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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青並非頭一次見到他人如這般的神情,也不以爲意,只是有有些慚愧道:“在下衣衫不整,諸位仙友見笑了。”
說完,他又釋放一枚葉片,化作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
雖只是仙法形成,但他出行時並未帶上其他衣衫,也只得如此了。
凌空道等人自是連說“無礙”,並不見怪。
郗景更是說道:“我等倒是帶上了些衣衫,不過那用處不佳,僅蔽體罷了。若是徐仙人有需,只管提出就是。”
徐子青便又謝過,直說若是仙衣再損,定會求取云云。
這般稍稍寒暄了幾句後,他就要去處置妖蛙的屍身了。
先前他宰殺了一頭,後來他師兄也宰殺了一頭,這兩頭自然都是歸了徐子青所有。
不過因着剛剛他一時不慎,險些被躲藏在爛泥塘裡的第二頭妖蛙偷襲得成,這時心中難免有些緊張,不知是否還有餘孽未除。
這般想着,徐子青自就這般對雲冽說了。
雲冽稍一闔目,旋即說道:“無事。”
徐子青一笑:“多謝師兄。”
荒嶺絕脈處處禁錮五感六識,但若是有殺氣浮現,師兄必然可知。
確是極便利的。
徐子青深信雲冽,此刻便不再擔憂,手指一探,兩根藤蔓直入那妖蛙體內,將它們內丹剖離出來。
同時,他卻也在打量這兩頭妖蛙。
它們形態相近,皆爲雄性,血脈亦是相近,一頭爲羅天上仙級,一頭爲大羅金仙級,恐怕不是兄弟,便是父子。
那頭赤舌妖蛙的舌頭那般厲害,又一直潛在爛泥塘裡,怕是因着一直在淬鍊妖法,後來也不知是兄弟還是兒子隕落了,才忍下憤怒,意欲將徐子青除去罷!
徐子青輕嘆一聲。
隨即,他取了蛙皮蛙骨,一應可用之物收起,便轉身而去。
凌空道三人雖是在一旁警戒,郗景卻也偶爾打量另外兩人,看得久了,禁不住就對自家兩位同伴說道:“雲劍仙竟不在一旁靜立,反去陪同道侶,看起來,也並非是不解風情之輩啊!”
劉昀憨然一笑:“陪同道侶,本是理應如此的。”
凌空道則是瞥他一眼:“莫胡鬧,待那兩位仙友過來時,切不可如此失禮了!”
郗景自然是諾諾應聲,他心中卻是想着:若非那徐仙人看着是個好脾氣的,雲劍仙又對他很是看重,我哪敢多看這幾眼?
凌空道見他神情,已知他心裡所想,搖了搖頭後,只是無奈罷了。
徐子青收拾妥當,與三人相會,歉然說道:“勞煩諸位久等了,是在下的不是。”
凌空道看他客氣,亦是笑着迴應:“哪裡,我等能在這荒嶺絕脈中相遇,也是有緣,何況徐仙人與雲劍仙如此關係,當爲我等同伴,實無需如此見外了。”
徐子青便也笑道:“既如此,在下愧受了。”
隨後,這一行四人變作了五人,再往深處去時,也更增了一分信心。
凌空道等人皆是覺得,既然雲冽能看中徐子青做他道侶,徐子青自然也應當不是易與之輩,定然能算作一個好幫手的。
之後,幾人就更發覺,徐子青的用處,可並非僅僅是好幫手而已。
……自打他加入進來,衆仙之間的話語更多不說,氣氛也活絡了起來。
而凌空道幾人,也就更多知曉了相關雲冽之事。
譬如他們這一對雙修道侶,乃是在下界便已成婚,同時飛昇而來,如今這飛昇的時日,也是極短。他們又知道兩人是凌天宮的少宮主,一位是劍魂八煉的劍仙,一位修煉仙法的仙人,本身的實力都是極爲不凡……
過不得多時,原本與雲冽本來只是相識的,現下與徐子青一通交往下來,彼此卻能稱得上相熟了。
這稱呼,亦有所變動——正是互相以兄臺相稱。
“徐兄且看,那處有寶光乍現!”
“既然得見,便是機緣,我等過去一觀便知。”
“徐兄,這一條妖蟒爲大羅金仙級,這……”
“我等齊心協力,倒也不懼。”
“徐兄當心!這練榮寶晶之後有一頭妖禽——”
“多謝提點!凌兄也要仔細,後方亦有妖禽來了!”
這般的情景,在此後數個時辰裡,皆是如此。
此刻,走在最前方的郗景,神色一動,倏然開口提醒:“徐兄,那處升起仙霞,呈芝蘭狀,應是有品相不俗的仙草生成。雲兄之前對仙草多有喜好,不知這一株是否有意?”
徐子青一怔。
凌空道也見到仙霞之處,同樣說道:“若是雲兄有意,我等就要往那處去了。其中還有數裡之地,再不前去,恐怕不及。”
幾人分明是有報答雲冽之心,卻是向徐子青提及,便是因着雲冽之前與他們相處時,一日內能說得一二十字都是難得,實在叫人難以與他談論。
如今有徐子青在其中搭橋,自然是方便得多了。
而徐子青,卻是有些愣住了。
他倒不是因着他們叫他來傳達此意,反是爲其話中之意。
師兄對仙草多有喜好……他爲何不知?
若說喜好仙草者,當爲他徐子青纔是。
雲冽聞言,看一眼徐子青:“拿去。”
說罷,袍袖一拂,就有數個匣子,直奔徐子青而去。
徐子青也是拂袖將其取來,置於掌中一看,內中所有,全是仙草仙木,莖葉花果,無一不在。
登時他心下生出一分暖意,口中忙道:“多謝師兄。”
到此刻,他哪裡還不知道這是師兄的心意?
凌空道等人見到那眼熟的匣子,霎時明瞭。
原來這雲劍仙對仙草仙木較爲看重,乃是爲了他的道侶。
難怪了,雲劍仙分明是位劍仙,要仙草仙木何用?倒是他的道侶出手時氣息隱約叫人瞧出,他原本是位木屬的修士。
只不過……
郗景面色有些古怪。
若是尋常人,如何討好道侶皆是尋常,唯獨這雲劍仙,做出此舉時正是理直氣壯,偏生又讓人覺得有些……奇特了。
而云冽,他與徐子青也有多日未見,並不知道徐子青如今是要吞噬仙草仙木,來提升小乾坤裡的萬木品級。
不過他卻知道以他師弟那修煉之法,仙草仙木必然有用,既然來到荒嶺絕脈,一路也有遇上,順手取得,也是應當。並未有什麼其他心思的。
凌空道等人見徐子青收起匣子,再看一看雲冽那冰冷的面容,實在生不出什麼取笑調侃的心思,只好乾咳一聲,準備往那仙霞氤氳處行去。
雲冽與徐子青並未如往常那般並肩行走,而是分爲左右,在兩側掠陣,另三人將那傷勢仍未徹底痊癒的劉昀放在當中,凌空道與郗景一前一後,就做出了個四面皆有防禦的陣型。
在此時,也是攻守兼備的極佳陣型了。
然而這一段路程裡,卻並不安穩。
在草叢與地面之下,皆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出,齧齒啃咬之聲不絕,顯然是蛇蟲鼠蟻之類,也在鑽營。
衆仙聽得清楚,也不肯放過,乾脆各出手段,將那仙法透於地面之下,也把左右之地,都粗粗絞殺一番。
徐子青藉助絲絮種子看得分明,凡是接近衆仙兩尺之內者,俱是揚手以死之力滅殺,雲冽更是每行一步,足底都透出一絲劍意,直衝地底。就有一些細碎嘶鳴聲細細密密,乃是地面之下的小型妖獸,被劍意誅殺。
漸漸地,一行人好容易到了一處山澗前。
那山澗左右皆有山崖,下方溪水潺潺,景緻頗美。但越是往上,兩側山崖越是靠得攏來,竟猶若一線天般,上方只得拇指粗的出口……這細細出口,卻是把山澗裡的霞光因此透出,在山澗上空,形成了那芝蘭奇景。
而在山澗內,左側崖壁上,就生着一株奇花,其色呈九彩,色澤豔麗,光芒每一流轉間,都噴吐出沁人芳香,叫人只嗅得一口,就好似身心通明,連悟性都要增長一分了。
見到後,饒是以凌空道這般沉穩之人,都禁不住一聲急促喘息:“……慧心奇花!”
