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什麼表小姐,都是假的,假的!假的!”許是壓抑了好些年,坐在地上的管家撕扯的聲音帶着憤怒,仇恨,將近六十歲的老人,乾枯的身軀,蹦出的青筋,還有扭曲的面孔,都像極了瀕臨絕境猛獸而發出的令人傷心欲絕的悲鳴。

司月並沒有看地上的管家,如今他能夠發泄出來自然是好的,雖然用那樣蒼老的聲音發出尖銳洶涌的憤怒,讓她聽在耳朵裡都覺得難過心酸不已,可更讓她擔心的是那個距離她五米遠的男人。

就從他要求管家看她耳後那一顆紅痣認真仔細一些,她就明白,這人並不是一點也不在乎,只是,他就這麼默默地坐在輪椅上,半低着腦袋,整個人有大半部分都在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司月想,他一直這麼壓抑着真的沒問題嗎?

男人去猛然地轉過身子,正對着那一片令牌,“呵呵,”低沉的笑聲傳來,越來越高,直到最後,司月都能夠看到他所坐的輪椅在不斷地晃動,“哈哈哈,”而男人變成了瘋狂的大笑。

這樣的笑聲,淒厲得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歡樂,反而讓司月感覺到無盡的傷痛,那一刻,她終於體會到了錐心刺骨之痛,一顆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抓在手裡,隨着那笑聲情緒的起伏,被用力的揉捏成各種形狀,眼淚在她無知無覺中流出,順着白皙的臉頰,一路往下,在下巴處掉落在地。

男人的笑聲持續了許久,卻在司月準備上前是戛然而止,那是,她的心好像終於被捏碎了一般,不能在跳動,也沒有了呼吸,張嘴想說些什麼,可嗓子裡像是卡着石頭一般,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男子轉着輪椅,慢慢地上前,直到在靈牌面前才停下,陰冷沙啞又帶着幾分嘲笑地聲音響起:“爹,娘,大哥,二哥,三哥,你們看見了嗎?呵呵,”兩聲像哭一般的笑聲從喉嚨裡發出,“聽見了嗎?四姐,爹孃,她是你們唯一的寶貝女兒,是大哥,二哥,三哥唯一的妹妹,你們一個個將他捧在手心,含在嘴裡長大,你們都沒有想到吧?僅僅不到一年時間,四姐就步上你們的後塵,呵呵。”

又是那樣悲痛的笑聲,“爹,你後悔了嗎?當初你冒着生命危險就出來的安樂侯爺,卻成爲了害死你寶貝女兒的兇手,你是生氣呢?還是後悔?”

低喃如聊家常一般的語氣,諸葛清凌輕聲地問着面前的靈牌,自然,他的問題得不到回答,沉寂了半晌,“爹,娘,大哥,二哥,三個,嗚嗚,”真正悲傷正常的低泣聲傳來,“是孩兒不孝,是小弟沒用,沒能救得了四姐,纔會讓四姐在失女深陷絕望的情況下不得不走上絕路,四姐,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諸葛清凌的哭聲讓司月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嘩嘩地流了下來,回過神來的管家一邊哭一邊手腳並用地爬到諸葛清凌的旁邊,“少爺,不關你的事,都是奴才的錯。”

將軍府唯一的小姐,那是被府裡上上下下都寵着的寶貝,如今落到這般的下場,他們心裡怎麼能不難受,不憤怒。

“誰告訴你們她是自殺的?”司月用力地吞嚥了好幾下,卡着的喉嚨終於通了一點,看着在這一片靈牌前自責的主僕兩人,輕聲地反問道。

就這麼輕輕的一句話,卻像是在主僕兩人已經千瘡百孔的心裡捅出一個血窟窿,此時的兩人腦子已經不怎麼會思考了,只是用一樣慘白的臉,震驚的眼神充滿着恨意,等待着司月的回答。

司月上前一步,“你們應該比我更加了解這府裡的四小姐,唯一的弟弟昏迷未醒,親生女兒下落不明,將軍府出來的小姐,會那麼軟弱的在這個時候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不顧生死未卜的弟弟和親女?”

“不會的,”管家猛地搖頭,“四小姐不會的,”一聽司月的話,管家終於回神過來,很快,一個狠辣的巴掌打在他自己的臉上,“當初老奴怎麼會相信那些丫鬟婆子的話,認爲四小姐真的受不住打擊,得了失心瘋,老爺,夫人啊,老奴該死啊。”說完這話,跪在地上對着靈牌磕頭。

“你是該死,不過,卻不是現在,”司月看着面前的兩人,皺着眉頭說道:“你們真的是將軍府的人嗎?當年老將軍和幾位少將軍的爲何而死,遭何人背叛?你們不去尋找真兇報仇,反而一味的沉靜在悲傷之中,你們以爲你們這樣做,真正高興的是誰?”

