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節 尾聲(3)

簡王妃孃家也是世族大家。可簡王乃是堂堂親王,簡王妃的繼妹做了偏妃,也不辱沒家族,於是,簡王妃的家族就同意了

只有簡王妃不同意。

三妹懷了孕,簡王妃讓人瞞着簡王,自己派人,說去接三妹到府上,卻偷偷將她弄走。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而後,那三妹就死了,還生了個女兒。

那個女兒,就是含卉。簡王妃叫人拿去弄死,只當神不知鬼不覺。

這些,簡王原本不知道的。簡王那時候還在到處找那個小姨子。

但是,簡王妃家裡其他人知道這隱情。

他們總不能因爲那個三姑娘犯了錯,就和簡王妃鬧翻,所以也藏着沒說。

而簡王妃的其他姊妹們,知道她這個人狠辣,從此就斷了和她來往。

簡王妃心裡有了這個隱情,憋了十幾年。後來年紀大了,又因爲女兒婚姻不幸觸動心事,引起了精神病。

害死了人,總是怕有鬼靈來索命。這些話,她無法跟任何一個人傾訴,日復一日,就得了病。

簡王一開始並不知情。

而後,簡王妃的病情越來越重,最終不知不覺把這段往事告訴了簡王。

簡王思念曾經的情人,更想找到那個丟失的女兒。

他心想,那孩子多半是死了吧?

顧瑾之無意間發現了含卉。她當時,只是天馬行空的想,含卉會不會和簡王府有點關係?畢竟含卉眉宇間很像簡王妃。

然後,她就派人私下裡去找了含卉的養母。

含卉的養母把含卉身份告訴了顧瑾之:含卉是一位在大戶人家做下人的同鄉抱出來的,說要弄死。那位同鄉很可憐含卉,就把含卉交給了她的養母。

含卉的養父母,成親四年無子。他們夫妻善良,那位同鄉又給了點銀子,他們就收下了含卉。含卉到了家裡。沒過半年,含卉的養母就懷孕了。

含卉養父母都覺得含卉是他們的福星,從此就真的待她像親生女兒般。

當初他們收養含卉,含卉襁褓裡是有個玉佩的。

不管日子多難。含卉的養母都捨不得賣了那玉佩來換口糧,寧願餓死。

那位善良的老婦人,總是盼着將來有一天,含卉的家人會來找她。這樣,含卉也能過上好日子,她知道含卉出身不簡單。

顧瑾之派人去要那塊玉佩,那位老婦人知道廬陽王府乃是含卉的主子家,就給了。

那塊玉佩,乃是當年簡王給自己小姨子定情信物。

顧瑾之一直留着,直到簡王府的人找到廬州。來討要當年朱仲鈞偷了他們的鐵礦。

直到兩個月前,朱仲鈞的大軍到了河南,他才把含卉和玉佩交給簡王。

簡王想要這個女兒,他一直對含卉母女有愧,不管朱仲鈞開出什麼條件。簡王都需要接回含卉的;而簡王世子沒有反對,因爲他不想含卉流落在外,這樣對他逝去的母親和簡王府的聲譽皆有損。

所以,簡王府和朱仲鈞結盟了。

****

結盟了兩個月,他們就快要打到了京城。

京裡卻突然加強了抵抗。

不僅僅如此,不少的文臣都被判了流放。

朱仲鈞和他的謀士一開始還以爲,這些文臣都是主張放棄抵抗。才被判流放的。

後來,燕山說:“爹爹,爲什麼要流放他們?直接關起來,豈不是更好?現在流放,難道不怕咱們收攏人才嗎?”

朱仲鈞心裡也早有這個疑惑了。

但是他沒有說。

因爲這個當口,他不能容忍任何變故。他怕有什麼不好的事。影響大家的士氣。

燕山當面提出來,衆人就都看着朱仲鈞。

朱仲鈞只得道:“那叫京裡的探子,查查這些流放大臣的底細......”