郗景與劉昀聽得,眼瞳也是驀然收縮。
在這裡,居然會生着一株眼看就要成熟的慧心奇花,這真是、真是不可思議——
當是時,幾人就立時警戒起來。
慧心奇花乃是天地靈物,在天材地寶中,也屬絕佳之品。
它最大的本領非是其他,正是能提升仙人靈慧,吞服之後即可突破瓶頸不說,還能使仙人資質、潛力拔高,在日後的修煉中,一直到最後,都能緩緩進境。凡是吞服奇花之人,最後的成就必然能比原本可以達至的成就更高一籌,在領悟仙法和己身之道上,也都可以成倍加快。
這樣的寶物,無人不想得到。
不論是仙人,還是妖獸。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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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以外,凌空道、郗景與劉昀三人的眼中,都不由顯出幾分貪婪。同時,他們在看向彼此與雲冽兩人時,神情亦是充滿了更深的戒備。
倘若,雲冽與徐子青想要獨佔奇花,他們必然不是對手。而且,這慧心奇花,若是自己能夠得到……
但很快,凌空道就深深地呼吸了幾口,面上的神情,飛快地變換起來。
幾乎在同一時刻,郗景和劉昀,眼神也充滿了掙扎。
隨後,他們艱難地將目光自那奇花上移開,定在徐子青和雲冽的身上。
凌空道捏了捏手指:“雲兄,徐兄,你們有什麼見解?”
郗景閉口不語,顯然十分克制。
劉昀的憨笑變作了苦笑,更是完全不敢再往那慧心奇花處看去了。
而毋庸置疑,他們三人,都在等雲冽兩人——或者說就是在等候雲冽的決定。
他們深知雲冽纔是那擁有堪比大羅金仙實力之人,更是因着雲冽,他們才能順利來到這絕地較深處,發現這奇花。
因此,就算忍得五臟抽搐,也不能自專的。
此刻,徐子青對這三人,則高看了幾分。
誘惑當前,而且是能夠造福自身一生的絕強誘惑,沒人能不貪婪。但是能剋制這種貪婪,不讓貪慾矇蔽本心,才稱得上是有德行的仙人。
徐子青更知曉這三人乃是於仙界成仙的俊傑,並未經過下界飛昇時的心魔劫淬鍊,他們能夠做到如此地步,就顯得越發不容易了。
於是,他的面上,也就露出了一抹笑意來。
雲冽道:“若得,將其分開即可。”
徐子青也是笑道:“這奇花將要成熟,當有三十三花瓣綻放,我等有五人,可分作五份,每人得上六瓣。餘下三瓣,價高者得。”
凌空道等人一聽,先就鬆了口氣,而後頓時滿心慚愧。
他們此時皆已發覺,雲冽與徐子青兩人並不與他們一般,最初既是貪婪,又是警戒,反而只將那奇花當作尋常天材地寶般,開口就是平分。
……想來也是,這奇花原本就是那花瓣有奇效,哪怕平分,能得到六瓣在手,於他們而言,也儘夠用了。倒是貪婪者一見奇花就像全數據爲己有,到後來多半是雞飛蛋打,白白便宜了他人。
想明白後,凌空道三人商議一番,正色道:“我等各得六瓣,已很是愧疚,還有三瓣哪裡能夠舔臉也來分一杯羹?自然是歸了兩位的,若是再作什麼‘價高者得’,我等的麪皮,就當真莫要了。”
郗景和劉昀,也連忙點頭。
那貪婪之心壓制之後,他們脊背皆是生出一層冷汗。
剛纔真是起了魔障,險些就要因此身死道消了……
徐子青見他們心誠,也只好說道:“既如此,在下與師兄便不推拒。隨後取花之時,我等必當多盡心力。”
說來他與師兄對這慧心奇花雖有些興趣,但此物卻不至於擾亂兩人道心。也是因着他們一路修行而來,歷經艱險,悟性資質原本不差,潛力也是不凡,故而身外之物於他們而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並不及許多旁人那般急迫的。
如今凌空道三人定了神,徐子青自也要好生留意周遭。
旁的都在其次,卻有一事,讓他很是不安。
分明來時還能見到許多妖獸在地底鑽動、左右潛行,可是到了這山澗時,附近居然不見一頭妖獸……這實在很不尋常。
慧心奇花如此神效,周遭爲何沒有那守護的妖獸?
若是依照常理,應當會有數頭極強的妖獸在此地呈對峙之態纔是。
難不成,是那些妖獸在等待機會?
又或者,是附近並無那十分強大的妖獸麼?
不對不對,荒嶺絕脈中處處危險,哪裡會沒有妖獸……
思來想去,也不知其緣由。
徐子青更謹慎了,絲絮種子也好,他的仙識也罷,都未發覺妖獸蹤跡。
可他的心中,卻並非沒有危機感的。
一邊思忖,徐子青一邊也將心中疑惑,對其他幾人說出。
凌空道聞言一驚,立刻將仙識釋放,同樣是不曾覺察什麼,郗景和劉昀,亦是如此。在他們心中,也是警兆頻生。
他們看向那慧心奇花時,一時眼中灼熱,一時心有疑慮,正是十分難熬。
徐子青又看向雲冽。
雲冽略搖頭。
他亦不曾察覺有殺氣。
幾人面面相覷後,郗景性子急切些,立刻說道:“既然尋不到什麼破綻,不如先取了那奇花再說。到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機應變就是!”
凌空道也下了決定,就對徐子青、雲冽二人說道:“郗師弟說得是,我們師兄弟兩個前去取花,劉兄在一旁戒備,請雲兄與徐兄掠陣。只消我等處處防備了,就算遇上什麼,總也有法子應對的。”
兩人這一番話,倒是有些道理。
徐子青就輕輕點頭:“既如此,你二人多多小心,若有不妥,就當立時退走,切莫有半點耽擱。”
凌空道與郗景皆言:“我等知道。”
說完後,就盯着那奇花,一瞬不瞬。
過得有小半個時辰,那奇花上光芒流轉更快,香氣也越發襲人了。
隨即三十三片花瓣徐徐張開,頓時就流溢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就好似天上人間,再也尋不到這樣一朵仙葩一般!
凌空道立即開口:“就是此刻!”
語畢,他與郗景一同躍起,一左一右,自兩面包抄那奇花,將周遭諸方來路全都封鎖。此刻縱使有人想要從他們手裡搶奪奇花,也是萬萬尋不到路線的。
也不愧是被送到這試煉之地的年輕俊傑,就算一些手段比不上徐、雲二人,但本身的實力,也是半點不弱。
對於時機的尋覓,亦是非同小可。
讓人詫異的是,那奇花被兩人接近,也不見有什麼妖獸、仙人偷襲,竟是讓凌空道與郗景順順當當,就把那奇花采摘到手。
他們小心捧着奇花,心裡略有不安,但更多卻是歡喜。
莫非,他們此次當真是這般的幸運麼?
凌空道看着這奇花,神情有些陶醉,郗景亦然,不過兩人還是很快回歸,縱身就往同伴處急速而來。
劉昀上前一步,就要相迎。
但就在下一刻,突然一聲風響!
在那山澗後方,十多根血藤飛快竄出,居然分別將凌空道與郗景纏住了!
與此同時,慧心奇花被另一根血藤輕輕一拍,它登時就飄飛起來,重新回到了那崖壁的縫隙之處。
而凌空道與郗景的臉色,則變得慘白。
劉昀清晰地看到,他們的四肢都被古怪血藤緊緊纏住,那血藤上的葉苞深深刺進他們的血肉裡,有黏膩而殷紅的血水,順着葉苞被吸取過去,將那血藤染成了透亮晶瑩又瑰麗的色澤……仿若血玉雕成。
這纔不過是一息工夫,凌空道和郗景就無法動彈,他們體內的血肉,像是在這短短時間裡,就已經被吞噬小半了!