說到這裡,司月指着面前的靈牌,“我想絕對不會是他們,而是那些依舊逍遙在外的仇人。”

諸葛清凌愣愣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子,這一張臉,他是再熟悉不過了,二十年前,他每日醒來從鏡子裡都會看見的臉,看着她通紅着眼裡是全是很聽不成鋼,面無表情的臉上他能夠看出一絲溫柔,像極了以前孃親在時對自己嚴厲的樣子。

“過來!”發泄過後,冷靜下來的諸葛清凌看着面前的女子,努力想要擠出一絲笑容,奈何好些年都沒有笑過,已經忘記了怎麼去笑,扯動的也僅僅只是乾瘦的臉皮而已。

“恩,”司月點頭,走上前,面前這人不僅僅是親人,更是有着一樣面孔的人,這樣的感覺很是奇異,讓兩人的心都不由得親近起來,在諸葛清凌面前蹲下。

“說說你這些年的事情吧。”伸手想要摸摸司月的腦袋,卻在半途中停了下來,放在腿上,諸葛清凌側頭,“爹孃他們也想聽聽。”

司月也不介意對方的動作,知道他心裡還有一絲遲疑,“我的日子過得倒是很不錯,”輕聲地將她之前的生活說了出來,好些時候諸葛清凌和管家都心疼不已,明明是千金小姐,卻落到那般偏遠的地方,還嫁給了一個農村漢子,只不過,在看見司月臉上有着幸福的笑容,已經經歷了太多的兩人對於榮華富貴,門第之見早已經看得很淡了。

“那你回京是爲了?”諸葛清凌開口問道。

“仇總是要報的,”司月站起身來,看着諸葛清凌,“無論你相不相信,即使是沒有你的幫忙,長樂侯府裡的那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如今的長樂侯可是你的親生父親?”

“你不必如此試探我,你這一句話是不是就承認了我?”司月突然伸出雙手,抓着諸葛清凌乾瘦的爪子,果然冰冷得很,見對方表情一愣,身子也跟着僵硬得厲害,勾起一抹笑容,“我已經有一個很好的父親,雖然他離開了,至於長樂侯,他若是真的與母親的死無關的話,他纔有可能是我父親,否則,我不會要一個害死我母親的父親。”

司月這話說得堅決,沒有一絲的猶豫,要知道前世今生,她的父母對她都是極好的,即使是他們去得都很早,讓她留下好多的遺憾,但這並不就意味着她缺父愛,再說,如是那事真的和長樂侯有關,那所謂的親生父親對她有父愛嗎?

“你倒是果敢,”手背上傳來的溫度讓諸葛清凌心生不捨,“看你的樣子,似乎早已經有了主意,你打算如何做?”

司月鬆開諸葛清凌的手,走到他後面,推着他的輪椅,往祠堂門口而去,“現在最重要的是,你應該走出這裡,看看外面的天空,諸葛府老將軍的時代早已經過去,你身爲府裡的第二代,也應該有當家人的樣子。”

諸葛清凌並沒有反對,任由司月將他推出祠堂大門口,感受着凌厲的寒風,看着蕭瑟死寂一般的家,漆黑的大眼睛裡沒有一絲波痕。

“對於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就是正名。”司月笑着說道。

不想看府裡如此的樣子,垂下眼簾,“哦,那我就等着你叫我舅舅的那一日,可不要讓我等太久。”

“不會,今晚就可以的。”司月笑着說道:“不過,我想你應該能借我兩個能夠自由出入長樂侯府的人吧?”

諸葛清凌側頭,看着司月,“若我不借呢?”臉上雖然依舊陰冷,不過,眼裡卻有了笑意。

“那我就向王大人借,你不知道吧,我們一家四口現在還住在王大人的院子裡。”司月輕聲說道。

“搬回來,”果然,諸葛清凌想都沒想地說道,“管家,給他兩個人,順便給他們收拾出一個院子,恩,就我隔壁的那個吧,不用弄得跟府裡一樣。”說完這話,諸葛清凌推着輪椅離開。

王雪君對於司月的決定並不意外,“小心些,若有什麼需要,可以來王府找我。”

“多謝王大人。”目送王雪君離開,楊西西和楊興寶同時說道:“孃親,我們又要搬家嗎?”

“恩,”司月點頭,看着現在的天色,還來得及回去準備晚飯,想着那沒有一絲人氣的將軍府,還有被仇恨充斥的舅舅,一家人一起吃飯,應該會讓他開心一點吧,“西西,小寶,我們要去孃親的舅舅,也就是你們舅公家裡住,舅舅是對孃親來說很重要的親人,你們一定要對舅公好知道嗎?”