流放的大臣,大都是三品和四品的文臣。

一查才知道,他們根本沒有主張放棄抵抗。

所以。他們被流放,更叫人摸不着頭腦。

“......聽說弘德帝病倒了,如今乃是皇太后垂簾聽政,輔佐大皇子。”沒過兩天,又有探子回稟說。

朱仲鈞父子三人同時有點怔愣。

他們都知道,顧瑾之就在皇太后身邊。

難不成和顧瑾之有關?

京城最近人心惶惶。

不少人舉家北遷逃命。

而皇帝病倒之後,皇太后垂簾聽政,輔佐長皇子,突然之間流放了十幾位文臣,叫人摸不着頭腦。

袁裕業也是糊里糊塗的。

皇太后下令流放的大臣,既不是武將,也不是袁裕業派系內的,更不是什麼才幹大臣。

等這些文臣被流放,朝中徹底被武將掌控。

袁裕業漸漸明白了皇太后的意思,這是想靠武將來撐起朝廷。

結果,到了三月,京城還是被叛軍包圍。

堅持了半個月,就破城了。

破城之際,弘德帝發病而亡。

袁裕業被抓。

朱仲鈞父子進城後,立馬衝到了宮裡,到處找顧瑾之。

卻沒有顧瑾之的身影。

朱仲鈞急得眼睛都紅了。

“......爹,娘是不是跟着皇后和太后等人逃了?”燕山道,“您別急。”

破城之後,京裡的錦衣衛,護送皇后和太后等人,逃離了京城,朱仲鈞的人已經去追了,遲早能追到的。

不管怎樣,朱仲鈞都需要把皇子們等人抓回來。

他需要有人禪位給他。

他起事打的名頭,是清君側,而不是謀逆。

如今袁裕業已經抓了,皇帝也死了,朱仲鈞總不能自己把自己擡上皇位。他需要先輔佐一位皇子,然後再讓那皇子禪位給他。

這樣,他才名正言順。

“燕山,你留下來處理事務,我帶人去追皇后他們。”朱仲鈞把宮裡翻了個遍。最後沒有找到顧瑾之,料想顧瑾之可能真的是被皇后和太后挾持而去了。

燕山錯愕。

“爹,如今百廢待興,您不能走!”燕山道。“我和二弟去追......”

朱仲鈞搖搖頭。

“我和你母親心有靈犀,我這次一定能找到她。”朱仲鈞說,“你去找,萬一錯過了,她又要吃苦。”

父子倆誰也沒辦法說服誰。

最後,卻又侍衛跑過來說,找到王妃了。

顧瑾之藏在冷宮的地窖裡。

城破那天,她就和傲雪藏了起來。她們對冷宮很熟悉。

冷宮旁人有個地窖,之前是儲藏菜蔬的,而後就廢棄了。一般人都不知道。顧瑾之曾經住在冷宮。她就把冷宮內外摸了個遍。

城破前一天,顧瑾之就有那種預感。

所以,她叫了傲雪,兩人先藏起來。

她們在地窖裡躲了三天。

直到顧瑾之隱約聽到了腳步聲。那種腳步聲,沉重又快速。不似宮裡的侍衛。宮裡的侍衛,哪怕是再快速奔走,腳步也很輕,這是規矩。

這種腳步聲,應該是廬州的人。

顧瑾之這才和傲雪,從地窖裡爬出來。

傲雪還擔心。

結果,她們出來一看。果然是廬州的。廬州的人,正到處找顧瑾之。

“人在哪裡!”朱仲鈞的聲音有點顫。

他帶着燕山和彥穎,往冷宮的方向趕去。他幾乎是飛奔着,只想趕緊見妻子一面。想到這裡,他眼眶裡噙滿了淚。

半路上,他們遇到了顧瑾之。

看到他們父子。顧瑾之先停住了腳步。她臉色蒼白,衣衫髒亂,狼狽不堪。她很不想這樣見他們父子,讓他們難過。

可她的丈夫和兒子們,也並不比她好。

他們剛剛進城。都是一身髒亂。

燕山和彥穎都變得高大結實。從戰火裡滾過的兩個兒子,目光堅毅,身軀挺拔,已經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了。

而朱仲鈞,白了半頭青絲。

ωwш▲TтkΛ n▲C〇

顧瑾之的眼睛陡然就溼了。

她站着沒動,朱仲鈞似陣疾風,快速奔向了她,緊緊摟住了她。

她幾乎被他摟得透不過氣來。

她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有點血腥味,仍是無法掩蓋那股子熟悉。

顧瑾之淚如雨下,她反手摟住了朱仲鈞的脖子,聲音哽咽道:“朱仲鈞.......”