劉昀的心中,不得不生出一種極深刻的恐怖來。他下意識地不再關注那奇花,而是馬上出手,將仙法朝那血藤狠狠轟去——
但是,那些血藤卻是半點不傷。
眼看着,凌空道與郗景就要沒命了!
這一刻,最驚駭的並不是劉昀,也不是即將喪命的凌空道與郗景,而是徐子青。
他眼瞳驀然收縮,心裡震驚無比。
此處、此處怎會有嗜血妖藤!
徐子青分明不曾使喚容瑾做出什麼,可那血藤的形態,毋庸置疑,與容瑾的形貌一般無二。
也正是一株嗜血妖藤。
雲冽的動作也是極快。
在劉昀出手時,他也是並指一點,八煉劍意迸發而出,分散數道,分斬那妖藤。
那些嗜血妖藤雖是趁機刺破了凌空道與郗景的仙體,這也是因着他們的仙體並未時常淬鍊之故,它們雖是堅韌,能抵住劉昀仙法,卻還是比不上這些劍意的。
於是很自然地,妖藤被斬斷,凌空道和郗景,則飛快地落了下來。
劉昀急忙要去接住。
徐子青此時卻出聲了:“莫動手!”
儘管先前他怔了一瞬,反應也是絲毫不慢。
此刻他的小乾坤裡,容瑾躁動不已,就像是遇上了什麼天敵,滿身的血煞之氣,幾乎要控制不住了。
徐子青眉心一動,一株血藤也是飛快竄出,在眨眼間,已越過劉昀,去把凌空道與郗景纏了起來。
劉昀眼見這熟悉的血藤,心裡大急,不曾發覺這乃是徐子青放出,正要再度出手。
隨即新出的幾株妖藤卻在纏住郗景兩人後,葉苞飛速地扎進那還咬住兩人的斷藤上,迅速將它們吸了個乾癟,又只剩了葉皮般地從兩人身上掉落下來。
徐子青松了口氣。
那空中的妖藤卻是一把將凌空道兩人甩進劉昀懷中,自己一扭身軀,就衝進山澗深處去了。
剛纔襲擊他們的血藤,也正是從此處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
劉昀來不及細想,接住凌空道與郗景就迅速後退,遠離那險些害死他們的山澗。
徐子青與雲冽也立時抽身,來到劉昀身畔。
緊接着,他們都取出許多丹藥,由劉昀盡數塞進郗、凌二人口中,直至看到他們面上的血色肉眼可見地恢復,原本瘦了許多的肉身也逐漸飽滿,才略爲放下心來。
然而就在衆仙急於救人時,那山澗裡就突然爆發出了極其強烈的血腥味道,那強烈的煞氣沖天而起,把周圍都幾乎染成了血紅的色澤。
本來在那慧心奇花映照下猶若仙境的山澗,這一刻彷彿揭去了一重面紗——原來在那山澗的深處,本來有潺潺溪水流淌之地,與其共生的,乃是一株近乎成熟的嗜血妖藤!
不錯,乃是近乎成熟。
嗜血妖藤爲上古兇物,要想成熟不知得吞吃多少血肉,正是千難萬難。若是在下界倒也還好,待到嗜血妖藤被人發現時,往往都已然是一界之內皆無敵手,所在之地也變成更加窮兇極惡的絕地,再無人敢踏入的。
可是生於仙界的嗜血妖藤便不同了。
成熟的嗜血妖藤,也只是能吞吃大羅金仙罷了,若是想要與九天玄仙乃至天君對抗,又不知要經過多少年的積累,吞噬多少生靈。
因此,它們不僅數量極其稀少,而一旦被發覺,也會被天君親自出手將其拔出、毀滅。如今這一株嗜血妖藤,在煉製至仙之寶時被意外投入進來,藉助那慧心奇花掩蓋自身,才得以成長到如今這地步。
但依舊是未能成熟。
只是,若再讓它吞吃一些血肉,就難說了。
此刻,山澗裡,無數血色藤蔓爆發,彷彿無數根血紅的觸手,張牙舞爪,齊齊穿刺出來,遮蔽了好大一片天幕。
這情景猶若煉獄,哪怕是有一絲呼吸的活物經過,都要被這些觸手立刻穿透,吞吃得一乾二淨!
劉昀的心裡,駭然無比。
郗景與凌空道到底都是仙人,補回了些血肉之後,意識就清醒過來。
他們尤記得先前那不知是痛苦還是混沌的感覺,在看向那爆發的妖藤後,眼裡的恐懼,也是一閃而過。
——這種藤蔓,當真是太可怕了!
郗景聲音微顫:“我等,快些離開罷!”
凌空道雖不曾多言,但神色之間,也是如此念頭。
徐子青卻是阻止了:“且慢。”
郗、凌二人一震,急忙問道:“爲何?”
那頭劉昀漸漸冷靜下來,回想起之前的情景來。
郗小弟與凌兄弟兩個,似乎是被血藤送回來的,而那些血藤,似乎與最初的不同……是出自徐兄?
他愣了愣,安撫住郗、凌二人:“你們看——”
郗景與凌空道也是被剛纔那一瞬似乎要活活被妖藤吸乾的感覺震懾了,如今定下神來,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有強烈的逃離慾望。
他們深知彼此皆爲同伴,若是必死之地,哪裡會仍舊停留於此?
於是,兩人也隨劉昀之言,強打精神,朝着那山澗處、無數血藤看去。
仍舊是一片刺目的血紅,然而……那些血藤,好像是糾纏在一處的?
待到再來細看,幾人便瞧得清楚。
在那無數的血藤中,有足有缸口粗細的,亦有猶若桶口粗細的,前者將後者死死纏住,葉苞彼此撕咬,終究是前者的利齒更鋒銳些,正是生生地咬碎了後者的葉苞,啃進了對方的蔓身之中!
更龐大的血色藤蔓上,無數葉苞都咬進了那稍小些的藤蔓裡,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原本那耀武揚威的血藤,如今通身的汁液都被更可怕的血藤吸收,而它自身,蔓身就逐漸變得乾癟……哪怕它不斷拍打身體,不斷試圖離開,卻還是被緊緊纏住,半點也掙脫不得。
自然,那稍小血藤不甘坐以待斃,立時釋放出更多的藤蔓,不斷抽打,意圖闖出一條生路,可更大的血藤也同樣釋放出更多藤蔓,把之前那些,也再度纏住。
如此反覆,正是牢牢地將對方控制住了!
劉昀倒吸一口涼氣,看向徐子青:“徐兄,這是怎麼回事?你——”
郗景與凌空道並未見到徐子青放出容瑾之事,此時聽劉昀如此說法,也不由滿面疑惑。
徐子青此時,正看着容瑾。
他自是能夠認出,那更爲粗壯的確是容瑾所化,如今已然將另一株血藤徹底壓制,似乎在將其吞噬。
此事倒也並不奇怪。
天地間那極珍奇之物,若是生在一處的,待到成熟之前,必然會有一株最強者,將周遭左右全數吸收,才能生出那一等一的天地奇物。否則若是天地奇物亦能生成個成百上千的,又哪裡還能稱得上一個“奇”字呢?
嗜血妖藤就更是如此了。
以一株妖藤之力,能使方圓千萬裡化作一片藤海,若是血食足夠,甚至能紮根一個世界,亦不足爲奇。
身邊左右,凡是活物皆爲血食,凡是草木皆爲泥土。
即便是被徐子青收服的容瑾,在小乾坤裡時,也是獨霸一方天地,爲本命之木。其他次木從木,全數聽它使喚,加上徐子青的顏面,這才被它勉強認同。
一山不容二虎,容瑾連比它弱小的草木都不能容忍,更何況還是這能夠威脅它地位的,另一株嗜血妖藤呢?