“知道,”兩人揚起同樣討喜的笑容,同時說道。

四人的東西並不多,很快就打包好,等到了諸葛府的時候,看着和王府一樣大的門口,“司月,我們住在這裡真的好嗎?”楊天河有些不安地問道。

“放心,”司月給了楊天河一個安心的表情,隨後對着三人說道:“這裡有些不一樣,你們也不要害怕。”

“恩,”三人同時點頭,等真正進了將軍府後,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這裡,哪裡像是活人住的地方啊,處處透露着淒涼和死寂,“孃親,舅公就住在這裡面嗎?”

“恩,”司月牽着小寶的手,點頭,“整個府裡,就只有你們舅公和剛纔駕馬車的管家兩人,所以,你們也不必拘束。”至於在這府裡暗處有多少人,反正她是感覺不到的。

“哦,”在這樣的環境下,楊天河父子三人要若無其事地笑出來還真是有些勉強。

很快,管家就趕了過來,給三人帶路,完全不似王府的精雕細琢,這裡可以說出了房屋就是一片荒涼,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們倒是看得很清楚,進了後院,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這算是諸葛府唯一正常的院子,至少四處沒有掛着白番白綾,兩進的院落,房間裡的佈置以素雅爲主,傢俱什麼的都很齊全,小廚房裡也是什麼都備齊了的,看着沒有一點花草的小花園,對比起這個院子外面的諸葛府其他的景色,已經好了太多。

“管家,麻煩你轉告你家老爺,晚上過來吃晚飯。”司月笑着說道。

老爺?管家一愣,隨後是釋然,是應該叫老爺了。

諸葛清凌一聽這話,沉默了許久,“管家,現在就過去吧。”

“是,老爺。”管家木着臉說道,而諸葛清凌對於這個稱呼並沒有說什麼。

兩人很快就到了靜院,看着院子裡的擺設,諸葛清凌有那麼一瞬間的錯愕,隨後在心裡扯起一抹苦笑,習慣了辦喪事的環境,如今落到正常的地方,反而有些不適應了。

廚房裡傳來說話的聲音的,不時還有歡快的笑聲,再看着冒着青煙的廚房,真的是很不習慣。

而廚房裡,炒菜的事情自然是交給司月,楊興寶和楊西西兩人擠在一起燒火,楊天河負責洗菜,一家人分工明確,忙得熱火朝天,於是,當楊天河圍着圍裙,端着一盆青菜出現在往井邊走去的時候,就看見出現在後院的諸葛清凌和管家兩人。

這突如其來的蒙面讓兩方人都有些錯愕,諸葛清凌和管家看着楊天河的這副模樣,有些吃驚,要知道在這對主僕眼裡,是堅定地將君子遠庖廚執行到底的,而楊天河則有些手足無措,看着坐在輪椅上的諸葛清凌,憋了好一會,才露出一口白眼,通紅着臉叫道:“舅舅。”

這下輪到諸葛清凌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應下吧,別說司月到如今都還沒有叫她舅舅,就是叫了,這個外甥女婿他還沒接收呢,若是不應的話,司月和那兩個孩子會不會覺得他不好相處,長時間過着與人隔絕的生活,諸葛清凌在人際交往上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八面玲瓏。

腦子裡糾結了許久,面上卻是一片木然,“恩,”終於,他發出了這樣一個聲音,隨後開口說道:“你就是楊天河?”

“是的,舅舅。”能得到司月長輩的迴應,楊天河已經非常高興了,想着院子裡冷,“舅舅,你快到屋裡坐,這裡冷得很。”於是,有些高興過頭的楊天河放下手中的木盆,上前,擠開管家,樂呵呵地推着諸葛清凌往主屋裡去。

木着臉的管家愣愣地看着消失在後院的兩人,再回頭看着地上的菜盆,恐怕心裡在想些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再說這邊,楊天河一時腦熱地將諸葛清凌推進主屋,又倒上熱茶,“舅舅,喝茶。”推到諸葛清凌的面前,說完這話之後,看着冷着一張臉的舅舅慢悠悠地喝茶,他纔回神過來,尷尬地站在一邊,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這樣的尷尬一直持續到司月的聲音響起,“楊天河!”