“.......老婆!”朱仲鈞聲音嘶啞,溼溼的。

他們夫妻抱頭痛哭。

四周的杏花全部開了,此刻紛紛揚揚落下來,落在他們的臉上、肩頭、身上。那旖旎的清香,縈繞鼻端,爲這重逢添了幾抹豔麗。

四年了!

“你還活着!”朱仲鈞哭着說。

四年了,他們都是踩着刀尖討生活。可最終,他們都還活着。

天意成全,他還能再活着見到她。

顧瑾之的熱淚滾將下來。

夫妻倆相擁而泣,哭了半天,朱仲鈞才鬆開她。

燕山和彥穎上前,跪下給母親行禮。

顧瑾之視線裡,孩子們的臉龐都模糊了。

她在模糊中,看到了他們的眼眶也泛紅,淚水打溼了臉頰。

顧瑾之攙扶起燕山,再攙扶起彥穎。

燕山敏銳看到了顧瑾之行動不便,問:“娘,您的腿.......”

朱仲鈞和彥穎的目光,一時間都落在顧瑾之的腿上。

“.......有點跛足。”顧瑾之儘量輕描淡寫。

可是她仍感覺氣氛一窒。

“彤彤呢,彥紹呢?”顧瑾之最關心的,還是當年彤彤和彥紹,有沒有被朱仲鈞救回去。看到燕山和彥穎,不見彤彤和彥紹,顧瑾之心裡涼了半截。

“他們還在壽城!”燕山忙解釋,“娘,彥紹和彤彤太小,咱們行軍不能帶着他們。”

這四年來,燕山已經蛻變得分外成熟老練,儼然是朱仲鈞的左膀右臂。

最終,顧瑾之一家人,先住在了平就殿。

當年顧瑾之和朱仲鈞成親,就是住在這裡。

這裡對他們而言。意義非凡。

大軍剛剛進城,一大堆事要處理。

朱仲鈞找到了顧瑾之,心裡重擔放下,就先去處理大事了。顧瑾之一個人留在平就殿。等處理完事,他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平就殿。

他做得最多的,就是躺在顧瑾之懷裡。

他多次對顧瑾之道:“這一路上,我經常做夢。夢到你,我就會想起之前去你們大學看你的模樣。天氣很暖和,草地軟軟的,我枕着你的腿打盹。你在看書,陽光照在你的側臉上,你臉上都有金光......”

顧瑾之記得這件事。

他曾經說過的。

他說,他暗戀顧瑾之的時候。偷偷去她的大學看她。結果,在學校草坪上,看到顧瑾之和前男友相依看書。

那場景印象深刻,他早已代入了他自己。

破城第四天,朱仲鈞把弘德帝的四兒子找了回來。

四皇子今年三歲整。正是能擡上皇位,又不可能做皇帝的年紀,是朱仲鈞最需要的人。

而其他人,包括譚太后和李皇后等,全都沒有回來。

到底爲什麼沒有回來,誰都清楚,卻沒有人去點破。這些人回來。反而是麻煩,還不如不回來,朝廷更加安穩。

一路跟隨朱仲鈞的晉王,在破城之後,找到了他的母妃德太妃。晉王並沒有其他想法,他如今想的。僅僅是再見他母親一面。

他還有個小妹妹,他也想找到她。

然後,他想帶着母親和妹妹,去晉王自己的封地,過些簡單日子。他母親十四歲進宮。從此就再也沒有出宮過。

顧瑾之也是這四年來,第一次見到德太妃。

德妃蒼老了不少。

她由晉王攙扶着,到平就殿來看顧瑾之。

顧瑾之起身迎接她。

看到顧瑾之一跛一瘸的,德妃失聲哭了起來。

德妃自己,也蒼白了頭髮。她虛弱得厲害。四年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光陰,卻是她們生命最大的坎兒,幾乎摧毀了她們曾經的容顏。

