柔婉聲音還在繼續...
“我是親眼看着父皇從那個人的面前倒下的,從他嘴裡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他身上的龍袍,我從未見過那麼多血,直至染紅了大片的地面卻還是流個不停。父皇倒在那個人的腳下。雙手緊緊攥着那個人的衣襬,直至最後一刻都沒有放開。而那個人從始至終只是袖手旁觀,表情淡漠的好像在他面前死去的不過是一隻螞蟻。
那個人我並不陌生。他是父皇最器重的臣子,曾與父皇是患難之交。父皇很欣賞他。也很信任他,所以登基不久後,便封了他爲左相。
太多的恐懼和憤恨讓我瑟瑟發抖,在我恨不得想立刻衝上去殺了那個人的時候,是右相捂住了我的嘴強行將我抱回了密道里。我們還未來得及逃脫,那個人便聽聞到動靜走了過來。右相告訴我,如果我想活下來的話,就不能發出半點動靜。
我當然想活下去。我要好好的活着,然後變得強大,強大到足以殺了那個人替父皇報仇。所以我聽話的待在密室裡,看着右相走了出去。我從密室的縫隙中看到右相與那個人交談了什麼,隨後那個人揚手從臉上撕下了什麼東西,接着就變成了和我父皇一模一樣的臉...
我拼命的死死咬着手指把喉嚨中的尖叫吞入腹中,壓抑的黑暗鋪天蓋地的襲來之前,我依稀看見那個變成跟我父皇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換上龍袍...
後來我再醒來時,已經是在右相府。右相告訴我,以後不會再有寒羅端木.麟龍這個人了。當時我雖不明白。但因還尚未從衝擊中走出,便沒有問右相原由。後來偶然聽到右相和夫人的談話才得知,是二弟在宮中意外溺水身亡。右相懷疑是那個人所爲,怕那個人還會處心積慮的來害我,所以便找了個與我年紀身段相貌都極爲相仿的孩童的死屍送去了宮中...
當日,宮中便傳出消息。言太子前幾日貪玩跑到宮外,不幸被奸人所害,逝世...因爲那名孩童是臉部受到輕微的燒傷,影響了世人的判斷,便對此事深信不疑。而置於那個人來說,不管我是真死還是假死。一個對他再構不成威脅的人,這樣的結果無疑是最好的。
所以從那日。寒羅端木.麟龍這個名字,便從世上消失了。我也從被萬人仰仗。世人景仰的位置狼狽不堪的跌落下來。後來,我得知右相爲了以防萬一,有意將我送出京城。我心中清楚,此次離開了京城便再沒有回城之日。而賦予我救命之恩的右相定是不允許我報仇...
於是,我便不辭而別了右相府,偷偷藏身到了出往京城的船隻上。到了江南之後,我身上沒有銀兩也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餓極之時偷拿了一個包子充飢卻被人發現狠狠的打了個半死。
是玉娘救了我,玉娘在當時是江南極具影響力的風雲人物,雖是女子但卻巾幗不讓鬚眉,牡丹閣更是在她旗下經營的風生水起。玉娘對我的身份很感興趣,她說我是那種就算扔進乞丐堆裡也會散發出金芒的人。
我告訴了她我的一切,沒有絲毫掩飾。因爲我知道,如果想報仇,憑藉我的一己之力是遠遠不夠的,我需要一個可以支持我的靠山,而玉娘,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讓我沒有料到的是,玉娘答應的很爽快,沒有半絲拖泥帶水。而她唯一的條件,就是讓我僞成女兒身,替她打理牡丹閣。當時的我很不明白,玉娘明明可以提出很多對她有利的條件,卻爲何偏偏讓我扮成女兒身,又爲何要將自己一手經營起來的心血交予我。
對於我的疑惑,月娘只回了我一句話,她說:在這個世上,男人征服天下。而女人,征服男人。當時的我仍是困惑懵懂,直至在牡丹閣待下一段時日後,我方纔明白玉孃的用意。
征服得了征服天下的人,那之時天下自然便掌握在手中...從那時後,我便有了新的名字——天玲瓏。月娘很喜歡我的新名字,說是恰巧像極了我的人。
如若天空一般朦朧飄渺,讓人捕捉不到亦猜不透。又如若美玉一般玲瓏剔透,仿若可以看穿每個人的內心...
牡丹閣看似是風花雪月的地方,實際卻是置於當時的我來說,最適合生存的地方。在牡丹閣,會讓我遇見在宮中時從未見過的各種形形色色的人,也可以讓我知道所有我想知道的消息。而我僞成的女兒身,也着實爲我帶來了很多有力的條件...
玉娘是個聰慧的人,她知道長時間的依賴只會消磨我自身的能力,所以她全然將牡丹閣的大權交予我。牡丹閣在我手上生意與之前一落千丈,幾次差些跌至谷底。她卻仍是不慌不亂,絲毫沒有插手之意。在我第一次想到要放棄時,她對我說:
有時候如果你自己不逼自己一把,那麼你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能走到多高的地方。你要麼對別人狠,要麼對自己狠。而現在的你,還不夠格兒對別人狠,所以你別無選擇。如果還未開始你便已經承受不了,我勸你還是早些放棄吧,連同你復仇的計劃,全部放棄...
那便是從那次之後,不論再怎樣走投無路,我都未再想過放棄。漸漸地,我可以不再倚靠玉孃的力量,獨自一人撐起牡丹閣。而與之同時,月娘的身子卻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遇見我之前,她早便知道自己已經在這世上待不久。而牡丹閣是她一輩子的心血,她不捨得糟蹋在那些一直覬覦牡丹閣的人手中。就算要交予,也要交予她一手培養的人手中。就在那時,她遇到了我...
月娘離開之時,我並無多少難過,因爲我的計劃也已經慢慢開始實施。那時的我,已經是不管遇到什麼樣的事都可以波瀾不驚的以笑面對,置於月娘的離開,我已經不會難過或者已經忘了什麼叫難過。我只知道我們不過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她幫我培養報仇需要的能力,我幫她繼續打理牡丹閣。
就算以後我還會有緬懷起她的那一刻,但絕不是現在,因爲當時對於就算將所有精力都放在計劃中仍覺得不夠的我來說,早已無瑕其他。
不過兩年是時間,牡丹閣的勢力已經遍佈到京城。那日我收到那個人可能會前來江南的消息,便連夜趕到京城混入了皇宮確認。便是在那日,聽到了你彈的那首的曲子。
我打探了有關你的信息,以你的身份,只要我接近你,便可以促進我的計劃,讓我的計劃可以更快更順利的進行。我雖沒有料到會那麼輕易,但對於我來說,毫不費力便取得你的信任自然是好事一樁。
我本想將所有的一切告訴若奕,只要有了他的勢力和相助,我便沒有了任何顧慮。但我卻沒想到,他根本便是知情的。卻甘願認賊作父,選擇忘記當年之事。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他纔剛剛出世。所以我並不怨恨他,他只是忘記了那個他真正該稱之爲父親的人。也正因爲忘記,所以漸漸容易原諒那個讓他集萬千光芒於一身的殺父仇人。這些年來那個人是如何待他,我也知曉一二,他與那個人之間早已便不是一句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可以了結了的。
不過他可以忘,我卻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