楊天河這纔想到,司月還等着他洗菜呢,“舅舅,你先做着,我去洗菜。”不過,說完這話,在諸葛清凌沒有點頭之前他是不敢離開的。

諸葛清凌端着茶杯的手在聽着楊天河完全不彆扭地說着他覺得彆扭的話時,輕微的抖動了幾下,“去吧。”隨後愣愣地看着楊天河笑得很蠢地跑開,他心裡好奇,他這個外甥女和外甥女婿到底是怎麼相處的,恐怕整個京城裡也找不出這麼一對夫婦來。

一道道香氣撲鼻的熱菜擺了上了,等到最後一道熱菜上來的時候,司月才帶着楊西西和楊興寶出現在諸葛清凌面前,“舅公,”楊西西和楊興寶同時叫道。

對於楊興寶的這一聲舅公,諸葛清凌心裡是沒有什麼障礙的,不過,看着人高馬大,看着年齡最少也有十八歲的楊西西,這纔想到一個問題,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司月倒現在也才十八歲吧,別說楊西西,就是這楊興寶司月說也有八歲了,想到這裡,看着司月,“這兩個真的是你生出來的孩子?”

司月一聽,笑容很是燦爛,“西西是我們三年前撿到的,我是小寶的後孃。”

“親孃,”楊興寶看着司月說道,隨後,回頭,看着諸葛清凌,“舅公,是親孃的。”

看着一臉篤定的楊興寶,再看着司月,“先吃飯吧,小寶的問題一會再說。”

這一頓飯,諸葛清凌硬是沒有吃出飯菜是什麼滋味,看着面前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四雙眼睛不帶雜質地關心,從那件事之後就彷彿處於冰冷之中的他終於再一次感受到了溫暖。

“舅公,你要多吃一些,這樣才能真正跟我孃親一模一樣。”楊興寶笑着說道,他能從舅公的無關中找出孃親的影子,只是,這個舅公實在是太瘦了。

“之前一個月趕路過來,孃親都瘦了好多,”楊西西接着說道,夾了一塊他最喜歡的排骨放到司月的碗裡,隨後又夾了一塊放到諸葛清凌的碗裡,“孃親要補,不過,舅公你更應該多補補。”

“是啊,舅舅,司月做的菜很好吃的,多吃點。”楊天河笑着說道。

“你們放心吧,”司月笑得一臉自信地說道:“想當初,小寶和西西瘦成什麼樣,現在再看看他們,一定能把你也養得白白胖胖的。”

諸葛清凌聽着這一家子的話,再看着這四口人,除了楊天河有些黑,長得很是強壯之外,其他的三個可不就是白白胖胖的嗎?許是氣氛太好,他是來者不拒,將所有的飯菜都吃了下去。

這一晚,夜深人靜之時,外面敲門聲響起,司月起身,“孃親,我也要去。”

“我也要。”因爲換了環境,擔心兩個孩子心裡害怕,所以,依舊像是在家裡那般,楊興寶跟着司月,楊西西和楊天河一起睡。

“西西,小寶,你們好好睡覺,這是娘自己的事情。”司月虎着臉說道。

“司月,我們不是一家人嗎?”楊天河參合進來。

“你又湊什麼熱鬧,”司月有些無語,可看着穿戴好的三人用同樣期待的目光看着她時,司月是真的拒絕不了,“楊天河,這是你自願的,若是出了什麼事情,再後悔再怪我也來不及了。”

“我不會的。”楊天河連忙搖頭,他清楚司月要做的事情恐怕比他想象中的要複雜得多,他雖然幫不上忙,卻也想陪着她,看着她。

“至於西西和小寶,”司月上前一步,將手放在西西的肩膀上,“我說的只是如果,萬一我們遇到了什麼危險,你一定要帶着小寶離開,若是連小寶也保護不了,也要想辦法自己安全離開。”

“孃親,”楊西西突然覺得放在他肩上的手重了許多。

“答應我,我就讓你們參與,否則,想都沒想。”司月一副沒有商量的樣子,讓楊西西不得不點頭。

黑夜的祠堂更加的鬼魅陰森,一排排靈牌在灰暗的燭光下更加恐怖起來,諸葛清凌有些詫異地看着面前的四個人,“你怎麼將他們也帶來了?”

