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郗道茂捂着肚子,輕輕的哼了一聲,慢吞吞的翻個了身春芳歇。
“阿渝怎麼了？”王獻之睡意朦朧的問道。
“沒什麼,你快睡吧。”郗道茂愧疚的低語道,“我吵醒你了？”
“是不是孩子又踢你了？”王獻之伸手輕輕的撫摸着她凸起的肚子。
“嗯。”郗道茂靠在他的懷裡說：“你還是和我分房睡吧，不然你晚上都不能睡了。”
“沒關係，我不困。”王獻之摩挲着郗道茂的肚子,柔聲說道：“孩兒乖呵……不要打擾你阿母安睡……”
“噗嗤！嘶——”郗道茂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隨即又痛苦的彎了彎腿。
“怎麼了？腳疼？”王獻之手輕輕的按上郗道茂有些浮腫的小腿,手下的肌膚一片緊繃，他力度適中的按揉起來。
郗道茂藉着朦朧的月光，望着王獻之專注的給自己揉腿,“子敬……”
“嗯？我弄疼你了？”王獻之放輕了力道。
“沒……”郗道茂翻身抱住王獻之,將臉埋在王獻之的脖子處。
王獻之輕拍郗道茂的背柔聲說：“阿渝，如果這次還是女兒，我們就去族裡過繼一個兒子好不好？”
“什麼？”郗道茂驚訝的擡頭望着王獻之。
王獻之一邊給郗道茂揉腿，一邊說：“我原先以爲我們年級還輕，生孩子的不急，可以慢慢來。可這次回會稽的時，才知道女人多生孩子對身體不好。家裡的疾醫說——”他頓了頓，纔有些難過的說：“阿母就是孩子生得太多了，虧了血氣，現在身體纔會這麼弱的。”王獻之緊緊的摟着妻子柔軟的身子，“阿渝，等生完這個孩子之後，我們就不生了。我去族裡找個纔出生的，從小養起來，跟親生也沒什麼兩樣。你若是不喜歡族裡的孩子，我去問五哥要，我記得五哥剛得了一個兒子，才三個月……”
王獻之絮絮的說着，可漸漸的他感到自己脖子處有溼熱的感覺，“阿渝？”他伸手一摸，“阿渝，怎麼哭了？肚子還疼？來人！快叫疾醫來！”
“我沒事。”郗道茂搖搖頭，伸手摟着王獻之的脖子，“子敬……”有夫如此，婦復何求？
王獻之愣了愣，輕輕的笑道：“傻丫頭，都當娘了，還動不動就哭鼻子。”說着讓進來的丫鬟擰熱帕子過來給郗道茂擦臉。
“哪有！”郗道茂皺了皺鼻子，她瞄了屋裡的更漏的一眼，“早點睡吧，明天你還要早起呢。”
“嗯。”王獻之讓她靠在自己懷裡，“這個孩子可比阿平折騰多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郗道茂微微笑道，“子敬，過繼的事情不急，若是這胎還是女兒，我們就再生下去。我才生了兩個孩子呢！”只要是男人，心裡總希望自己的血脈能延續，更何況這時代，男人若是連個兒子都沒有，是要被人看不起的。不然謝尚也不會傳出他違背誓言、生不出兒子的謠言了。郗道茂可不信，以謝尚的出身、家教，會對一個丫鬟許諾娶她爲妻。
“阿渝，我們……”王獻之剛想勸她，郗道茂柔聲打斷了他的話，“子敬，你放心，我的身體沒問題，難道我還能生七仙女不成？”
王獻之笑了笑，“嗯春芳歇。”他嘴上應了，可心裡卻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阿渝在生下去了。
郗道茂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王獻之已經去官署了，崔氏聽說昨晚王獻之要丫鬟叫疾醫，生怕女兒的身體不好，忙急急的趕來了，“阿渝，你身體不舒服？”
郗道茂吃完早飯後，正在喝牛乳，“沒有，昨晚孩子踢我了。”
崔氏望着女兒消瘦了一圈的小臉：“這孩子可比阿平會折騰多了。”
郗道茂摸了摸肚子，笑眯眯的說道：“阿母，我覺得這胎一定是個男孩。”
崔氏見郗道茂眉眼處盡是溫柔甜蜜的笑意，臉不由紅了紅，低聲勸道：“阿渝，你現在肚子都這麼大了，你們小心點……”
郗道茂愣了愣，才明白崔氏的意思，她臉紅了紅，“阿母，我們沒有……”
崔氏笑了笑，“你和子敬是少年夫妻，恩愛也是常事，只是你現在身子不同，能剋制的地方還是剋制一下。”