顧瑾之也哭了。

她和德妃坐下之後,晉王就在外殿等候,只留了顧瑾之和德妃說話。

“......先皇去世之後,我便想,這輩子大約就是這樣了。每次練字、繡花、吃飯睡覺,逗逗雀兒。不成想,後半生,居然過得這麼驚心動魄,沒有一刻安心的。”德妃眼淚收不住。

這四年,她也吃了很多苦頭,和顧瑾之相似。

她被限制自由,關在宮裡。宮裡那些勢利眼,對她並不好,吃住皆苛待她。

“如今,總算到了頭......”德妃道,“晉王對我說,他要向王爺辭行,回封地去。我想跟着他去。當年,就該跟了他去的。”

當年並不是德妃不想走,而是弘德帝不讓。

那時候,弘德帝很防備晉王,自然要把他母親留在京裡,將來若是晉王有什麼不良居心,他母親就是人質。

德妃卻是一直想走的。

“六姐,你保重!”顧瑾之道。

物是人非,到了今天除卻一聲保重,再無別話。

“你也.......”德太妃頓了下,最終還是道,“你也保重!先恭喜你!”

顧瑾之眼角泛起了淚光。

第二天,晉王和德妃就離京了。

顧瑾之去門口送他們。

半年後,朱仲鈞將一位王氏世家女,嫁給了晉王爲正妃。晉王妃端莊嫺靜,和德太妃很投緣,婆媳感情很不錯。

一年後,晉王妃就生了個女兒。而後,又添了幾個孩子。晉王除了正妃,也有兩房偏妃,兒女成羣,縈繞膝下。

德太妃真正過起了安享晚年的日子。

直到十年後,德太妃才壽終正寢。

那十年裡,晉王每次進京,都會把德太妃的消息,告訴顧瑾之。德太妃甚至會給顧瑾之送些小禮物。

顧瑾之也會託晉王帶禮物給德太妃。

只是,顧瑾之一生,再也沒有見過她。

*****

弘德十一年的六月,朱仲鈞登基爲帝。

之前,他輔佐了弘德帝的四子爲皇帝。

五天後,新皇帝禪位於朱仲鈞,連個年號都沒有取。這種掩耳盜鈴,也沒人多說什麼。

次年。改年號景治。

顧瑾之被封爲皇后。

燕山立爲太子,彥穎封爲雍王,彥紹封楚王。

雍王和楚王都授予金冊金寶,歲祿萬石。只是。不再賜護衛軍。他們可以選擇留在京裡,也可以選擇去封地。

彤彤封爲靜樂公主。按照之前的慣例,公主應該授予金冊,歲祿兩千石。可是朱仲鈞疼愛彤彤,封彤彤爲靜樂公主之後,歲祿九千石,幾乎和她哥哥們齊平。

顧瑾之的父親、叔伯和兄弟、堂兄弟,全部封了侯。

顧瑾之的母親宋盼兒,也封了秦國夫人。

朱仲鈞對顧瑾之家人的封賞,幾乎到了過分的地步。

不少朝臣建議他。不要如此厚賞顧家。

朱仲鈞沒有聽。

顧瑾之也勸他:“要是將來顧氏恃寵而驕,你也難做,我也難做,何必這樣重賞?”

“......你受了這麼多的苦,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朱仲鈞輕輕吻了她的面頰。道,“只要我能想到的,我能做到,我都要給你。”

顧瑾之心裡軟軟的。

她無奈嘆了口氣。

看到他半花的頭髮,她輕輕拂過他鬢角,摟住他,低聲道:“你還在我身邊。就是給了我最好的!”