“舅舅,我們是一家人。”楊天河開口說道,他從王雪君的嘴裡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可聽說是一回事,在看見這麼多靈牌時,還是不由得膽戰心驚,一場災禍,去了那麼多人,難關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府邸依舊是一副辦喪事的樣子,若是換做了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恩,”諸葛清凌沒什麼感情地迴應,隨後說道:“司月,人已經帶來了,證明給我看。”

“你們別出聲,站到暗處去。”司月笑着說道,見三人都站好,“可以開始了。”

窗戶猛地被打開,冷風灌入,蠟燭熄滅,只有外面青白的月光陰森森地灑如,噗通兩下,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原本昏迷中的人醒來,“哎喲,”兩個老媽子呼痛的聲音傳來。

“呵呵,”女子清冷的笑聲讓兩人從被摔着的疼痛中清醒過來,這才警惕的打量四周,月光下諸葛家的靈牌一個個引入眼簾,她們睜大恐懼的眼睛,倒吸一口涼氣。

“呵呵,”越發冰冷的笑聲讓她們毛骨悚然,“翠嬤嬤,青嬤嬤,你們好好看看,我是誰?”司月來到兩人身邊,扯開被黑布籠罩的夜明珠,放在胸前,夜明珠的光線自下而上,照着司月的臉。

話落,兩人擡頭,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白皙的下巴,上面的鼻子,額頭是越來越暗,看不太清楚,可偏偏那一雙圓圓的杏眼裡泛出的冷笑她們能看得一清二楚,看着面前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在她們面前的熟悉身影。

“四小姐。”兩人是嚇得渾身哆嗦,驚恐地叫,翠嬤嬤更是不斷地翻着白眼。

“聽說翠嬤嬤有一個很可愛的孫子,”陰冷的聲音帶着無限的邪?惡,“若是翠嬤嬤就這麼暈了過去,我就找那可愛的孫子談談。”

“不要啊,四小姐。”翠嬤嬤一聽,哭喊道,“四小姐,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死,求四小姐放過我那可憐的孫子吧。”翠嬤嬤不斷地磕頭,她畢竟經歷的事情不少,原本以爲是有人裝神弄鬼,所以,特意看向面前之人的腳,這一看,更是嚇得魂都沒有了,沒有腳,真的是四小姐的鬼魂。

“饒了你那可憐的孫子,那我的女兒呢?身爲下人,賣主求榮,你們,還有什麼臉面苟活在這個世上。”清冷的聲音突然淒厲起來,讓地上的兩人的心跟着提了起來,大顆大顆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滾。

“不過,死太便宜你們了,聽說過勾魂奪魄嗎?哈哈,”惡毒的笑聲傳來,“青嬤嬤,翠嬤嬤,當年我是怎麼死的你們再清楚不過了,我要勾了你們的魂,讓你們親手送你們的至親上路,像我一樣的死法,你們說好不好?”

青嬤嬤和翠嬤嬤同時搖頭,驚恐的眼淚鼻涕亂飛,只知道不住地磕頭求情。

“你們現在就是磕死了頭,我也不會放過你們的至親,想當年,你們無家可歸的時候,是我爹孃救了你們,像你們這樣恩將仇報的奴才,一個個都應該下十八層地獄的。”惡毒的語言讓兩人抖得更加的厲害,“你們一個個都要爲我的女兒陪葬。”

“四小姐,奴婢知道錯了,”青嬤嬤突然說道,當年的事情發生之後,她心裡就一直是有疙瘩的,原本以爲這麼些年過去了,會沒事的,沒想到報應終究還是來了,絕望中的她突然眼裡閃過一絲亮光,“四小姐,小小姐並沒有死,奴婢當年並沒有聽夫人的話將小小姐溺死的。”

“哼,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我女兒已經死了,”司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突然彎下腰,臉湊近青嬤嬤,嚇得她猛地後退,“我自然知道我女兒不是被溺死的,青嬤嬤,我什麼都知道,順城安縣楊家村的後山,哈哈,你還不如將她溺死,我想到怎麼處置你們一家人了,讓你們像我女兒那樣,被山裡的差狼虎豹活活分屍,然後吞下肚子如何。”

“不要啊,四小姐,”青嬤嬤一臉青白,“奴婢沒想到會這樣的,我不知道那山裡有豺狼虎豹的,我以爲,我以爲你會被上山打獵的獵戶給帶回家的,奴婢真的不知道會這樣的。”

聽到青嬤嬤這麼說,諸葛清凌和管家心裡都一鬆,隨後眼裡全是狠毒,如若不是僅存的理智制止,他們已經一巴掌將這兩個背主的奴才拍死。

“想要我放過你們的家人嗎?”無話的聲音帶着無限的惡意。

兩人同時點頭,“如今已經過了子時,算是臘月二十二,若是不想我夠了你們的魂,讓你們親手送至親上路,翠嬤嬤,下一個子時一過,就是小年,我當初是怎麼死的,你就自我瞭解吧,至於青嬤嬤,就多給你一天和家人相聚,在十二個時辰之後,你應該知道怎麼做的?記住,要跟我死得一模一樣,就連神態表情也要一樣,否則,我不會放過你們的親人的。”