什麼同族之情,同脈血緣,可不被這等兇物放在心上。
於是,在察覺這一株嗜血妖藤存在時,容瑾幾乎要被本能控制,下意識的,就是要將其也吞吃了去。
而容瑾已是成熟,這一株卻尚且不足……卻也是容瑾的機緣了。
徐子青眼見容瑾大佔上風,放下心來,聽到劉昀之言後,便應聲答道:“此爲嗜血妖藤,與慧心奇花共生,想來是藉助奇花之能,遮蔽了自身的凶煞之氣。”他頓了頓,續道,“先前察覺奇花的妖獸或是仙人,恐怕已然被這株妖藤吞吃了。”
劉昀三人聞言,心頭一陣後怕。
是了,若非如此,這慧心奇花周遭之地,哪裡會是那般清淨,竟無人前來爭奪的?
再回想先前的情景,那奇花被他們採摘時,妖藤並未阻止,可一旦他們被妖藤縛住,奇花自然飛回。
如若不是徐仙人與雲劍仙及時搭救,再過個幾息時間,他們的血肉全數被妖藤吞噬,之後元神怕是也同樣被吸乾了。
這又是一遭救命之恩。
不過,凌空道等人看向另一株嗜血妖藤時,心情就有些複雜起來。
劉昀已然傳音給郗、凌二人,他們這才知道,那正在與妖藤纏鬥的另一株,原來是徐子青所掌控。
這徐仙人好大的本事,竟然連這等兇物,都能收服!
只不過……徐仙人看起來溫和從容,怎麼卻如此深藏不露,與兇物爲伍?
深思之後,他們心裡也難免忌憚起來。
隨後一轉念,三人亦有慶幸。
能與雲劍仙結爲道侶的,有這等本事,似乎也不當大驚小怪。
而且,徐仙人非是敵人,而是同伴,有他與雲劍仙掠陣,他們也更加安全。這般想來,心中便又安穩下來了。
凌空道與郗景見兩株妖藤還在死鬥,知曉彼此安全得很,放心下來後,就覺出自己此時,其實還極爲虛弱。
旋即他們對另三人交代一聲,自己就盤膝坐下,取出仙丹吞服,極力調息起來。
如今,正該是能多恢復幾分實力,就多恢復幾分實力了。
之後,徐子青細細觀看容瑾吞噬同族,不曾分神。
雲冽則晃身而出,去把那慧心奇花取了過來。
另一株妖藤本是不樂意的,可它如今自身難保,拼命抵抗容瑾亦不可得,樂意不樂意,自也阻礙不了什麼。
於是,雲冽此行,極爲順暢,不多會,就用了一個玉匣,將這慧心奇花盛住。
劉昀等三人,皆無異議。
方纔吃了那樣大的虧,一時之間,他們就更冷靜了。
左右在雲劍仙手中總比被他們取着安全,也就如此罷!
大約過了有一個時辰左右,越來越多的較細妖藤,都被容瑾吃得乾乾淨淨。山澗深處,突然就傳出了“轟隆轟隆”的響聲。
衆仙心裡一動,紛紛看去。
只見那處有極粗壯的一根主藤,就如同生着雙足般,一步一步,從中跋涉而出。原來是此地的嗜血妖藤被激起了兇性,竟是不欲逃走,要同容瑾殊死而搏了!
它化作一條血紅巨蟒般,沖天而起,用盡潛力,再度生出許多血藤,就此張開了好大一張巨網,一面撲向容瑾,一面卻是往徐子青等人之處襲擊過來!
那株嗜血妖藤乃是狡詐的,雖意識模糊,可隱約之間,倒知道徐子青等人同容瑾有些關係,想要先行佔個便宜。
可它卻不曾想到,此舉乃是極大的失策……
容瑾與徐子青心靈相通,徐子青心念一動,已放出數十根血藤回去防護,雲冽已然劍魂八煉,那劍意銳利無匹,縱使用羅天上仙的仙元催發,卻也能斬落大羅金仙的仙體。
同樣的,甚至能傷及容瑾——那不及容瑾的另一株妖藤,又哪裡能夠全身而退?
雲冽出劍,銀白劍光化作劍網,籠罩而去。
徐子青十印合一,化作巨大印章阻擋了藤蔓一瞬。
緊接着,容瑾的藤蔓逼迫而來,把另一株妖藤整個捲走,它也放出本體,甚至無需化作完全之態,就自上而下,徹底將其壓制了!
正是大快朵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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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凌空道等人有些驚悸的目光中,容瑾撲在那嗜血妖藤身上,成百上千的藤蔓一起吞吃,只有那“咕嘰咕嘰”的聲響,接連不斷。
約莫只過了半個時辰左右,那偌大的嗜血妖藤,就化作了一張巨大的藤皮。
從內到外,都全數被容瑾給吃空了。
之後,容瑾綻開無數藤蔓,一瞬充盈了大半天幕,形成了一重極其強烈的血光。
無邊的煞氣沖天而起,彷彿釋放出一種極歡愉,極受用的情感。
徐子青搖頭失笑:“容瑾,回來!”
於是,在瘋狂地舞動一瞬後,那無數的藤蔓,又迅速地縮了回來。
它們不斷地並起支蔓,最終只化作了一根鴿卵粗細的血色妖藤,一扭一扭急衝而回,就像是一條小蛇般,徑直纏在了徐子青的手臂上。
那藤蔓上的葉苞在徐子青探出的手指上蹭了蹭,親暱說道:“吃吃飽……容瑾、消化去……孃親想、想容瑾!”
徐子青如今早已習慣容瑾稱呼,聞言微微笑道:“也好,容瑾自去消化,我必然想念容瑾。”
那細細藤蔓似是有些滿足了,怯生生將葉苞扭過,轉向雲冽處:“父、父……”
雲冽略點頭,稍稍攤開手掌。
這細細藤蔓登時伸長數尺,在雲冽的掌心飛快地蹭了兩下,而後就“嗖”一聲,徑直回去徐子青的小乾坤裡了。
這一番相處動作,便又讓凌空道幾人吃了一驚。
之前那般可怕的妖藤,在另一株更可怕的妖藤手下幾乎不能如何掙扎,就給吃了個空,可見後來那株更是強大,恐怕也更爲嗜血。
而這般嗜血的兇物,居然在“進食”後變得如此嬌小,又對徐仙人與雲劍仙做出如此親密舉動……他們可不敢當真以爲容瑾就是這般可愛了,同時,對徐、雲二人的本事,也更有些敬畏起來。
徐子青倒很坦然,對那幾人說道:“容瑾一如我與師兄的孩兒,自下界時便跟隨我之左右,嬌養至今。雖說它本性是兇戾了些,但勝在乖巧聽話,平日裡也並不會任意妄爲的。”
郗景後怕之後,也有幾分羨慕:“若我能得到一株這般的兇藤,再行走四方時,可就安穩得多了。”
徐子青笑而不語,不曾反駁。
事實上,若不是他在下界時經歷頗多,幾度參戰,更是遭遇天地大劫,容瑾也無法這般快地成熟起來。縱使隨他境界增加而漸漸成長,但兇性怕是不夠的,也不會當真有今日這般的赫赫之威。
嗜血妖藤,自然要用無數的血肉澆灌,才能真正成熟。
但這些話語,就不必對郗景說了。
此時這裡的嗜血妖藤已伏誅了,慧心奇花也到了手,就該再做下一步打算了。
劉昀素來憨厚,這時眼見兩位交情更深的同伴受到如此重創,也難得首先出了主意:“郗小弟與凌兄弟這身子還得好生補補,咱們便不再往深處去了。如今有慧心奇花在手,所得已然遠超預想,還是先行回去,多調養一番再說。”
郗景與凌空道也沒什麼意見。
徐子青便笑道:“在下正有此意。”