饒是如此,朱仲鈞還是極盡所能,封賞顧家。

顧家衆人都進宮謝恩。

當然,也有點不滿。

顧瑾之的母親宋盼兒,對朱仲鈞封賞顧瑾之的庶弟顧琇之很不滿意。

宋盼兒也知道,抱怨的話。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所以她非常隱晦的提及:“琇哥兒也太年輕了些。這樣封賞他,只怕他會不知輕重了,反而辜負了陛下和娘娘的疼愛。”

顧瑾之的十弟和十一弟也各自封侯,食俸祿。宋盼兒也沒覺得小十和小十一年紀小。

既然要封賞,自然就沒有丟下八弟顧琇之的道理。

顧瑾之知道母親所想,道:“娘,連堂兄都封侯了,何況是親兄弟?琇哥兒和煊哥兒他們,到底是一脈血親,將來也能相互幫襯。您放心吧,若是琇哥兒不知好歹,還給他生母洪蓮討封號,我就不依了。”

宋盼兒心裡的小九九被女兒道出,有點不好意思。

她轉移話題,問顧瑾之的腿:“......如今靈活幾分了嗎?”提到顧瑾之的腿,宋盼兒心裡就發酸,眼淚忍不住,“你這苦命的孩子......娘將你捧在掌心,長到這麼大,居然吃了這些苦。”

顧瑾之這腿,已經不可能再好了。

但是朱仲鈞不肯死心,仍讓林翊給顧瑾之醫治,這些日子,顧瑾之都在鍼灸和吃藥。她是既無奈又心酸。

“靈活了幾分......”顧瑾之道。

這是標準答案。

只有這樣回答,關心她的人心裡纔會好受些。

其實呢,並無起色。

“那就好!”宋盼兒聽到這話,臉色明亮起來,欣慰舒了口氣。

提到顧瑾之那條跛足,自然會想到她之前吃得苦,宋盼兒眼淚壓抑不住,“可憐你,那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守得雲開見月明嘛。”顧瑾之笑道,“娘,最要緊的,是我熬過來了,咱們母女還能一處說話!您別傷心。往事似風散,都過去了。”

宋盼兒抹了抹淚,心裡仍是有幾分悵然。

從宮裡出來,宋盼兒直接回了家。

她的兒子們都封了侯爺,皇帝也重新給他們賜了宅子。

孩子們都成了家,各自搬了出去。

只有顧煊之一家人跟着宋盼兒和顧延臻。

這次他們回京,顧琇之求宋盼兒,要帶着洪姨娘回來。宋盼兒當時是不同意的。當時想到,洪姨娘到底是顧琇之的生母,不准他盡孝道,將來會不會給自己的兒子們留下不好的印象,覺得宋盼兒這個母親太薄情?

考慮到自己的聲譽,宋盼兒同意了。

年輕的時候,活得很恣意,到了老年,宋盼兒反而處處顧念身份。

她回到家。正好顧琇之也過來請安了。

明日是他的長子週歲,他請宋盼兒和顧延臻過去主持抓週禮。

“......請母親和爹爹過去熱鬧熱鬧。”顧琇之道。

“好啊......”宋盼兒淡淡說。

顧琇之成親已經六年了,生了三個女兒,去年才生了個兒子。正是高興的時候,宋盼兒也不想掃興。

顧琇之長子的抓週,顧瑾之也派人送了禮。

宋盼兒去了。

作爲皇后娘娘的母親、秦國夫人,自然所有的目光都在宋盼兒身上。

人人都奉承宋盼兒。

洪姨娘連露面的機會都沒有。

抓週過了之後,客人散去,顧琇之自己一家人吃晚膳,洪姨娘說不舒服,沒有來。

顧琇之的媳婦對那個小妾出身的婆婆,並不看重,只是表面上敬着洪姨娘。心裡還是偏向宋盼兒,只說宋盼兒是她婆婆。

聽說洪姨娘不舒服,顧琇之媳婦說:“只怕是今日累了,讓姨娘歇了吧。”

洪姨娘今日沒有露面,怎麼會累了?

顧琇之沒有說什麼。晚膳後卻去看洪姨娘。

洪姨娘眼眶紅紅的。

“姨娘,您這是怎麼了?”顧琇之問。

洪姨娘抹去的眼淚,頓時又涌了上來:“看到你如今這般爭氣,娘高興呢。”

顧琇之私下裡,仍不肯叫聲娘,一直都是姨娘、姨娘這樣稱呼洪蓮。

但是洪蓮都是自稱娘。

“那是聖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典。”顧琇之道。

“唉......”洪姨娘嘆氣哭道,“你如今出息了。娘不知道多高興!若不是皇后娘娘,哪有你的今天?只是,你雖然出息了,心裡也該有娘......”