郗道茂哭笑不得的點點頭，她知道這種事情越辯解越引人誤會，她忍着牛乳的腥味，一口氣把一碗牛乳全喝完了，還緊緊的捂着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吐出來。
“若是別想吃就別吃了。”崔氏見郗道茂吃的這麼辛苦，心疼的勸道。
“不，這個吃了對孩子好。”郗道茂搖了搖頭，她腿會抽筋就是缺鈣的表現，古代又沒鈣片給她吃，她就只能吃牛奶補鈣了。
“你啊！”崔氏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這丫頭從哪裡聽來的，硬是說牛乳對孩子好，一定要天天吃，“對了，阿乞前幾天寫信過來，說是過幾天要建康。”
“真的？”郗道茂欣喜的問，“他什麼時候來？”
崔氏笑道：“還不清楚，說是等京口的事情處理完就來。”她想了想說：“我這幾天去把家裡的宅子整理一下，等阿乞來了，我們就搬回家裡去。”
“爲什麼不住這兒？這兒離阿兄家也近啊！”郗道茂不解的說。
“傻孩子！哪有岳父岳母長住在女婿家裡的？”崔氏失笑，“你父親還要暫時在建康住上一段時間呢！”
“咦？阿父不回幽州了？”郗道茂問道。
“暫時不回。”崔氏搖了搖頭，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他說這半年都會留在這兒。”
“那太好了。”郗道茂欣喜的想到，阿父這幾年一直在幽州，跟阿母常年分居，再恩愛的夫妻感情都會淡下來，“阿母，等阿父下次再去幽州，你就跟過去吧！以前是因爲阿乞還小，你要照顧阿乞，現在阿乞都快成親了，你哪能一直照顧着他？”
崔氏搖了搖頭淡笑道：“都老夫老妻了，哪能一直膩在一起？不是被人看笑話嗎？”
“這有什麼。”郗道茂不以爲然的說：“你跟阿父才幾歲啊？哪能算老夫老妻？再說別人想法關我們什麼事情？我們又不是黃金，哪能讓人人都喜歡我們？”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崔氏又好氣又好笑，但心裡也微微一動，阿渝說的也對——“對了，五天後你阿嫂想去靜安寺上香，讓我問你，你要一起去嗎？”靜安寺就在建康城郊附近，來回不過一個時辰而已，崔氏纔敢讓女兒出門。
郗道茂這些天悶在家裡也無聊，“等子敬回來後，我先問問他在說。”
“你最近倒是懂事多了。”崔氏打量着女兒，“都知道有事跟子敬商量了。”
“哪有！”郗道茂嘟着嘴，“我什麼事不找他商量？”
崔氏笑而不語，女兒、女婿感情越來越好，自然是她樂成其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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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你什麼開始信佛教了？”郗道茂等周氏給上完香之後，笑着問道。
“你阿兄沒事就在我耳邊說佛教，時間久了，我就跟着他一起信佛了。”周氏笑着攜着郗道茂在寺廟裡散步，“累了嗎？我們去廂房歇息一會？”
“好啊。”郗道茂這幾天腿老是抽筋，她也不敢在寺廟裡多走，平時在家的時候，她總是找了兩個身強力壯的粗使僕婦扶着自己散步的。
“說起來，我還帶了一個人過來呢。”周氏說。
“哦？什麼人？”郗道茂好奇的問道，同周氏回了廂房之後，就見一名年約十二三歲左右的粉衣少女婷婷向她和周氏行禮，“姐姐、郗夫人。”
郗道茂偏頭笑道：“阿嫂，這位小娘子是？”
“她是是我二舅舅的女兒，小字靈妃，這幾天這樣舅舅來建康，就讓她過來陪陪我。”周氏含笑介紹道。
“原來是阿嫂的妹妹，難怪生的這麼出色。”郗道茂笑着從手上取下一隻玉鐲當做見面禮給了趙靈妃。
趙靈妃臉色微紅的謝過郗道茂，乖巧的站在周氏的身邊，郗道茂側頭望着周氏，心頭微微一動，這時候帶過來給她看，難道……
“我不會跟你們回去的，你走吧春芳歇！”清冷的聲音從窗戶外傳來。
郗道茂和周氏同時一愣，怎麼還有人？
“郡主，難道你真要在這地方苦熬一輩子？”老婦沙啞的聲音傳來，“您才幾歲啊！側妃也是爲了您打算啊！”