容瑾乃是他的本命之木,如今吞噬了一株實力只比自身相差一線的同族,之後消化時,必然對他有所反饋。若是不突破還好,要一旦突破,可不能在外頭進行。
自然還是先回去爲妙。
雲冽知曉徐子青的根底,亦無不允。
而既然都有了決定,衆仙便有意,先將所得之物,分上一分。
獸核、其餘天材地寶等物都好分配,不多會就依照各自出力情景,分了開去。因雲冽出力最多,那三人心懷感激,就讓他一人足足佔了一半去。
雲冽性情果斷,也不會有所推拒。
這分好之後,就是那朵慧心奇花了。
凌空道三人稍一對視後,開口說道:“兩位兄臺雖說好了各佔六瓣,但我等方纔若非兩位相救,怕是連性命都撿不回來,不敢再佔那許多了。如今我等商定,各取三瓣足矣。”
徐子青怔了怔:“諸位不必如此。”
凌空道有些虛弱,卻是笑道:“兩位若是出手稍慢一步,我等就此隕落,便是一瓣奇花也不必分出。我等覥顏各取三瓣,已是心中不安了。兩位也莫要拒絕。”
這話半點不假。
慧心奇花一瓣便有奇效,原本若得六瓣,多半還有剩餘,如今他們算上一算,三瓣就能將自身資質提升一籌,足夠得成九天玄仙,而九天玄仙至天君原本便非是單純資質可以成就,這不過是堪堪夠用的奇花花瓣,更能促進他們勇猛精進之心,比起得到六瓣後反而或許會不思進取,說不得於他們而言更有用處也未可知。
若是徐子青與雲冽再冷酷一分,大可以不對他們施以援手。嗜血妖藤於兩人而言沒有半分威脅,於他們來說,卻是生死危難。
若非是他們也藉此得知自己的本事還相差太遠,就連三瓣,原本也不該分取才是。心中慚愧,確是難言。
徐子青見狀,心念轉動間,已知他們所想。
隨即他便看向雲冽:“師兄,既然他們執意如此,便如此罷。”
雲冽也不多言,就將玉匣打開。
那慧心奇花上,三十三枚花瓣皆如玉片,美麗至極。
他並指一點,那花莖之上,已然徐徐飄飛起數片花瓣,略一數,正是九片,分作三方,就各自往郗景、凌空道與劉昀處飛去。
那三人也急忙取出自己的取寶之物,將那自家的三枚花瓣收了,妥帖放好。之後,他們面露喜色,心情都是愉悅起來。
就算是重傷的兩人,此刻也放下了那些傷勢。
一旁,那株將要成熟的嗜血妖藤藤皮,還在地面鋪展。
此爲容瑾所得,自也都歸徐子青所有。
他一眼看去,本要收起,而後卻心中一動,一指點了出去。
霎時間,那龐大的藤皮上,分出了三張頗粗的藤皮,每一張都有數十丈長,有數尺之寬,色澤豔麗,很是柔韌。
然後,徐子青就將這三張藤皮,也分別送到那三人面前,說道:“相識一場,如今出得這荒嶺絕脈後,就要暫別。在下借花獻佛,將這藤皮相贈諸位,還望諸位莫要嫌棄纔好。”
凌空道三人聽得,都有些驚訝,但他們見到徐子青含笑神情時,頓時明白幾分,也有幾分感激:“既然如此,我等便不推辭了。”
嗜血妖藤如何厲害,爲他們親眼所見。
這三張藤皮雖是因着另一株妖藤撕咬,許多地方已是有些碎裂了,但大多處卻還是完好的。若是拿去精心炮製一番,佐以一些煉材,就可以煉製出極強大的仙甲來,作爲護體之用。
若是穿上這般的仙甲,日後再遇上如嗜血妖藤這般強悍之物,就多了一重防護,不至於如今日這般,輕易就被破開了防禦,險些喪命了。
徐子青的好意,凌空道幾個,都是領會。
隨即,三人分別又將藤皮收下,這才一同行動,往荒嶺絕脈之外趕去。
因着荒嶺絕脈中許多山峰都是一般形態,地形詭譎,出路難料。衆仙進來時,就分別使出手段,將路線標記起來,分別也曾刻錄了地圖。
徐子青堪稱萬木之主,對仙界的草木雖不及在下界時那般操縱圓融,可要想借個路,卻是沒什麼困難的。
於是,一行五人有驚無險,也是順利離開了這絕地。
此次數度磨練,衆仙皆覺有所長進,彼此之間的交情,自也是深刻一分。
凌空道沉吟片刻,還是相邀道:“若是日後還有機會,不知兩位是否還能與我等一同進入這絕地探索一番?”
徐子青看一眼雲冽,見他略略點頭,便溫和笑道:“幾位品性氣度俱佳,自是沒什麼不成的。不過如何約定,卻是個麻煩了。”
郗景聽得,也很歡喜:“若是如此倒不必擔憂,我等晉入兩百重雲層之人,可以用功績點換取一種傳訊之石,只是有些昂貴,之前不曾換得。如今我等大有收穫,分出一些,換上一塊,也就是了。”
凌空道與劉昀,也是深以爲然。
徐子青亦很心動。
他與師兄雖是在同一重雲裡,卻難以交流,這傳訊之石,正當得用。
因此,他也答應下來。
衆仙有這約定,心情更好,也互相道一聲別,各自離去了。
徐子青與雲冽,也進去傳送仙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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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弟兩人各自迴歸石屋,也各自入定修煉。
徐子青剛剛盤膝坐下,面上就不由得露出了一絲苦笑來。
此刻,在他的小乾坤裡,正是掀起了恐怖的血浪!
在偌大的地域當中,一株無比巨大的血色藤蔓拔地而起,支蔓無數,重重延伸,不多時,就形成了浩然藤海,每一根妖藤都無比粗壯,每一個葉苞都利齒森森,可怖異常!
而藤海上,好似有血海降下。
那恐怖的血浪正是由血海而出,一波一波,在無數藤蔓上拍打起來,而每一拍打,都有許多力量融入那妖藤之內,使其外皮猶若滴血,殷紅得驚人。
血浪拍過一輪會,就漸漸退去,但又有另一重血浪,復又捲來。
一重接着一重,一浪高過一浪,每每循環幾次,都能帶來更多的力量!
在這樣的循環裡,無數的妖藤都變得更粗壯了,且在這樣的粗壯中,又有許多的雜質化作黑色的煙霧瀰漫而出,在血光的噴吐之下,消散得無影無蹤。
隨後,這些妖藤的力量,也更爲凝練。
同時,那沸騰的血海在源源不斷地血浪抽取下,也終於慢慢縮小了幾分。
——嗜血妖藤容瑾,因吞噬同族,得了幾乎倍於自身先前的力量,使得它此刻消化時,也生出無邊異象!
而在那妖藤不斷吸納血光的時候,徐子青的丹田裡,那被捆縛的青龍,也是仰天長吟,掙扎得更爲兇狠了。
那些鎖鏈在不斷地、肉眼可見地變得更爲粗壯,青龍自身,也在不斷的掙扎中變得更加英偉雄壯。
無數的流光在鎖鏈上轉動,青龍的氣息,鎖鏈的氣息,都在以某種不可言說的氣勢,瘋狂地涌動——
容瑾與徐子青根本相連,容瑾如今連連晉升,徐子青的實力,也在不斷地攀漲……
仙體之外。
只見那一道道血色紋路在徐子青身上蔓延,在血氣不斷地衝刷下,他的肌膚上沁出無數血絲,筋絡骨骼,也是寸寸斷裂。
比尋常羅天上仙更強悍幾分的仙體,居然受不住那龐大力量的積蓄,如今滿溢出來,似乎要讓他爆體了!
