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楚出了家香樓,站定了腳步,擡頭看了看天色。
此時剛剛入夜,天空還有些矇矇亮,但這片熱鬧街市已經開始紛紛點起璀璨燈火,沿着寬廣街道看去,就像是夜空中那道繁星點點銀河落入凡塵,讓人迷醉不已。
寧楚不禁有些恍惚,心想若是侯希白在話,肯定會搖頭晃腦地扇着那把美人扇,適時地吟上兩句應景詩詞。
這個想法掠過心頭時,即便是淡漠如他,也不由得無語。
他什麼時候被侯希白傳染了這種文藝男青年酸儒味道?
一陣舒適晚風拂面,寧楚忍不住閉了閉眼睛,知道自己憤世嫉俗性子,在出谷這一個多月以來,已經被磨得所剩無幾。當從魯妙子口中知道自己還有活命機會時,他就已經變了。
也是,這外面世界,沒有他那個能把死人氣活混賬師父,他還交了幾個有趣朋友,還能多活幾年,那麼還有什麼事情放不開呢?人畢竟是社會動物,不與人交往,他性格會變得越來越孤僻。
只是不知道黑墨這時又在哪裡逍遙呢。
跋鋒寒此時已經追出了家香樓,一眼就看到寧楚正仰着頭閉着眼睛站在那裡。
一瞬間,跋鋒寒感覺到周圍世界喧鬧全部都抽離開來,他眼中只能看見他安靜容顏。
他真變得不一樣了。
雖然表情仍是淡淡,但跋鋒寒卻能感覺到那個光芒四溢少年變得柔和了許多,就像是一塊被人在手心裡撫摸打磨了數年而變得圓潤美玉,散發着令人無法忽視神采。
跋鋒寒心突突直跳,他當然不會認爲寧楚這種改變是因爲他。
他胸中忽然涌上一股令他感到陌生感覺,就像是剛剛看到寧楚被徐子陵拽着手腕時,感受到那種異樣滋味。
寧楚感應到跋鋒寒視線,重新睜開眼睛朝他看去。
跋鋒寒只見到那長長睫毛慢慢掀起,露出那漆黑沉靜雙瞳。
看着那瞳中倒影着自己影子,跋鋒寒胸中不明鬱悶瞬間不翼而飛,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本來是想和他單獨相處,但真正兩人面對面時,他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此時家香樓二樓傳來杯碗破碎聲音,跋鋒寒眉頭一跳,心想是不是先要把那兩個小子徹底解決了。而寧楚卻表情不變,從懷裡掏出來一錠銀子,隨手遞給家香樓外迎客小二,淡淡道:“這算是賠給你們損失。”他知道在這個世界裡最倒黴,其實就是平凡老百姓。雖然家香樓財大氣粗,但打壞東西一樣是損失,還是要賠。寇仲和徐子陵那兩個小子是小混混出身,別說沒有這個意識,就算他們想賠,也沒錢。傅君瑜就更別提了,那個不講道理高麗女八成就是一劫富濟貧主。
寧楚本身就是個習慣鑽牛角尖人,喜歡思考一些不着邊細節。當年在看原著時候,就無比同情那些被寇徐兩人砸過店還有殃及無辜,所以今天碰到了,便肯定要做點什麼。
他這錠銀子雖然不多,但賠些杯碗錢還是夠,畢竟家香樓也是是非之地,打打殺殺也是見慣了,二樓大堂又不是給三樓包廂,用碗筷都不是精品。只是像寧楚這樣考慮周到江湖人,還真是少見,哪個不都是仗着武功高強,仗勢欺人?況且現在正是戰亂時節,做酒樓,只求這些武林人士別燒店就不錯了,還哪敢管他們要飯錢或者賠償損失?
所以看到銀子小二意外至極,愣了片刻才連忙千恩萬謝地接了過來,心下想着這位公子哥不光長得像菩薩,連心腸也像。
跋鋒寒也沒料到寧楚這個舉動,由此可見他對那寇仲和徐子陵該有多上心。這麼一想,跋鋒寒胸中酸泡泡又開始漫了上來,正想說什麼時,卻見寧楚正用不贊同眼光看着他,不由得仔細檢查自己身上,沒看到哪裡不對勁啊!
“你打算吃霸王餐嗎?”寧楚皺眉道。他剛纔可是看見了跋鋒寒桌上擺着一堆菜,雖然沒有動過,顯然是在等傅君瑜來再一起吃。但那菜點完了就算是他了,怎麼可以不付錢。
跋鋒寒被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一向橫行霸道慣了,給不給飯錢也是看他心情,也當真沒有人敢攔着他讓他付錢。寧楚這句話實在把他打擊得不輕,尤其那種鄙視眼神,讓他心內直嘔血,卻找不出半句反駁話。
寧楚卻沒多想,只覺得他這句話一說出口,跋鋒寒表情就變得極爲怪異。寧楚便自顧自地以爲跋鋒寒身上沒錢,接着又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遞給那個小二道:“他飯錢我幫他付了。”
小二愣愣地接過碎銀子,覺得這公子真是個好人。
看到寧楚替自己付錢,跋鋒寒一呆,心情不知道爲何突然變得很好。
不對啊!這種心態不對啊!他這不變成被包養吃軟飯了嗎?跋鋒寒收到周圍人看熱鬧視線,不由得糾結起來。
寧楚懶得理他,錢付過了,他便沿着街道向前走去。跋鋒寒回過神來,趕緊跟上。他這一個月來,不斷在心裡琢磨着如何對寧楚道歉,但真見到他時候,他卻生怕提起那一個月前事情,破壞了他們兩人之間這種還算不錯氣氛。
其實兩人從見面之後,就沒有過平心靜氣相處過時光。初見各不相讓,到十日你追我趕,最後甚至發展到了那段不算美好情事。相較起來,他們兩人這樣一前一後地在夜市中穿行,倒是難得和平相處了。
所以跋鋒寒這麼一發呆,等他再回過神時,才發現他已經跟着寧楚走進了一家還算豪華客棧,開了間上房。而寧楚此時正打賞了帶他們進屋小二,後者在臨走關門前還不忘向他投過來一道奇怪目光。
跋鋒寒還來不及品味那人視線中包含了何種深意,就被寧楚接下來話震得目瞪口呆。
“跋鋒寒,我且問你,在一個月前那晚我們交-媾之後,你身體可有何異樣?”寧楚在屋中圓桌前坐下,他選這家客棧在襄陽城裡算得上是不錯,在房中都備有餐點。他這纔想到剛剛在家香樓根本沒吃東西,雖然不餓,但仍是選了一樣糕點,掰開送入口中。
跋鋒寒雖然早就對寧楚說出話不抱什麼希望,但聽到對方詞之後,也仍然忍不住頭疼起來,“不用說得那麼難聽吧?用交-歡不成?”