“姨娘,我何曾不將您放在眼裡?”顧琇之笑道。他能猜測到洪姨娘接下來要說什麼的。

他不想洪姨娘真的說出來。

畢竟,洪姨娘生養了他一場。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阻攔。洪姨娘已經說出口了,“你如今也是貴爲侯爺,你娘這般低賤,你哪裡有臉?你也該求求皇后娘娘......”

洪姨娘也想要個誥命。

夫人她是不太敢想的。

但是依着顧琇之如今的地位,給她請封一個淑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姨娘!”顧琇之豁然站起了身子,正色看着洪姨娘,“這話,您別再提了!若是您覺得京裡住得不舒心,不如回延陵府去吧?”

洪姨娘愣住,臉色大變,伏案痛哭。

“你這般不孝!”洪姨娘哭訴道。

“姨娘,您這樣說話,叫我如何盡孝?母親什麼脾氣,您最是知道的。皇后娘娘爲什麼這般看重我?只因我和九弟要好。

九弟和皇后娘娘當我是親兄弟,我卻明知母親忌諱,反而去惹母親生氣?我若真是去替姨娘求了誥命,置母親於何地,又置九弟和皇后娘娘於何地?生恩重,還是養恩重?姨娘要至我於不仁不孝的地步,反而怪我不孝嗎?”顧琇之一字一頓,狠狠說道。

說罷,他轉身出去了。

留下洪姨娘一個人,怔愣在那裡,連哭都忘了.......

***

朱仲鈞登基半個月,把該封賞的將領、親戚封賞了一圈之後,就將朝事拉上了正軌。

弘德朝的武將,大多入了大牢,判了刑,不是死就是流放。靠造反起家的朱仲鈞,不需要武將。反而,他需要文臣來治理國家。

顧瑾之就給跟他說:“......我記得你曾經多次提及京裡能力卓越的大臣們。上次,太皇后垂簾聽政時,我把我記得的能臣們,都攛掇譚太后流放嶺南了。你現在,把他們再召回來,委以重任,他們就不會抵抗你,反而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朱仲鈞緊緊摟住了她。

在那個時候,她沒有想着流放武將,因爲她知道,朱仲鈞能打進來,只是時間問題。

她需要做的,就是替朱仲鈞留住治理江山的人才。

人文有氣節。

錢未必能拉攏那些文官。

但是前朝將他們流放,他們滿腹委屈。朱仲鈞再將他們接回來,這是厚恩,他們是無以爲報的。

顧瑾之當初就能想得那麼遠,朱仲鈞非常感動。

流放的那些大臣。朱仲鈞並沒有一下子全部接回來。

他先接了兩個比較溫和的大臣,給他們加官進爵,封妻廕子,讓滿朝都知道新皇帝惜才。而其他在流放的文臣們,心裡就添了幾分盼望。

哪怕再頑固,也能慢慢融化。

朱仲鈞花了半年時間,才把這些大臣都召回來。

他們沒有罵朱仲鈞亂臣賊子,反而全心全意輔佐朱仲鈞,替朱仲鈞歌功頌德。這是後話了。

朱仲鈞登基的一個月後,就是處理袁裕業的事。

朝臣和百姓。都把弘德朝滅亡的過錯,推到了袁裕業身上。袁裕業闔府被抄家,十歲以上的男丁全部被處以斬首,女眷充作官妓,十歲以下的男丁流放廣西。

袁裕業行刑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初一。

就在七月初一之前,顧瑾之的四姐顧珊之突然回京了。

她的長子,已經十三歲了。

她和袁裕業和離,也整整十五年。

她如今再回來,大家都以爲,她要替袁裕業求情。

顧家大夫人對她說:“......你可別再糊塗了!你若是替他求情,豈不是冷了姑爺的心?再說。你可知道他曾經多次要至你顧家於死地?有次害你大哥,還差點得手!皇后娘娘四年前被擄了京裡,路上落胎,而且至今有點腿不便,都是袁裕業助紂爲虐。

你若是開口求情,別說皇后娘娘不高興。咱們顧家也不認你!”