容瑾反饋回來的力量太強,如若要阻止它,就是錯過了極大的契機。
仙人雖比下界修士自在,可前方仍有渺渺前路,絕不能因一時遲疑,而又在如今的境界上逗留千萬年。
總該要奮勇一爭的。
徐子青深吸一口氣,身形一晃,徑直就坐進了那滌仙池裡。
雖只是中品,但此時用來淬鍊仙體,磨礪自身,倒也是足夠的。
待他入得滌仙池後,剎那間,一股劇痛急襲而來,席捲全身,使得周身無數穴竅都刺痛難當,每一分血肉,都好似在被亂刀劈砍,有無盡苦楚。
徐子青面色微微泛白。
他修煉多年,也曾受過重傷,幾經生死,更是常常藉助師兄雲冽的劍意打磨自身,諸多苦難,全都經受。
但如今感知到的痛苦,之前那些與其相比,卻好似只如清風拂過一般了。
然而,在這樣的痛苦中,仙體因容瑾實力暴漲而有些支撐不住時產生的疼痛,又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此時他的仙體破壞得更快,又有更多的滌仙池水進入其中,一點一點,將其重新補回。而每多吸收一點滌仙池水,那仙體也就更牢固幾分,隨後,又在池水的強硬衝刷下,在力量的不斷擠壓中,重新被破壞,重新被修補。
一次復又一次。
徐子青的仙體不知被撐壞了多少次,也不知吸收了多少池水,更不知被修補過多少回,力量循環過多少次。
但毋庸置疑,在這樣的強力磨礪下,他能夠感覺到,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了。
與此同時,徐子青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憶自己曾經修煉過的仙法,在識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演練。
好似有無數個徐子青,都在使用仙法,而那些仙法有些複雜,有些簡單,有些與他己身之道相合,有些大略相合,卻有偏離。
突然間,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降下。
那些正在演練仙法的、屬於徐子青的念頭,好似醍醐灌頂,演練出來的仙法,也驟然變了一個模樣!
它們不再有分毫偏離,而是就彷彿從徐子青己身之道中衍生出來的那般,有着與徐子青極其契合的力量!
這便是頓悟。
也許是因着博覽仙法,也許是因着多次有所領悟,在這一刻,徐子青從前的領悟,全數化作了頓悟的養料,從前不通之處,此時俱通,從前不解之法,此刻俱解。
頓悟之事可遇而不可求,乃是萬千機緣巧合,方能擁有。
徐子青能擁有,乃是多方作用,內外兼修而來。
在這頓悟之中,他能堅持的時間越長,對己身之道就能理解更深,實力也會增長得更快——從前每有頓悟者,都爲天資絕豔之輩,而那些頓悟者最終的成就,也絕不僅限於九天玄仙!
這時候,那纏繞着青龍的鎖鏈,忽然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青光。
青龍的身形,陡然漲大了一倍!
這並非是與剛纔那般徐徐變動,而是很突兀的成倍暴漲。
因着這暴漲,那捆縛住青龍的鎖鏈們,雖也在迅速加粗,卻是被驚了一驚,居然有些寬鬆起來,鎖鏈碰撞,發出一陣陣大道樂音。
但就在下一刻,這些鎖鏈也更加粗大堅韌,數十鎖鏈死死纏住青龍,每一根,都幾乎勒進了肉裡,叫那原本有些揚眉吐氣的巨龍,也不得不發出一聲悲鳴,再度被緊縛起來。
鎖鏈的色澤,更廣潤了。
青龍的束縛,也更是穩固……
之後,青龍突然張口,噴出青色光團,直衝而上,通於紫府。
徐子青的眉心發熱,那淺金色的金印,色澤一瞬化爲了純金之感。
他突破了。
由羅天上仙,一瞬化爲了大羅金仙!
然而,小乾坤裡的容瑾上方,偌大血海還剩下過半。
容瑾晉升尚未停止,徐子青自然也不會停止。
此時,徐子青仍舊沉浸在頓悟之中。
可也許是冥冥中有所感,他雖說意志沉溺,但潛意識裡,卻不願意就此醒來。
只是……原本的那些積累,卻在突破之後,即將告罄了。
這一刻,徐子青的小乾坤裡飛出一個匣子。
隨即蓋子打開,從裡面飄出一片色澤瑰麗的奇花花瓣,一瞬就沒入到他的口中去了。霎時一股清涼溝通上下,他識海里的無數仙法,演練得更快了!
就好像在這一刻,又有無窮無盡的感悟襲來,能夠在這頓悟的狀態下,支撐着他的實力再度增長!
而且,小乾坤裡,那血海也被抽取得更快。
容瑾此刻通身都好似被鮮血鑄成,雖有無窮血煞之氣,但血煞之氣卻是純淨無比,根本不會衝擊徐子青的意志,讓他被這血煞之氣影響。
那妖藤所佔的地域,也是擴展了數倍有餘。
而徐子青既然突破了品級,那小乾坤自也擴充了數倍,一眼看去,廣袤浩瀚,根本望不到邊際。
其中的萬木也藉助這突破的契機,把之前徐子青收納其中的仙草仙木,各自擇取,飛快吞噬……這一回,藉由那些頓悟中領會的道理沖刷,萬木之中,如今有三千餘株,都有所蛻變了!
徐子青也沉浸在極其美妙的享受中。
無數大道樂音在耳邊奏響,仙體因滌仙池而產生的疼痛,早已化爲細雨,不被他有半分在意。
他能感覺到,在這樣混沌的,好似不知周遭萬物的情緒中,他所獲得的好處,堪比獨自修煉千年、萬年,甚至還有更多。
不知不覺間,徐子青忘卻了一切。
他不曾見到,那偌大的中品滌仙池,裡面的池水只剩下淺淺的底子,還在不斷被他的仙體攝入進去。
他也不曾見到,原本遍佈身上的血色紋路,此時如同潮水一般,逐漸消褪。
他更不曾感覺到,淬鍊仙體時,那疼痛消去後,之後接踵而來的麻癢……
慢慢地,一切異象,都消失了。
整個石室裡,都瀰漫着一種極玄奧,也極空靈的感覺。
一切淪爲沉寂,唯獨徐子青眉心那一點仙印,此時正煥發着淡淡的金光。
又不知過去了幾日。
徐子青睜開了眼。
他眼中黑白分明,極是澄澈,只倏然閃過一絲紅光,旋即斂於深處去了。
然後,徐子青一伸手,將浮在身子周遭的玉匣取回。
荒嶺絕脈之後,他與師兄同得二十四奇花花瓣,兩人各取十二,用以修煉之用。
如今,匣子裡還剩下十瓣。
徐子青此時也知曉發生了何事。
在容瑾吞噬同族的作用下,他也由此實力大進,而他本身如今剛飛昇不久,潛力雖是極大,可積累還是不足。
但他也是運道不錯。
早先爲了自創仙法,他也研究諸多與己身之道相似的仙法,那些感悟雖是雜亂,卻早已銘記識海之內。在容瑾反饋的力量催化下,他潛意識裡自發地規整仙法,壓榨了自身的潛力,居然巧合入得頓悟之境,一瞬間,就把根基可能不穩的情況壓制下去,讓根基紮實起來。
而更巧合的是,他不僅有滌仙池可以緩解爆體之危,還有慧心奇花,可以提升資質——偏偏他正在頓悟。
那慧心奇花一出,就延長了他頓悟的時間,也讓他更進一步地參悟了那些仙法,得到了許多適合自身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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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徐子青不僅順利突破到大羅金仙,甚至在大羅金仙這品級裡,也有了極渾厚的積累。若是他願意,還可以再服食數片奇花花瓣,一躍進境到九天玄仙品級!
但如果是那樣的話,根基就顯得薄弱了,對他日後的修煉,也是極爲不利的。
徐子青暗暗想道:看來這滌仙池果真名不虛傳,若來日要突破至九天玄仙,應當再換取一口上品,以便行事。
想定後,他就將那古冊翻開,要查閱關於上品滌仙池的代價。
這一看,徐子青也有些怔住。
……三百萬功績點?
