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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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安陽城內炸翻了天。

月老廟裡,兩個男人指系紅線同拜月老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只半天工夫就傳遍了整個安陽城。有人認出其中一人是安陽城裡有名的曾大夫,有人放出風來說那曾大夫本就是男妓館中的一名男妓,有人說這男妓不要臉之極,藉着大夫之名不知騙奸了多少好人家的兒郎,有人說這男妓一身髒病,已害了許多人……總之這半天工夫裡,謠言越傳越是離譜了。

傷風敗俗,傷風敗俗,不知多少道學先生聽了謠言後氣得眼紅耳赤,一邊罵着一邊聯合起來告上官府,要官老爺將這等賤人提起治罪。高坐廟堂之上的官老爺一聽他的治下竟出此醜事,那還了得,當下一拍驚堂木,命衙役去將人索來。兩個衙役領命拿着鎖鏈去了,那幫道學先生罵罵咧咧地跟在後面,引得許多人注意,一聽是要捉拿那個冒充大夫的男妓,便有那自以爲正義的、想要看熱鬧的、好奇的人自發自動地跟上,片刻間竟聚集了一大羣人,浩浩蕩蕩往曾大夫的居所去了。

曾大夫此時正在套馬車,並不知自己將面臨怎樣的處境。

他今兒個起得晚了,醒來時已是日正當空,昨夜酒醉,頭痛欲裂的感覺讓他恨不能擡手在頭上用力敲幾下,只是身子比以往還要無力三分,連擡手都不能,面上禁不住露出幾分痛苦之色,便在這時,手上一熱,有人握住他的手掌,接着耳邊就聽到晉雙城緊張的聲音。

「沂華,你醒了?哪裡不舒服?」

這聲音令曾大夫身體一顫,猛地又睜開眼,入眼的卻是晉雙城一夜間變得憔悴的臉,下巴上冒出了幾點青色的鬍渣,向來整齊的衣服上滿是皺褶,倒像沒脫衣服睡了一晚似的,尤其是那雙眼睛,烏青發黑,眼裡透着擔憂,霧濛濛地隱含水光,好一副狼狽又可憐的模樣。

曾大夫試圖抽出手,卻因無力而作罷,任晉雙城緊緊握着,他只是有氣無力道:「你走便走了,又回來做什麼?」

「我錯了,沂華,我不該丟下你……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他半夜便來了,見曾大夫睡着,也不敢吵,便和衣在牀邊躺下,心裡各種情緒翻騰,一會兒擔心沂華不肯原諒他,一會兒想沂華這些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男妓,他怎麼也無法想象沂華會在什麼情形下去做這種事,大哥究竟逼沂華到什麼地步,一想到沂華曾經承受了怎樣的侮辱,他的心裡痛得像要裂開似的,難怪每當他親近沂華,總能感覺到沂華若隱若無的牴觸,沂華當年定是比他現下還要痛苦十倍百倍。

「說什麼原諒,我從不曾怪過你……只不過是夢醒了罷,從一開始,便是我錯了。我不應對你有非分之想,後來的事,不過是我違逆倫常所得的懲罰……」平淡至極的語氣,沒有怨恨,也沒有自哀,只有心死的寥寂。