顧珊之淡淡嘆了口氣,道:“大伯母,你太輕看了我......我並非想回來求情。我只是,想回來看他行刑.......”

大夫人愣了下。

果然,到了七月初一。袁家衆人被拉到菜市口砍頭時,顧珊之帶着長子去看了。

她站在比較靠前的地方,能看清袁裕業的臉。

她攥住了長子的手,有點緊。

袁裕業神色傲然,一臉不屑,對赴死毫不在意。

而袁家其他人,或悲痛、或悲憤、或恐懼,只有袁裕業神色淡定。他高傲昂着頭,冷然看着這個世間。

他也輕蔑掃視了眼人羣。

然後,他就看到了顧珊之。

他輕蔑神態盡收,表情怔愣住。

他以爲是自己看錯了,微微闔眼,再盯着顧珊之看。

確定是顧珊之,袁裕業臉上瞬間被各種情緒充滿:震驚、憤懣、悲痛、憎惡。這些表情一一閃過,最後,只剩下一縷哀痛。

他衝顧珊之笑了笑。

顧珊之面無表情,腿卻軟了。

她的長子攙扶着她。

她這一輩子,就是解不開對袁裕業的心結,她心裡一直恨。她曾經是愛極了袁裕業和袁家的傾其所有對他們好,最後,袁家卻辜負了她。

哪怕是和離,始終意不平。

她想,看到袁裕業落了這般下場,她的心結才能解開,所以她回京了。

但是此刻,她情緒涌動,自己也辨不明。

袁裕業衝顧珊之笑了笑,見顧珊之臉色剎那白了,袁裕業就知道,她心裡還有他的。

眼睛頓時就溼了。

袁家被抄家、女眷充官妓的時候,袁裕業的母親和妻子自盡,那時候他都沒有哭出來,他覺得很好,她們走了,守住清白,少受點苦,反而不錯。

他並不悲傷。

整個過程中,落得這樣下場,他也不後悔。

直到他看到人羣裡的顧珊之,澀意止不住,他的眼眶噙滿了淚,顧珊之的面目變得模糊。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想把她看得更加清楚些。

他這麼直勾勾盯着看,讓顧珊之心裡起了滲意。

顧珊之後退了兩步。

最後,行刑時辰快到了,袁裕業突然淚如雨下。

他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

他嘴脣喃喃開啓,說了句什麼,沒人聽懂。

只有顧珊之知道,他在說:珊之......

爲什麼要叫她?

顧珊之只是看熱鬧的。她需要知道他不得好死,需要知道他有了報應,這樣她才能放下她心裡的不甘,繼續前行。

可是這一刻,她這輩子只怕更加放不下了。

袁裕業,他是故意的吧?

他知道她的性格,所以他吃準了她?

那血淋漓的腦袋滾下來,顧珊之仍能看到他眼角的淚痕。

胸口的一口氣,使勁翻滾着,顧珊之倒了下去。

“娘!”她的長子接住了她,帶着她擠出來人羣。

人羣只當顧珊之是怕了,才暈厥的。

顧珊之從刑場回來,茶飯不思。

大夫人既氣她不爭氣,又擔心她。她千里迢迢從江寧趕到京城,就是爲了看袁裕業被砍頭,這意味着她是下了狠心的。

如今又這幅憂愁模樣,自然是發生了點什麼。

顧瑾之卻聽母親宋盼兒聽,顧珊之回京了。

她也很想見見四姐,就把顧珊之請到了宮裡。

見顧珊之一副無精打采模樣,顧瑾之問她:“四姐是哪裡不舒服?”

顧珊之在顧瑾之面前,有了幾分怯意,不自然,卻也把那天刑場發生的事,告訴了顧瑾之:“......臣妾不知道他爲什麼哭。只是臣妾現如今,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他哭的樣子。曾經做夫妻的時候,他都沒有爲臣妾哭過的......”

說到這裡,顧珊之的聲音也哽咽住了。

她連忙抹去眼角的淚光,整了整心情,繼續道,“皇后娘娘,臣妾失態了。”

“......本宮聽聞,袁家抄家的時候,袁老太太和他自己的太太自盡,他都不曾落淚。”顧瑾之慢慢道,“他心裡,只怕是對四姐有愧......”