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哪怕是在試練塔中以弱勝強,每一對戰至多也不過只能得到數百功績點罷了,若是與品級相當者對戰,所得功績點更少。
如今他已突破至大羅金仙,在這試煉之地中,已然屬於極高的品級——凡是投入到此地的仙人,最多也只是大羅金仙而已。
再過得一段時日,或者有些大羅金仙便能突破至九天玄仙,可對此時的徐子青而言,他若是與人對戰,所得的功績點不知要經過多少場,才能聚集到兩百萬之數了……這實在是極不划算的。
更何況所得功績點卻不能全數用來換取滌仙池,更要換取其他天材地寶,供給修煉之用。
但一轉念,徐子青又覺得這並不奇怪。
諸方天庭雖有滌仙池,但既然開放稀少,自然很是珍貴,尤其上品,若是尋常時間,那皇族以外之人,恐怕根本無路可得。
而且三百萬功績點看似很多,可要從大羅金仙突破至九天玄仙,所需要的時間更是不少,在這些時日裡,只消極力修煉,未必不能積攢足夠。
那諸位天君如此定價,也是要促使衆多仙人莫在試煉之地逗留太久。
只要衆位俊傑願意多多前往各處絕地,磨練自身,所得到的一應資源,皆可拿來換取功績點,比起在試練塔中與人對戰,所得更多。
想明白後,徐子青也就心中有數,決定要依照衆天君的意願,先把那些絕地都走過一遍,在生死之間磨練,進一步提升自身。
只要將這些做到,資源滾滾而來,功績點亦源源不絕,到那時,待他積累足夠,可以突破至九天玄仙時,想來換取上品滌仙池之事,也是水到渠成了。
然後,徐子青將在荒嶺絕脈中所得資源,取了出來。
在絕脈中,他去的時間不多,那些仙草仙木已然皆被萬木吞噬,留下來的,大多便是一些妖獸的獸核、外皮骨骼等,他意念轉動,將其盡數付諸虛空,拿來交換功績點了。
妖獸與紅沙惡獸不同,它們實力更加強大,獸核的價值,也比紅沙珠高多了。
徐子青之前殺死的兩頭妖蛙,一頭羅天上仙級,它的獸核可得三千功績點,而另一頭大羅金仙級的妖蛙,則可得八千功績點。
它們的外皮骨骼血液之類,總數也能換取三四千功績點,還有一些其他的資源,凡可用者,皆可換來,零零碎碎中,又是數千。
自然,如同嗜血妖藤藤皮、慧心奇花花瓣這般極珍貴的物事,徐子青卻是不會拿出來的。前者他如今無用,將來卻可以贈予同門與弟子,後者於他有大用,爲天地奇珍,不僅不能換取功績點,更不可泄露一絲出去的。
另外,徐子青走過之地,有絲絮種子記錄地圖,被他刻錄出來後,居然有近千里,十分清晰。其中外圍之地居多,但近乎內圍處,倒也有些。
因着荒嶺絕脈比紅沙絕地更爲危險詭譎,這地圖也漲了價錢,外圍處的路線,每一里可得三百功績點,中段五百,內圍高達上千。若是能標註途中山峰、野地裡的妖獸巢穴,每一處都是獎勵豐厚。
於是,饒是最珍貴的東西都自己留着,單單隻憑藉這一趟進入荒嶺絕脈,徐子青所得的功績點,也有近三十萬。
徐子青毫不猶豫,就把這三十萬功績點揮灑出去,直接換取仙草仙木,再度讓萬木吞噬起來。
——雖有三成已然更進一步,但還有七成,絕不能怠慢。
待一切準備停當後,徐子青闔眼運轉己身之道,繼續入定起來。
境界還需穩固,不能小覷……
雲冽迴歸石屋中後,微微彈指,就將一柄銀白長劍,釋放出來。
這長劍在他面前懸浮,劍氣吞吐,更有一道似有若無的男童虛影,十指穿梭,演化無數劍道真意,打在那長劍之上。
正是容止。
冰冷的殺氣流瀉而出,將整個石室都彷彿凍結起來,有無數劍意自雲冽眉心迸發而出,在周遭交織,形成森然劍網,寒光迸濺。
同時,這些劍意不斷地衝撞,最終都要落在那銀白長劍之上,而長劍上的流光,也在每一次的衝撞中,不斷流轉。
雲冽雙眼微闔,分心二用。
一面用那劍意打磨仙劍,使自身與其更爲融洽,一面卻在識海里演練無數劍典,從中領悟,要自創一部劍典來。
如此不知不覺間,就過去許久。
突然,他心神一動,好似有一種玄而又玄的意境,降臨自身。
身前仙劍光芒大放,眨眼間已變得極其刺目起來。
丹田裡,銀色長龍身負鎖鏈,龍尾連甩,好似要掙脫開去,龍遊四海——然而那鎖鏈驟然變粗,將其狠狠拖回。
雲冽能感覺到,他的己身之道運轉得極快。
比之前,快出了數倍。
在這隱約的感覺中,他彷彿能夠窺見一道通身青光的人影,氣勢正在連連攀升。
他頓時明瞭,這是他的師弟,將要突破。
因兩人早已氣機相連,雲冽雖仍在打磨劍道,卻也在此時,要隨師弟一般突破了。
雲冽目光微動,手指一彈。
玉匣騰空而起,一片奇花花瓣驟然飛入他的口中。
此後,好似有無數長劍在他識海中縱橫劈斬,而每一柄長劍又都被一道虛影接住,在竭盡全力,將劍道真意,也演繹出來。
無數的劍法,由繁至簡,由簡至繁,再度輪換起來。
這仙界的劍典要想如在下界那般轉化,也是千難萬難!
同時,雲冽也進入了頓悟之中。
原本他不該在此時突破,但劍仙只消劍道境界足夠,就如同下界的劍修那般,是沒有太多桎梏的。
而云冽的劍道造詣,早已是劍魂八煉,比起許多九天玄仙,都要更勝一籌。
只是雲冽對劍道的野心,卻不止於此。
既然不得再來壓縮積累,那就將從前未及領悟諸多劍典,許多劍道感悟,也都熔鍊起來,化爲一爐!
因此,雲冽好似心有所感,吞服了奇花花瓣。
而這奇花花瓣好似與徐子青也發生了若有似無的關聯,才使得兩人齊齊頓悟。
在此刻,就連之前雲冽所得的,天君的殺戮大道傳承中的感悟,也立刻如同被融化的金水般,全數匯聚起來,又被不斷地參悟。
如今雲冽的識海里,只有劍道,劍意,劍法……他心境澄明無比,七情凍結於心,再沒有其他念頭了。
同樣的,他的劍道造詣,也在這樣無數的感悟中,開始蛻變。
在無聲無息間,雲冽丹田裡的銀白長龍與鎖鏈沸騰不已,他眉心的仙印,也由淡金,化爲了較爲濃郁的色澤。
品級突破!
雲冽亦爲大羅金仙。
那銀白長劍微微震動,發出聲聲細微的龍吟。
在這樣的龍吟裡,一種無情無心,無懼無怖的意境籠罩出來,整個石室裡,所有的劍意,都化作了一團璀璨的殺氣。
讓他整個人,都變作了一柄冰冷的長劍般,沒有了半點爲人的氣息。
頓悟深處,人與劍合。
徐子青修煉多時,原本心境圓融,氣息無縫,正沉浸於大道的奧妙之中,從前諸多仙法俱已體悟,此時再想使出什麼與己身之道相合是仙法,就是信手拈來,一些以前晦澀之處,也都通達。
照理說,他應當能入定更久纔是。
然而忽然間,徐子青的心底生出了一分躁動。
他驟然睜眼,眉心裡,一團血光突兀而出,輕盈地砸在他身前的地面上。
徐子青眉頭微動,看向那血光:“……容瑾?”
隨後,果然細細的童音傳來:“娘、孃親……”
徐子青微微一笑。
那血光扭捏般的動了動:“父、父親……哪?”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
徐子青溫和笑問:“你尋師兄作甚?”
他自身,卻在仔細打量這一團血光。
容瑾原本只能以本體妖藤之態現身,如今在吞噬一株同族後,竟是能夠化作如此姿態了,倒也是個進展。
只不過,那血光仍舊模模糊糊,看起來約莫是個二三歲的幼童大小,可眼耳口鼻、四肢身軀俱是不見,顯然是不曾真正化形的。
那血光左右顫了顫,像是走動兩步。
隨後,容瑾聲線復又響起:“孃親……看!父親……也看!”