十年前他不該遇見晉雙城,十年後他不該再將人救回來,錯一回是天意,錯二回則是自找,落到這樣的下場,他怨不了任何人。

晉雙城搖着頭,道:「沂華,你……你這麼說只會讓我更心痛……我不知道你吃了多少苦,以前的事忘了罷,我這就帶你走,走得遠遠的,到一個誰也尋不着的地方,好不好?」曾大夫望着他,脣邊逸也一抹苦笑:「你不在乎我做過男妓?你不在乎我得過髒病?你知道有多少男人上過我嗎……這具身體比陰溝裡的水更髒更臭,你真的可以不在乎?,」往事,不堪……不堪……他以爲逃出了上和南館便能重新來過,可是上天並不曾讓他如願,回到家的他不到半月身上便漸漸出現了病症,再怎麼小心地隱藏,仍是讓身爲醫者的父親發現了,一查看,竟是那見不得人的髒病,當場氣厥過去,醒來後拿起家法將他打得死去活來,氣過打過,還是留下這獨生子一條命,從此日以繼夜,翻查醫書,爲他尋找根治的法子,藥物不知用了多少,卻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半年後曾家老爺子終找到一個法子,卻還沒來得及驗證,便因耗竭精力,在一個雷雨夜裡一睡不起。承受不起接踵而來的打擊,他終於崩潰了,壓抑不住的痛哭失聲,不顧母親的呼喚,衝出了門,漫天的大雨洗不淨他一身污穢,他有何顏面存活於世,便讓天上的雷將他劈死,還他一個乾淨。是英兒將他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瘦小的幼兒淋着雨,蜷在樹下哭泣不止,見着狂奔而來的他,驀然綻開了歡顏,在驟然而至的閃電中,如一點微火,照亮了他,心中的某個角落。抱起這個孩子,他回頭,不能死,他還不能死。他若死了,老母孤苦誰來照顧?他任性一回,已無法再回首,又怎能任性第二回,再苦再痛也要活下去。用父親最後留下的法子,他潛心實驗,一年後終於將身上的病治好,活了下來。

如今,母親已不在,英兒也另有前程,他的路……也走到了終點……再沒什麼能讓他苟活於世。

「沂華……沂華……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不離開我。」晉雙城察覺了曾大夫眼裡的那一抹死意,恐懼地抱住了他的身體,「忘了吧……沂華,以前的事我們都忘了吧……我們重新開始……」

「我也想忘……本來我已經忘記了,是你……讓我重又想起來。雙城,我們之間不可能重新開始了,我和你……本就不該相遇,這段日子只不過讓我更確信這一點,你能陪我拜一回月老,我這輩子的夢便算圓了,也沒有什麼遺憾了。你走罷,你是連雲山莊的晉二爺,這裡沒人認得你,回去你仍有大好的名聲,莫被我壞了,走罷……走罷……」「沂華,我不要什麼名聲,我只要你不離開我……你不要離開我,我什麼都可以不要。真的,沂華…」

晉雙城大聲地吼了出來,卻見曾大夫只是緩緩閉上了眼,口中飄出一句「我累了」,便似要睡去再也不醒一般,他心中恍如被大槌重重一擊,一低頭吻上那張半失血色的脣,狠狠地,用盡所有的力氣,彷彿要把曾大夫的整個靈魂都吸吮進自己的身體裡。曾大夫漸漸身體抖了起來,想要推拒,可是手只擡起一半便無力地垂下。

不行……真的不行……他睜開了眼,用目光哀求一般地讓晉雙城放開他,可是晉雙城視如不見,用舌尖強逼着曾大夫張開口,靈巧的舌帶着強勢闖入了溫溼的區域,肆意的掠劫着每一寸土地。噩夢般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沒有了止嘔丸的效力,曾大夫再也忍不住,他昨日整天未曾吃過東西,只飲了一罈酒,這時泛上喉間的也只得一股酸水,苦中泛着酸臭的味道剎時間瀰漫了口腔,可晉雙城卻恍如未覺,將那股酸水一點不剩的吸吮而去。

曾大夫愕然,細細的眼在一瞬間睜大,怔怔地望着晉雙城,四目相對,一驚疑,一堅定。

良久,一吻結束,平息了喘氣,晉雙城擡起身,望着曾大夫一字—頓道:「我說過,我不在乎,只要是你的一切,我都可以接受。我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我猜得出,一定是大哥對不起你……既然你放不開,我現下便去找大哥與他說清楚,從今往後,我晉雙城與連雲山莊斷絕關係,若連雲山莊有人再對你不利,便是我晉雙城的敵人。等我回來,我帶你走。」

「不……」曾大夫試圖抓住晉雙城,卻只察覺一片衣角在手中滑過,眼前一花,晉雙城已走得遠了。靜靜地躺在牀上,不知不覺,曾大夫眼前已是一片迷濛。

真的可以走嗎?前面還有路可以讓他走嗎?一滴淚滑落面龐,爲什麼每每在他絕望心死的時候,總有一抹希望擺在眼前,再試一回,反正他己沒有什麼可再失去的了。

手腳一點一點地恢復了力氣,他從牀上爬起來,走到院中,套起馬車。不知爲什麼,平日裡溫馴的馬顯得極爲不安,搖晃着腦袋不肯安分地讓他套上繩子,花了好大力氣,仍是不成,曾大夫終於沒了氣力,坐在一邊,眼神虛無的望着頭頂一片藍天。