說完這話,司月一個手勢下去,兩人暈倒在地。

“你相信她們會按照你說的做?”諸葛清凌略帶嘲諷地聲音響起。

“她們會的,”司月肯定地說道,拿起早已經準備好的毛筆,在兩個嬤嬤手心寫下二十三,二十四兩個數字,“帶她們回去吧。”

兩個黑影閃過,地上已經沒有兩個嬤嬤的影子,屋內的光亮再次燃起,“你所謂的報仇就是這樣的?”諸葛清凌有些不滿地說道。

“舅舅,”司月笑着叫道,看着諸葛清凌愣住,走上前,再一次出手抓着他的雙手,“你太心急了,聽聽我對報仇的理解,這個新年,我要長樂侯府都從上到下都活在恐懼之中,而同樣的,也想要舅舅能夠過一個快樂的新年,舅舅不用急着反駁我,你想象,我們一家子吃好,穿好,玩好,再聽着你的人回報長樂侯府那些人是如何的惶惶不可終日的,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是啊,舅公,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楊西西兩眼放光地說道。

“那些壞蛋,最好自己嚇死自己。”楊興寶點頭。

楊天河也挺贊同的,他雖然是老實人,可卻懂的,背叛主子的奴才是該死的,他也絕不會有那多餘的同情心,“舅舅,快過年了,沾血晦氣得很。”

“迷信。”諸葛清凌聽着四人你一眼我一語的,開口說道,不過,渾身的冰冷氣息少了好多。

“那舅公,我和哥哥想要養一條狗和一頭小毛驢,”楊興寶湊上前,對着諸葛清凌說道:“我跟舅公你說,之前我們兄弟兩個。”

回屋的路上,楊西西推着諸葛清凌,楊興寶點點地跟着,小嘴巴拉不停地說着黑圈圈和小毛驢的趣事,楊天河帶着笑在後面跟着,“小姐,你真的要放過那些狗奴才的家人?”

“自然,我想來是說話算話的,”司月點頭,“不過,管家,我答應了,舅舅可沒答應,即使舅舅答應了,管家,你答應嗎?”

管家搖頭,很輕易地就明白了司月話裡的意思。

“我明白了,小姐。”管家木着臉說道,不過,司月竟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嗜血和高興。

“管家,楊天河所說的也極爲正確,過娘就是要開心的,最好不要沾血。”

“我知道怎麼做了,小姐。”管家再一次點頭。

想着這身子的親母是帶着何種的心情死去的,想着那一大片的靈牌,再想着最初見舅舅時眼裡的死寂,她真的沒有多餘的同情心去管毫不相干的人,當初那些人背主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落得個什麼樣的下場。

“司月真的這麼說?”休息前,諸葛清凌開口問道。

“是的,老爺。”

諸葛清凌躺在牀上良久,纔開口說道:“這麼多年,夠了,我也應該振作起來了,不然,會被那小丫頭看笑話的。”

“是,老爺,”管家依舊木着臉,只是眼裡閃過欣慰和淚珠。

“讓人暗中保護他們四人,諸葛府不能再出什麼意外了。”

“是,老爺,”依舊是一樣的回答。

隔壁院子,“司月,你說她們爲什麼要那麼做?”

“樹倒猢猻散,諸葛府倒下了,我娘就和長樂侯不再門當戶對了,在加上我娘本身就不得寵,會被背叛也不意外,”司月淡然地說道:“只不過,所有的人都背叛的話,那麼,肯定是有人用了我今天同樣的手段。”

“哦,”楊天河聽了這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果然很複雜。

“楊天河,你不用管那些事情,想不通也不用想,只用做你喜歡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司月笑着說道。

“可是你。”楊天河有些猶豫。

“我能應付得來的。”司月笑着說道:“這諸葛府很大,等到開春,你想要種什麼樣的草藥都可以。”

“恩,”楊天河眼睛一亮,隨後點頭。

青嬤嬤和翠嬤嬤醒來之時,還是在自己的房間,相公安穩的躺在他們身邊,兩人皆以爲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不敢再睡,直接這麼睜着眼睛到天亮。

清早,翠嬤嬤起牀,洗漱之時,看見手上的數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驚叫出聲,銅盆落地,“怎麼了?毛毛躁躁的,這要是伺候主子,你就得挨板子了。”她正在穿衣的男人不滿地說道。