徐子青不由莞爾。
果然意識仍是孩童,既是如此愛嬌,又是如此童稚可親。
他素來寵愛容瑾,而容瑾這小小要求也不過分,加之他思及之前自己入定總有三五年之久,確是多日不曾見過師兄了,如此便聯絡一番,聊解相思之苦。
想定後,徐子青就將那身份令牌取出。
若要與師兄傳訊,需得有傳訊之石,之前他爲修煉並未換取,此時忽而憶起他自羅天上仙突破爲大羅金仙時,試煉之地當有獎勵,正可瞧上一瞧。
果然,那身份令牌上,除卻他先前勝不得幾十的功績點外,另有一筆十萬功績點,就是突破時所得獎勵了。
而後,徐子青果斷耗費一萬功績點,換取了傳訊之石,又將那傳訊之石取出,一指點在其上,輕聲道:“以此,喚凌天宮雲冽。”
旋即,這傳訊之石上,光芒大作。
容瑾看得稀罕,滿心歡喜,一躍而來,那一團血光,也登時落在了徐子青的膝頭,像是湊近那傳訊之石,好奇打量起來。
徐子青見狀,以手輕拍那血光“頭顱”之處。
容瑾依戀,血光輕顫,又蹭了好些時候。
徐子青看那傳訊之石已是可以傳音,口中便是喚道:“師兄……”
靜謐的石室中,身着雪白錦袍的冷峻劍仙盤膝而坐,身前劍芒吞吐,周身殺氣暴漲,四面牆壁,皆結冰霜。
這般恐怖的殺意,若是有人試圖闖入其中,怕是稍微遜色些的,都要立刻被凍結七情,從此大道偏離了!
而這劍仙,神情冰冷,卻是散發出一種天下間萬物萬靈皆殺的氣息。
已然是無情至極了。
隨即,這石室裡,忽然有一塊白光氤氳、拳頭大小的玉石落下,徑直懸浮在雲冽身前,使得光芒大盛。
此刻,有雄渾聲線響起:“凌天宮雲冽,有傳訊之石相召,可換取同類之物否?”
那玉石裡,也倏然傳出聲音來:“師兄……”
這聲音,便是徐子青。
那被殺氣與劍意包裹的冷峻劍仙,原本已化作萬載玄冰一般,毫無動搖。而這一聲傳入之後,那頑固的劍光,似乎卻微微動了一動。
就猶若鏡生細縫,漫天的殺機,都在這一刻,滲入了一絲微暖之意。
登時冰融,劍解,殺氣消退……
冷峻劍仙睜開眼來,正是滿目銀白之色。
不多時,這些色澤緩緩退去,他開口說道:“換取傳訊之石。”
而後,這劍仙身份令牌上,頓時划走一萬功績點,而這傳訊之石,也落於他攤開的手掌之上。
劍仙目光略爲緩和:“子青。”
徐子青喚了一聲後,不見其中有所應答,便靜靜等候。
傳訊之石雖妙,但師兄那邊或者正在修煉,不能及時應答,也是理所當然。
果然,只過了數息時間,那傳訊之石就猶若共鳴般,無盡白光升騰而起,在前方化作了一片光幕,顯露出對方的影像來。
同時,那極冷聲線喚出一聲“子青”,也落入他的耳中。
徐子青微微一笑,視線落在那光幕上。
容瑾往徐子青處捱了挨,也往那光幕裡面看去。
那光幕中,雲冽正端然而坐,與往日修煉時,一般無二。
只是待徐子青看清之後,心裡卻是一驚。
師兄此刻……似乎有些不對?
還未及徐子青細想,容瑾已迫不及待,急急嚷道:“父、父親!好了!”
徐子青一怔。
光幕一側,雲冽已是開口:“方纔入道太深,大道幾近偏移,若非你等喚來,恐有後患無窮。”
師兄難得說這許多……徐子青稍一思忖,卻發覺師兄異狀,他之前竟是並未覺察。莫非是因着他也在頓悟深處之故?不對,他分明比師兄更早清醒,又因他與師兄氣息相連,理應早有覺察纔是。
那邊雲冽道:“分居兩重雲,空間相異。”
徐子青恍然。
他與師兄這般情狀,當是十分罕見的,而越是接近,越是身處同一界中,越是氣息交融,對彼此異狀,感知也會越發清晰。
而雖說他和師兄像是比鄰而居,也能見到師兄所居石屋,但其實並不在一處空間之內,纔要用傳訊之石傳音,也才難以感知。
但是,爲何容瑾卻……
徐子青低頭,撫了撫那團血光。
容瑾很是歡快,再親暱蹭過一回後,快聲道:“容瑾,可以去!神通!”
徐子青有些驚異:“容瑾,你能將妖藤刺入師兄所在雲層?”
雖說容瑾言語仍舊簡略,他與其意識相通,倒是瞬間就明白了。
雖因空間相異,徐子青並未窺見雲冽不妥之處,但容瑾在突破之後,卻領悟一種本命神通,能無視那空間之別。
因此,徐子青不曾察覺的,容瑾反而察覺,他晃身而出,提醒“孃親”,雖有炫耀此時進境之意,更多也爲關切“父親”了。
上古兇物能被養成如此之態,徐子青當居功至偉,雲冽亦功不可沒。
如今,則是確有回饋了。
那團血光再顫,跳了兩跳後,開口道:“可、可以!試試!”說着,他“歪頭”轉向那光幕之處,嬌聲道,“父、父……試試?”
徐子青見狀,那些驚異化作了笑意,也看向光幕:“師兄,不若便讓容瑾試上一試,如何?”
雲冽身處光幕另側,周身氣息,比之先前來,也已緩和不少。
隨後,他略略點頭,已然是答允了。
那傳旭之石兩人也並未收回,徐子青輕拍容瑾,待他自膝頭跳下後,那血色光團裡,便怯生生分出一條胳膊似的光芒來。
徐子青不由失笑,略略俯身,將那光芒虛虛握住。
隨即這一大一小,一仙人、一血光,倒是如同長者牽住幼童般,一齊走出這石屋去了。
他們足底所踏之處,就是那猶若地面般的雲層。
對面,一道冰冷身影靜立,與此間遙遙相對。
雲冽也已走出石屋了。
容瑾見到雲冽,越發歡喜,他身形一個彈跳,那血光之內,就探出了好長一根血藤,好似一柄長槍,又如同一條長鞭,徑直朝那雲冽所在的雲層上,狠狠刺去!
所過之處,彷彿有許多細碎的空間裂縫,密密麻麻地顯現。
而這些空間裂縫在那妖藤穿過之後,又紛紛聚攏過來,像是彌合一般,形成了一種無縫的存在。
就好像……它們變得好似膠質之物,柔韌而光滑了。
那妖藤還在繼續。
但穿行時,卻是慢了些許。
似乎越是往前,那前行也越發困難起來。
徐子青早知或許會是如此,只是微笑等候罷了。
容瑾卻眼見自己越來越慢,十分不甘,卯足了勁兒,非得要穿透不可——他用勁到了極處,正是心無旁騖,就連本來牽住自家“孃親”的“手”,也不知不覺地,被他收了回來。
徐子青看他這般努力,目光也更柔和。
容瑾喉中發出細細的哼聲,一下放出另一條藤蔓來,順着之前那藤蔓的去路,猛然穿了過去!
這一回,比剛纔更快,比剛纔更猛!
很快,兩條藤蔓相會,倏然化作了一條,藉着後面那條的衝力,這新的藤蔓就像滿弓射出的箭矢,破開一切,狠狠衝向了那前方的滯礙!
“乒——”
只聽得一聲琉璃破碎的聲響,那封住另一處空間的隔膜,當真就像是琉璃一樣,生出了許多細長的裂縫,好像再多出一把力氣,就會徹底毀掉一樣。
那條長長的藤蔓,也終於對準了某個弱處,奮力鑽出了一個孔洞……
然後,那藤蔓癱軟下來,就要落在地面上。
雲冽身形微晃,已然站在那藤蔓之前。
妖藤突然好似又有了些力氣似的,猛地一個揚身!
之後,它就軟軟地搭在了雲冽的左臂上:“父?”
這邊的容瑾,血光顫動好幾下,顯然是累得狠了。
徐子青見到,便輕輕一撫,笑着說道:“容瑾可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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