這話一說出口,顧珊之就感覺自己的心頭,萬針齊攢般的疼。

但是那股子猛烈的疼過後,壓抑在她心頭多日的陰霾,漸漸散去。

她好似鬆了口氣。

十幾年難以平息的一口氣,終於慢慢透了出來。

原來,他也有過情。

顧珊之只需要知道這點,就足夠了,總算彌補了之前近十年對他的付出.......

她似乎甘心了,終於可以心平氣和回江寧了。

她這次北上,爲的就是這個。

第380節 貪念第68節 誅殺第339節 借錢第358節 兄妹第275節 遣送第459節 劍拔第401上當第83節 嫉妒第252節 精明第475節 禮物第172節第123節 不敬第36節 才疏第487節 嘲諷第279節 私奔第359節 重傷第465節 生日第436節 添油第314節 偷吻第443節 打人第367節 重逢第74節 許諾第9節 藥到第7節 激將第284節 將軍第201節 利用第45節 峻劑第383節 姜昕的姻緣第262節 家訓第496節 精心第507節 等待第56節 二虎第278節 止沸第170節 藥材第511節 擺正地位第541節 禮物第69節 逐客第321節 顏面第215節 泡藥第529節 是夜第374節 拜年第479節 新人第44節 藥鋪第243節 完美第13節 肯定第62節 生祠第333節 處置第239節 增援第479節 新人第56節 二虎第474節 誰的錯第463節 服軟第221節 高瞻第132節 見面第131節 因禍得福第107節 不捨第63節 急信第109節 毒手第460節 弩張第526節 託付第343節 保護第302節 角門第461節 拘束第406節 戀情第88節 牛乳汁第117節 讚譽第290節 束手第161節 首飾第530節 防微杜漸第405節 兒女親事第19節 數落第397節 意志力第362節 極端第324節 出擊第78節 陪伴第196節 登門第237節 譚宥第37節 確診第261節 昏睡第196節 登門第162節 逃不開第374節 拜年第350節 臆斷第514節 打殺第451節 久別重逢第67節 夜危第357節 拜謁第225節 達成第233節 抓週第503節 撒潑第546節 尾聲(2)第218節 熱極第402節 中意第367節 重逢第388節 種植第329節 諷刺第76節 爭端第517節 攏才第230節 姨娘第155節 除夕
第380節 貪念第68節 誅殺第339節 借錢第358節 兄妹第275節 遣送第459節 劍拔第401上當第83節 嫉妒第252節 精明第475節 禮物第172節第123節 不敬第36節 才疏第487節 嘲諷第279節 私奔第359節 重傷第465節 生日第436節 添油第314節 偷吻第443節 打人第367節 重逢第74節 許諾第9節 藥到第7節 激將第284節 將軍第201節 利用第45節 峻劑第383節 姜昕的姻緣第262節 家訓第496節 精心第507節 等待第56節 二虎第278節 止沸第170節 藥材第511節 擺正地位第541節 禮物第69節 逐客第321節 顏面第215節 泡藥第529節 是夜第374節 拜年第479節 新人第44節 藥鋪第243節 完美第13節 肯定第62節 生祠第333節 處置第239節 增援第479節 新人第56節 二虎第474節 誰的錯第463節 服軟第221節 高瞻第132節 見面第131節 因禍得福第107節 不捨第63節 急信第109節 毒手第460節 弩張第526節 託付第343節 保護第302節 角門第461節 拘束第406節 戀情第88節 牛乳汁第117節 讚譽第290節 束手第161節 首飾第530節 防微杜漸第405節 兒女親事第19節 數落第397節 意志力第362節 極端第324節 出擊第78節 陪伴第196節 登門第237節 譚宥第37節 確診第261節 昏睡第196節 登門第162節 逃不開第374節 拜年第350節 臆斷第514節 打殺第451節 久別重逢第67節 夜危第357節 拜謁第225節 達成第233節 抓週第503節 撒潑第546節 尾聲(2)第218節 熱極第402節 中意第367節 重逢第388節 種植第329節 諷刺第76節 爭端第517節 攏才第230節 姨娘第155節 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