大門突地讓人用力推開,一個人影衝了進來四處亂竄口中大喊「師傅」。

曾大夫回過神,望着一臉驚駭的少年,擰起了眉緩緩道:「你都這麼大了,怎還不穩重些?」

「師傅!」英兒看到曾大夫,立刻衝了過來,嚷道,「師傅,你快逃,有人要來抓你,快逃啊!」

曾大夫一愣神,而後苦笑起來,來得還真快,竟連一天都不能等。

「師傅,您快逃啊,他們……他們說要打死你……」英兒見曾大夫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急得扯起曾大夫的衣袖,便將他往門口拉去。曾大夫先前耗了太多力氣,竟連英兒也掙不過,被他一路拉到了大門口,一眼便看見一大羣人浩浩蕩蕩地轉過街角。

英兒驚呼一聲,拉着曾大夫退回門內,將門關緊,然後急得團團轉。

「怎麼辦?跑不了,怎麼辦?」

曾大夫看他焦急萬分的樣子,眼裡一熱,便道:「英兒,你爬牆出去罷。」「對了,爬牆。」少年一拍手,拉着曾大夫便往牆邊跑,曾大夫輕嘆一聲,道:「英兒,我便是從牆上爬了出去,也跑不遠,你自去吧。」

「不,我不離開師傅,絕不。」英兒紅着眼,少年人特有的倔強在這時顯露出來。

「英兒,你若想救我,便要去找能救我的人啊。」曾大夫摸着少年的頭,當年的小小幼兒,如今已長這般大,這般聰明,這般伶俐,有大好的前程擺在面前,他又怎能連累了他。

緊閉的大門這時被啪得震天響,夾雜着陣陣罵聲,驚得英兒白了臉。想也知道今天他跟本就不可能帶着師傅跑遠,一咬牙道:「師傅,我去找救兵,您……您可千萬要撐到我回來。」

曾大夫衝他點點頭,臉上有一抹虛幻的笑容。

「你去吧,師傅會等你回來。」這個承諾能實現的機會太小,他生平第一次騙了英兒。

英兒咬着脣,終是下了狠心,一跺腳道:「師傅您千萬要小心,他們進來了您認個錯總得拖些時候,一定要等我回來……我走了……」一步一回頭,終於踩着堆在牆邊的雜物,翻出了牆去。便在這時,身後大門轟地一聲被人砸開了,兩個衙役領着頭走進來,上上下下打量一眼,露出不屑之色。

「你便是曾大夫?」

「官爺傳你問罪,跟我們走罷。」

鐵鏈嘩啦一響,那兩個衙役將他鎖住,用力一扯,曾大夫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撲,踉蹌了幾步才堪堪站穩。

「裝什麼模樣,快走!」衙役一聲叱責,將曾大夫拉出了大門,口中仍在陣罵,「當真是個下賤的東西,穿一身紅衣好不要臉。」曾大夫聽得清楚,卻只是苦苦一笑。男子衣物向來少用豔色,尤其是這大紅之色,雖說喜慶,卻也只能在成親之時方能穿着,平時若是穿了,便有媚俗之嫌,也只有那花柳地裡,才能見着這般豔色的衣物。

雖有口,卻辯無可辯。他穿這紅色,本就其心不端。

「這就是那男妓?長得也一般啊……」圍觀者中的好奇之徒。

「作孽,作孽啊……好好的男人不做,偏學那婦人煙視媚行,丟人現眼……」道學先生連連搖頭,嘆氣不己,這等賤人,當遊街三日,浸豬籠沉塘,以警示後人。

一筐從市集撿來的爛菜葉迎頭而來,砸了曾大夫一頭一身,下意識地望去。迎面而來的又是一盆髒水。擡手擦去臉上的污水,曾大夫的眼從圍觀者的面上一一掃過,這其中,不乏曾被他救治過的人,被他這一看,有人瑟縮地避開了,有人厭惡地回視,有人嘲笑,有人蔑視。卻無一人肯爲他站出來。