“她要是爲我打算，爲什麼答應讓一個白癡過繼？桓濟這輩子爲桓家出生入死，虧他們也做得出來！”那聲音說道最後微微哽咽了。
怎麼是她？郗道茂同周氏面面相覷。
“我的傻郡主，你難道還想爲桓大人守寡一輩子嗎？過繼一個兒子，是爲了讓桓大人將來有香火可以供奉，又不是爲了給你養老用的。”老婦安慰司馬道福，“老婦看過那孩子了，他也不是頭腦不好，只是性子膽小一點而已。側妃這麼做，也是爲了郡主你啊！”
“爲我？她是爲自己吧！桓濟才死了幾天！你們就一個個巴着我改嫁！”司馬道福冷笑道：“你們別忘了，我還在守孝呢！”
“郡主，您怎麼能這麼說側妃呢！”老婦焦急的說，“當孃的那個不是爲自己女兒打算的？你可是側妃娘娘唯一的孩子啊！”
司馬道福沒有理那老婦人，只是低低的說：“早知道……早知道我當初就不攔着他納妾了……也不至於讓他現在連個像樣的送終人都沒有……”
“郡主！”老婦人大急，“郡主，老婦知道您傷心姑爺的死，可是你再傷心，也不能老是待在這苦地方不走啊……”
郗道茂聽到這兒已經聽不下去了，對着周氏輕輕的搖頭，周氏點點頭，同郗道茂一起無聲的出了廂房，等兩人上了牛車之後，周氏輕嘆一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唉！若是桓濟泉下有知，知道郡主今日這番話，他也瞑目了。”
郗道茂輕輕的說：“人都死了，怎麼可能知道呢？就該活着的時候讓他知道啊！”
周氏長嘆：“郡主那麼驕傲的人，若不是桓大人過世了，她恐怕也不會……”
郗道茂突然現在很想見到王獻之，她往車窗外望了望，“還有多久纔到家？”
“阿渝你身體不舒服？”周氏關切的問道。
“沒有。”郗道茂笑了笑，“我只是隨口問問。”就算現在回家，王獻之也還在官署呢！她見周氏欲言又止的模樣，想了趙靈妃，不由有些爲難，“阿嫂，阿乞未來的妻子，阿父、阿母心裡已經有數了。”
“靈妃這孩子是我二舅的庶女。”周氏微微笑道，郗恢是郗曇的唯一的嫡子，趙家可沒想過要郗恢正室夫人的位置。
郗道茂疑惑的望着周氏，“阿嫂，難道趙大人想讓靈妃做妾？”
周氏點了點頭，“是的。”她頓了頓說，“靈妃雖是庶出，可從小在我二舅母身邊長大，同嫡女都是一般教養的，我舅母把她當親生的女兒一樣，也不願意隨便讓她嫁人，給阿乞當妾，總比嫁給別人好。”
郗道茂想了想道：“這事我可做不了主，我只能回去跟阿母說一下。”
周氏笑道：“那就勞煩你了。”周氏心裡有數，納妾不是娶妻，只要郗道茂肯開口，這事就成了一半了。郗恢已經公認的郗家北府軍的下任掌權人，靈妃能當上郗恢的妾，對趙家對自己都有好處，再說當郗恢的妾，總比隨便嫁個人好。
郗道茂想起趙靈妃那還帶着幾分的稚氣的小臉，不由微微搖頭，還是個孩子呢！不過她也明白，對於士族而言，女兒不過只是聯姻的工具而已，別說是庶女了，就算是嫡女，也是可以犧牲的。自己的庶姐郗道薇之所以能找到一個好人家，一來是阿母心善，二來也是因爲她是長女，又跟自己年紀差不多，阿母不願意因爲她而讓別人看低自己。
“阿渝！”就在郗道茂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聽到了王獻之的聲音。
郗道茂一開始以爲自己聽錯了，可牛車突然停了下來，車簾掀起，王獻之站在牛車外微微笑道：“阿嫂、阿渝。”
“子敬？你怎麼來了？”周氏驚訝的問道。
“我下了官署，聽說你們去了靜安寺，想靜安寺離家也不遠，就過來接你們了。”王獻之說。
周氏抿嘴笑了笑，輕輕的推了推郗道茂：“快去你郎君的車上吧。”
郗道茂在周氏的打趣下，紅着臉下了牛車，王獻之扶着郗道茂坐上了自己的牛車，“累了嗎？”他柔聲問道。
郗道茂聽着王獻之的溫言軟語，伸手緊緊的摟着王獻之的腰，“子敬。”
“嗯？”
“沒什麼。”郗道茂仰頭笑道：“我就叫叫你。”
王獻之低頭用鼻尖輕蹭她的鼻子：“調皮！”
“你不喜歡？”郗道茂眨了眨眼睛。
王獻之見妻子難得的媚態，心裡微微一動，低聲笑道：“我當然喜歡。”說着輕輕的吻上了那潤潤的紅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