寧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歡愉,何來交-歡?若是你不願聽交-媾這個詞,那麼就用苟-合吧。用來形容非婚狀態下情事,很準確了。”
跋鋒寒無語,知道自己打嘴仗是萬萬打不過面前這位,當下反應過來對方第一句問是什麼,還以爲當晚自己被對方做了什麼手腳,連忙靜下心來行功運氣,並未發現什麼不妥。所以便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麼變化。”
寧楚拍了拍手上糕點碎屑,陷入了沉思。
魯妙子說雙修是對雙方有好處,他自己到現在還未發病,說明確實應該有用。但跋鋒寒又說沒有什麼變化,說明就是沒有好處也沒有壞處。也或許是因爲帶給跋鋒寒好處或者壞處太微弱了,他自己沒察覺到。
寧楚打量着在房中央站着跋鋒寒,雖然他只是站在那裡,並沒有做任何多餘動作,仍是給人以無比壓力。當然,這種壓力對於寧楚來說並不存在,只是覺得跋鋒寒身體條件非常好。
這個生長於大漠男子,風沙並沒有把他棱角都打磨光滑,反而變得堅韌不拔,就像一把鋒芒畢露寶劍,鋒利無匹。
這樣人,就算是被他採補,應該也不會造成什麼後果吧?反正他身體好。
身爲醫生寧楚,既然搞不清楚自己身體狀況,那麼就要進行實驗。況且他和跋鋒寒已經做過一次了,那麼再做兩次三次又有什麼區別呢?根本不受道德禮教規範。況且上次那種事是跋鋒寒先挑起來,說明是他情願。
喏,倒是個很好牀伴候選。
寧楚眯起眼睛,頓時覺得自己選擇很不錯。又沒有感情牽扯,又無把直男掰彎隱憂,跋鋒寒也沒有一干羅嗦感情債,他們各取所需,很好。
跋鋒寒屏住呼吸,心跳加速地看着寧楚站起身,一步步地走向自己。他知道依着他一個月前對他所做一切,是對於一個男人最大侮辱,就算是對方拿刀把他劈了都不爲過。所以現在和寧楚身處一室,他應該警惕對方報仇,但看着他慢慢地靠近,卻一點防備之心都無法升起。
罷了,他願意如何對他,就如何吧。只要能讓他消氣,又有什麼呢?跋鋒寒近距離看着寧楚精緻卻無表情臉龐,心中不免涌上一股即使是死在此人手下也無所謂心態。雖然理智告訴他,這已經完全失控了,但他卻無法把以前那個他找回來。
是,不光寧楚變了,他自己也變了。
正因爲寧楚撥動了他心絃,才導致他在武道上求索心動搖了。
否則他又怎麼會在那夜,被寇仲劈斷了他相伴多年寶刀?
寇仲那一刀不光劈斷了那把寶刀,也斬斷了他多年堅持武心。
從此再無以前那個冷酷無情跋鋒寒。
跋鋒寒看着寧楚伸出他那白皙修長手,閉上了眼睛,靜待劇痛襲身,卻沒曾想竟被一股大力向後一推,毫無防備地倒在了柔軟牀鋪上。
跋鋒寒訝然地睜開雙目,正好看到寧楚正站在牀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跋鋒寒腦海中轉過一個不可思議念頭,不由得苦笑道:“你是要上了我報仇嗎?也罷,算是我欠了你。”
寧楚厭惡地挑了挑眉,“若真想上你報仇,一個月前那晚我就上了。抱歉,我對你提不起興趣。”
跋鋒寒氣得內傷。他好不容易放低姿態自薦枕蓆,沒想到還被徹徹底底嫌棄。剛纔一直壓抑脾氣此時都衝了上來,暴躁地怒道:“那你要做什麼?要殺要剮給個準信先!唔……你做什麼!”跋鋒寒叫囂話只冒出一半,就被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因爲寧楚正在脫他衣服。
“閉嘴,一個大男人,叫喚什麼?”寧楚皺了皺眉,不客氣地扒光跋鋒寒身上衣服。那種擋我者殺氣勢,一瞬間,讓跋鋒寒有股自己正在被人QJ錯覺。
跋鋒寒已經完全懵了。
他不是說對他沒興趣嗎?那他現在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