一抹淡淡的笑容浮上了眉眼間,通透,瞭然,這世道本就如此,他有什麼好期待的。

「他還敢笑,真是半點羞恥心也沒有了,打死他……打死他……」有人被那一抹通透了然的笑容惹惱了,隨手撿起一塊石頭砸過來,頓時羣情激憤,石頭、菜根、泥巴如雨般砸向了曾大夫。

遠遠的,祁長風派來的兩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對視一眼,一個人趕緊轉身回祁府搬救兵,這情形,可不是他們兩個人就能救得出曾大夫的。另一個留下來監視着,眼看曾大夫被砸得遍體鱗傷,滿頭滿腔都是鮮血,他急得團團轉,想起祁長風下達的命令,若是曾大夫丟了性命,他可吃罪不起,一狠心,正準備撲過去準備拖上一段時間,卻見那兩個衙役大喝一聲道:「行了行了,別把人真打死了,官爺還要在大堂上將他定罪呢。」那些人終於停了手,讓兩個衙役將曾大夫連拖帶拉地牽着走。到了府衙大堂,那高坐高堂的官老爺一看人都給打成這樣了,一臉嫌惡,問也不問,直接定了傷風敗俗、違逆倫常的罪名,着人將曾大夫綁

到城中心,示衆三日,三日後問斬。

祁長風得了消息趕來,已是遲了,遠遠地看了曾大夫一眼,命祁勝暗中調遣人手,決定半夜來劫人。江湖人雖我行我素,卻總不能與官府在明處作對,待祁勝半夜帶着人來到城中心,見着的卻只是空蕩蕩的柱子。

「人呢?」祁勝一把抓住的監視的人問道。

那人滿臉恐色,結結巴巴道:「剛、剛剛還在,小的一轉眼人就沒了……」憑空消失?

祁勝一把推開那人,在柱子邊看了看,地上的斷繩分明是被人用內力震斷,看來是有人先他們一步將人救走。晉雙城?除了他也不會有別人了。

回祁府的途中,一個人影從暗中竄出來,在祁勝耳邊低語幾句,令祁勝錯愕當場,不是晉雙城,晉雙城與晉雙絕突然翻臉,已被晉雙絕用問心鎖困在了客棧裡。既然晉雙城不可能來,那麼會是誰?在這安陽城裡,還有誰會來救赤聖手?

他趕緊回去向祁長風稟報,祁長風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本以爲盡在掌握中的事情出現了偏差,任誰都不會高興,這安陽城裡竟還有他不知道的人存在?祁長風幾乎要發怒,冷冷掃了祁勝一眼,終是沒將怒氣發泄出來。赤聖手的身份是秘密,江湖中人是不會無緣無故去救一個平常大夫的,那救走赤聖手的人會是誰?

祁勝也是有眼色的,一看祁長風的臉色便馬上道:「屬下這就去查。」

待祁勝走了,祁長風才一揮手中的茶杯,恨恨地罵了一句:「一羣幹吃飯的傢伙。」

再說英兒,他翻出牆後漫無日的地跑了一陣,才停下來發怔,師傅讓他去找人求救,他應去找誰來?誰能從官老爺的手裡救出師傅?想了一會兒,腦中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在英兒眼裡,這人是世上最可怕的人,彷彿一塊會動的冰塊,靠近三尺就能把人凍死。只有這個人能救師傅,師傅說過,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放眼天下,恐怕已無人能與之爲敵。而且這個人欠師傅人情,一定會來救師傅的。想到這裡,英兒又折了回去,正好看到曾大夫被人砸傷的一幕,他把脣都咬破了才硬是忍住沒衝出去。等師傅被拉走,他悄悄跑進院子,牽了那匹馬,騎上去快馬加鞭地出了城,直往三十里外的鳳棲園而去。

英兒要找的這個人,就是鳳棲園的主人蘇寒江,江湖上有名的寒江公子。蘇寒江的師傅鳳九吾是昔日的天下第一高手,而蘇寒江沒能得到這樣的尊稱不是因爲他的武功不如當年的鳳九吾,而是這五年來他已漸漸淡出江湖,但是在這江南地界上,卻絕對沒有人敢不賣他的面子,否則,當年的江南第一大幫金錢幫的下場便在眼前。