“沒事。”翠嬤嬤臉色慘白,眼裡全是恐慌,顫抖着將銅盆拿起來,留下這兩個字,再出門打水。

臘月二十三,一大早,楊興寶和楊西西就推開了諸葛清凌的院子,“舅公,你這院子可不能一直這樣,我們給你收拾。”說完,就挽起袖子,跳着身子開始扯掛在院子裡的白番白綾。

“小寶,這個我來,你去擦傢俱就行了。”楊西西說完話,一提起,整個人在院子裡到處飛。

站在地上的楊興寶瞥了瞥嘴,哼,總有一天,他也能像哥哥這樣,想完,去了後院的小廚房,燒熱水,這麼冷的天,打掃用水肯定要用熱水的。

諸葛清凌再一次確定她這外甥女一家人相處很是奇怪,心想,難道農村裡都是這個樣子的,想着昨天看到楊天河在洗衣服,再看着滿院飛的楊西西還有身爲舉人正在燒熱水,準備擦桌子的楊興寶,他已經能淡定地接受了。

至於原本想着家裡多了四個人要不要再請兩個下人,如今看着完全能自給自足,甚至能負責他和管家的一日三餐,現在又過來幫忙打掃院子的兄弟兩人,他想,下人什麼的,完全沒有必要。

“西西,你爹孃呢?”接受了司月,再接受她怪里怪氣的家人就沒有那麼困難了,一個二十歲的外侄孫而已。

“家裡好些東西都沒有,爹孃和管家出去買東西了,舅公,你放心,中午的時候孃親一定會回來的,她不會捨得餓着我們三個的。”楊西西笑着說道。

諸葛清凌看着楊西西,難道他問這話就是怕餓着,沉默了一下,“你們以前的日子過得很苦嗎?”

“不哭,”楊西西搖頭,“不過,聽孃親說,爹和小寶以前吃過很多苦,那時候孃親沒在,小寶的日子可難過了,又要被兄弟欺負,還吃不飽穿不暖的。”

不說諾大的諸葛府三人過得很是和諧,再說在外面置辦東西的司月和楊天河,管家木然地跟在身後,原本見自家小姐看中了的東西,就準備上前付賬的,結果,小姐站一邊了,姑爺上去了,一個大男人,絲毫不覺得講價丟面子,看那熟練程度,他就知道估計以前姑爺沒少幹這樣的事情,僵硬着的臉上肌肉微微地抖動起來。

隨後心裡生出一股自豪感,這纔是將軍府出來的姑娘,瞧瞧,男主內女主外,再看着被自家姑娘吃得死死的姑爺,能力差點有什麼關係,最主要自家姑娘有本事,過得開心不就行了。

這一天很熱鬧,一小股流言開始慢慢地在京城傳開。

“聽說了嗎?安樂侯府又發生怪事了,有一個嬤嬤上吊死了。”

“一下人,上吊死了有什麼稀奇的。”

“這你就不懂了吧,知道安樂侯府前當家夫人是怎麼死的嗎?”

“上吊啊,你是說?”

“恩,據說,那嬤嬤上吊時,跟前當家夫人穿得是一模一樣,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是一樣的,死後都微微帶着笑容。”

“啊,今天可是過小年,難道是前當家夫人的陰魂再作亂?”

“胡說八道!”安樂侯府,如今的當家夫人許氏一臉陰沉,將一盞精緻的茶杯扔在地上,“許嬤嬤的,傳我的命令下去,府內膽敢又嚼舌根子的,一律打三十板子,趕出侯府。”

“是,夫人。”一邊站着的許嬤嬤嚴肅地說道,讓下面跪着的下人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等到許氏回到房中,“夫人,你說這事?”

“哼,那翠嬤嬤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昏了頭吧,”許氏冷哼一聲,沉默了許久纔開口說道:“讓人好好安葬,這是不要驚動侯爺。”

“是,夫人。”許嬤嬤點頭應道。

買了將近一上午的東西,看着擺在院子裡的成果,摘下帷帽後的司月很是笑得很是滿意,再看着住人的兩個院子不再死氣沉沉,心裡就更加高興了。

過年的這些天,司月一家人嚴格按照農村裡的習俗一件一件地做,諸葛清凌和管家一張臉雖然跟殭屍沒有什麼差別,可他們能感覺到對方心裡是開心的。

而安樂侯府,自從臘月二十三之後,從翠嬤嬤開始,每天子時之後,都會有人像翠嬤嬤那般上吊死去。

“這麼快就動手了啊。”王雪君笑着說道。

已經班師回朝的蔡戰揚冷眼看着,如若不是接到清凌的傳話,讓他不要插手,他肯定會落井下石的。

街上的流言隨着死的人數越來越多而傳得越發激烈和邪乎,“到底是怎麼回事?”身爲皇上親姑姑,先皇最寵愛的公主,軒轅玉看着坐在下面的幾個兒媳婦。

“婆婆,這事就應該問大嫂了,後院一向是她在管理的,會出這樣的事情,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這樣的大家族,妯娌之間能夠真正情同姐妹的幾乎沒有,瞧,這不,軒轅玉的話已落下,就有人落井下石。

“雪菲,到底是怎麼回事?”軒轅玉皺眉,看着神色有些憔悴的許氏,開口問道,“正月十六,芷嫣就要嫁給大皇子了,在這個節骨眼出了這樣的事情,這不是讓蔡家的人看我們笑話嗎?”