三十里地,即便是英兒快馬加鞭,等他趕到鳳棲園的時候,也已是入夜了。他拍了很久的門,纔有人慢騰騰地來應門。

「誰呀,這麼晚也敢來敲鳳棲園的門。」一個年輕的下人從門後探出頭來。

「這位大哥,我是安陽城曾大夫的藥童英兒,有事求見蘇爺,煩請你通報一聲。」英兒的聲音裡已經夾了哭腔,他並不大會騎馬,半路上摔着一回,傷了腳,此時便是站也站不穩,臉上也有幾處擦傷,看上去極爲可憐。

年輕的下人一看他這模樣,隱隱有些同情,將他放了進來,躊躇着道;「你且等着,待我去通報。」

「多謝大哥。」英兒趕忙道謝,待那年輕下人走後,他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拎起褲腿看腳上的傷處,皮開肉裂,己見了血,這才覺着鑽了心窩子的疼,便想起師傅的頭上身上也教那幫人砸傷了,應是與他一般的疼,當下眼裡便見了淚。

那年輕下人去了沒多少時候,便又回來了,英兒遠遠見着他,馬上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迎上去,年輕下人一臉的不高興道:「你隨我來吧。」說着一邊在前面領路,一邊嘀咕,「好好的生出同情心做什麼,平白挨爺—記冷眼,這太晚上的,誰不想睡覺啊……」

到了園內,但見樹影重重,小徑曲折,七拐八拐之後,英兒轉得頭暈,才總算見着了蘇寒江,瑟縮着喊了一聲「蘇爺」,便說不出話來了。他本就對這位蘇爺懼怕不已,這會兒大抵又是爲他吵着了,他也不曉得是壞了蘇寒江的好事,就見蘇寒江滿臉的寒意,比平日見着還要冷上三分,當下便嚇得直往後退。

蘇寒江冷哼了一聲,也不瞅他,只道:「有事快說,沒事就滾。」英兒打了個寒顫,猛想起師傅被打得滿身是傷的樣子,當下也顧不得害怕了,忙道:「蘇爺,師傅他……他被衙門的人抓走,要被打死了,求您快去救救他,英兒給您磕頭了……」說着,聲音裡便帶了哭腔,連磕了十幾個頭,再擡頭準備把事情始末說清楚的時候,面前蘇寒江已不見了人影。英兒愣住了,跪在地上不知道怎麼辦好。他哪裡知道,他來的時候,正是蘇寒江好不容易把丁小江那小傢伙甩開,準備將丁壯給拉進房間的時候,好事被攪,蘇寒江心裡極是不順,若不是五年前欠了曾大夫一條命的人情,英兒連鳳棲園的大門都別想進來,這會兒他哪有閒情聽英兒把話說完,直接用輕功飛出了園子,往安陽城去了。

這黑天瞎火的,對蘇寒江這種內功早已至臻境的高手來說,跟白天沒有多少區別,他慣穿白衣,此時盡了全力,便宛如一縷白煙在暗夜裡穿梭,那速度比英兒騎馬還快了一倍,不到兩個時辰便到了安陽城,到官衙裡隨手逮一個守夜的衙役一問,便知曉曾大夫被綁的地方,一晃過去用內力震斷繩索,伸手將人一抓,又怕路上麻煩,點了曾大夫的睡穴,直接抓回鳳棲園。

手上多帶了一個人,蘇寒江的速度便不若先前那麼快了,回到鳳棲園的時候,子時早過。英兒仍在原地等着,這時見蘇寒江提了師傅進來,不由大喊一聲撲了過來,一把抱住曾大夫嗚嗚哭了起來。

「師傅……你怎麼了?嗚嗚嗚……醒醒啊……」「吵什麼,人還沒死呢,玉星、玉星……」

門外立刻有一個少年走了進來,低眉垂目應道:「爺,有什麼吩咐?」

「看看哪個院子空着,把他們給我弄走。」蘇寒江不耐煩的一揮手,轉身便要去找丁壯,那人一向熬不得夜,這會兒怕已經睡下了,好好一個良宵,白白浪費了。

「爺,丁大哥正帶着玉月在整理怡瀾院。」

「這種事自有下人忙活,誰讓他做來……」蘇寒江面上一寒,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自打把丁壯帶回園子裡來,就沒見這人消停過,他還沒見過這般不懂享福的人,當這滿園子的下人是幹吃飯的麼。

這時丁壯正走到門外,蘇寒江的話他一字不漏聽入耳,嚇了一跳,便不敢進來了,轉過對身後的玉月擺擺手,玉月會意,推門進來,對着蘇寒江施了一禮道:「爺,怡斕院已收拾好了。」說完他低下頭,卻只是偷笑,蘇寒江瞪了玉月一眼,這奴才仗着有丁壯護着,越來越不知尊卑了,也來不及教訓,一閃身出了屋,正逮着準備溜走的丁壯,扯着手腕逕自往他住的清蟾院去了。

「爺……爺……曾大夫和英兒還沒安頓……」

「與你無關……」

「可是……可是……曾大夫好像……受了傷………」

「閉嘴!回去睡覺。」

「啊……不……不……唔唔……唔……」

隱隱約約,丁壯抗議的聲音遠遠傳來,到最後的幾聲輕柔曖昧之極,玉月與玉星對視一眼,同時笑出聲來。一個冷若冰霜,一個呆頭呆腦,同樣的不解風情,再加一個在中間極盡所能攪事的丁小江,這五年來可讓他們兩個看足了笑話。總算,這一個多月來,兩個人竟都有開竅的跡象,想來還都是這位曾大夫的功勞呢。

這裡,兩個人趕忙將英兒和曾大夫送進怡瀾院,英兒本就懂得醫術,也不用另請大夫了,只幫着英兒給曾大夫上了藥包了傷口,那睡穴卻是沒人有本事解的,反正睡覺也是好事,就讓曾大夫睡着吧。

第十章

祈長風失了曾大夫的下落,雖心有不甘,卻也無意再尋,畢竟一個赤聖手還不值得他花太多力氣。但是救走曾大夫的人,卻成了他一塊心病。安陽城裡什麼時候出現這樣一個高手,能在被盯梢的情形下還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救走,如果傳揚出去,肅劍幫的面子往哪裡擱。一連幾天調查未果,卻得了晉雙絕帶着晉雙城離城的消息,晉雙絕走得匆忙,竟連辭行都不曾,祁長風心中微感詫異,這般失了禮數的事不是晉雙絕的作風,而且他也不信晉雙城會撇下曾大夫一人離去。

事有蹊蹺。

當下祁長風便從肅劍幫裡派出最好的探子跟蹤晉雙絕而去,五天後,他終於收到了確實的消息,晉雙城的確不肯跟晉雙絕走,爲此兄弟反目,晉雙絕竟被自己的弟弟一劍刺傷,惹得晉雙絕大怒。一氣之下竟用問心鎖將晉雙城鎖了起來,連夜帶他往連雲山莊去了。

祁長風收到這個消息之後,吃了一驚,他想不到晉雙絕竟對自己的弟弟下此狠手。那問心鎖是連雲山莊的鎮莊之寶,與春冰軟劍、柔絲鞭、天道刀並稱江湖四大名器,然而問心鎖並非武器,它能與春冰軟劍、柔絲鞭、天道刀相提並論,完全是因爲鎖心裡的一股邪氣,據說打這問心鎖的匠人是一個極度瘋狂的人,有一天他在工房裡打鎖,突然暴走拿着剛剛扣好的鎖在屋子裡一頓亂砸,把所有的傢什都砸得粉碎,匠人的父母妻兒被嚇到了,跑來阻止匠人,竟被處於瘋狂中的匠人用鎖全部砸死。後來匠人從瘋狂中清醒過來,才發覺自己已鑄成大錯,悔之莫及之下,他抱鎖投入鍊鐵的熔爐,落得個屍骨無存,而那鎖卻奇蹟般地浮了上來,被好事的鄰里拿去當狗鏈拴狗,哪知那狗自被鎖拴住後,竟然狂性大發,咬死了自己的主人,後來,不知怎的,這鎖流落到江湖上,但凡被這鎖鎖住的人,不是發狂就是變成癡呆,人人都以爲這鎖有邪氣,欲毀,卻被金山寺—位高僧瞧見,那高僧對着鎖唸了三日三夜的經,然後告訴衆人,此鎖有靈,能問人心,使心存戾氣者發狂,心有所愧者發癡,試問天下,心中無戾無愧者能有幾人,於是這鎖便被稱爲問心鎖,幾經轉手後落入了晉家先祖的手裡,從此成爲連雲山莊的鎮莊之寶。