“娘,我,”許氏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已經是千防萬防了,可那些下人還是一個勁地尋死,她能如何?

“接下來的日子,我讓連嬤嬤協助你。”許氏是軒轅玉母妃的孃家人,因此,比起其他幾個兒媳婦,要親近一些,再說,當初讓雪菲進侯府爲側室,也是她的意思。

“多謝娘。”

然而,即使有連嬤嬤在,該死的人還是前仆後繼,一天一個,不多也不少,別說整個京城都穿得沸沸揚揚,就是安樂侯府的下人一個個都是膽戰心驚,即使在主子面前努力擺出一副喜慶的模樣,都僵硬很是難看。

御書房內,人到中年的皇上特意將安樂侯留了下來,“安樂侯,朕向來不過問臣子的家事,可身爲臣子的,也不能讓自己的後院太亂,以至於整個京城都謠言四起,這讓朝廷的臉面往哪裡擱。”

安樂侯慕容浩然一愣,隨後開口說道:“微臣知罪。”

“下去吧。”軒轅弘笑看着慕容浩然褪去。

“有查清楚誰誰的手筆嗎?”冷下臉問着身邊的人。

“回皇上,奴才無能。”葉公公立刻就跪了下去,“至今沒有任何證據,不過,此時可能跟諸葛府有關。”

“諸葛府?不是就只剩下諸葛清凌一人了嗎?”說到這裡,軒轅弘眼裡閃過一絲輕蔑,“怎麼,他不躲在祠堂了?終於準備做些事情了?”

“前些日子,王大人帶回一家一口人,據說,那家的小兒子是王大人所收的親傳弟子,在那一家人進京三日後,由王大人引薦,那一家四口住進了諸葛府。”葉公公開口說道:“自那件事情之後,諸葛府內便高手如雲,再說,沒有皇上的旨意,奴才也不敢讓人越過先皇的門匾,進府查開。”

“有意思,”軒轅弘眼裡閃過笑意,“還沒有太子的下落嗎?”

葉公公一愣,沒想到皇上會突然轉移話題,自從太子失蹤以後,皇上的心思就越發的深沉了,這都快要立大皇子爲太子了,還不忘追查太子的下落,皇上到底在想什麼,葉公公不清楚。

“奴才無能。”

“你確實是挺無能的。”軒轅弘冷着臉說道:“那太子的師傅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葉公公搖頭,“每日都在研究他的丹藥。”

“讓人看着安樂侯府,他的嫡親姑娘嫁給大皇子爲妃,怎麼說也是皇家的人,”說到嫡親姑娘的時候,軒轅弘眉頭一皺,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可終究沒有想起來,“別抹了皇家的臉面。”

“是,皇上。”葉公公笑着說道。

諸葛府,一頓豐盛的年夜飯後,一家子人坐在溫暖的房間裡,幸福得讓人都不想睡去,等到子時吃過餃子,給過壓歲錢之後,司月送諸葛清凌出門,“你準備做到什麼時候?”當聽到安慰回報安樂侯府一個個鐵青的表情時,諸葛清凌心裡很是暢快,不過,這樣可不夠,“要知道,死幾個奴才而已,也最多隻能膈應到他們。”

至於暗衛所說的皇上再派人保護安樂侯府,他並不放在心上,皇親國戚又如何,如果沒有他們諸葛家祖祖輩輩地血戰沙場,大齊說不定早就不在了,他可以肯定,即使在這件事情上跟皇上對着幹,皇上也不會將他怎麼樣的,再說,他也不懼。

“舅舅,這只是開胃菜而已。”司月想了想,終於將自己的計劃說出來,“正月十六,安樂侯府嫡小姐出嫁,身爲他舅舅的你,怎麼可以不添嫁妝,不送賀禮。”

“司月,你可要想清楚,那可是她和大皇子的婚事。”諸葛清凌挑眉。

“正因爲是大皇子的婚事,才更有意思,”司月笑着說道:“孃親的嫁妝怎麼能夠便宜敵人肚子裡的孩子,一夕之間從嫡女變成庶女,即使她親孃現在已經是當家夫人了又如何,聽說大皇子很快就要被立爲太子,她的身世大白於天下,皇家再怎麼有情有義,她都不可能爲正妃的。”

諸葛清凌默然,看着笑得十分討喜的外甥女,已經可以想象那時的場景會如何的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