如今晉雙絕用問心鎖來鎖晉雙城,這不分明是要害他弟弟,要麼發瘋,要麼發癡,總之晉雙城此時的處境危矣。

吃驚過後,祁長風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雖然他不知道晉雙絕的用意,可是這個情況卻是能爲他所用的,赤聖手既肯陪晉雙城同拜月老是用情已深,此時他若聽得晉雙城的處境如此危險,定然會出現,那不知名的神秘高手便再難隱形匿跡。無論那神秘高手是誰,一定不能讓他成爲肅劍幫的敵人。

思量已定,祁長風當即喊來祁勝,對他如此這般的吩咐,祁勝領命當下便四處去散播謠言,把晉雙城說得好像馬上就會死掉一樣。

不出三天,消息便傳到進了鳳棲園。

當時曾大夫正坐在涼亭裡逗弄丁小江,講故事繪他聽。

這小娃兒一天到晚要纏着蘇寒江,惹得蘇寒江煩不勝煩,要兇丁小江,丁壯就會一臉緊張地把丁小江抱得遠遠的,起碼十無半月不敢近他的身,如果不兇丁小江,這小娃兒就會纏緊他。一天到晚連想跟丁壯單獨處會兒都不行。也難怪這五年來蘇寒江要常跑到曾大夫那裡喝悶酒,實在是大的他搞不定,小的也搞不定,他堂堂一個寒江公子,竟然被這爺兒倆吃得死死的,怎麼想都氣悶。

曾大夫的到來簡直成了蘇寒江的救星,那天他偶爾講了一個故事給丁小江聽,哪知道丁小江竟還聽上癮了,天天磨着曾大夫講故事給他聽。蘇寒江就跟甩包袱一樣把丁小江甩給曾大夫了,自己則拉着丁壯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美其名曰思想交流。

其實曾大夫丁小江講的故事就是白蛇傳,想當年他可是用這故事幫蘇寒江認清了自己的心思,每每想到這裡曾大夫便心中發笑,今天他正講到法海和尚用法鉢把白蛇捉住關進了雷鋒塔中。

娃兒聽得橫眉怒目,奶聲奶氣道:「壞和尚,曾叔叔,和尚就是專門做壞事的人麼?」「不,和尚不是壞人,他只是做了他認爲對的事情。」小娃兒很聰明,一想便明白了,晃着腦袋又道;「那麼是白娘娘做錯了什麼?」曾大夫一怔,把小娃兒抱到腿上,輕聲道:「沒有,白娘路也沒有錯。」

愛上一個人,又有何錯?

這一回丁小江可就糊塗了,睜着圓圓的眼睛疑惑地望着曾大夫。他們到底誰錯了?

誰都沒有錯,錯的是什麼?道德?倫理?還是人心?這些跟一個五歲的娃娃又怎能說得清楚。便在這時,玉鬆來了。

玉鬆是鳳棲園的總管,蘇寒江一向不管事,園子裡的一切事務都交由玉鬆管理,以致玉鬆年紀雖輕,卻練成了一派的老成。

「曾大夫……」玉鬆欲言又止,自從蘇寒江把曾大夫救回園子,對曾大夫不聞不問,可他這個管事的卻不能不問,隨便派個人到安陽城裡一打聽,便知道出了什麼事。原來曾大夫便是昔日江湖上的赤聖手,另一個男人竟是青簫郎,也是連雲山莊的晉二爺,這件事在安陽城裡傳得沸沸揚揚,更令人吃驚的是連雲山莊的那位雙絕公子大怒之下竟用問心鎖將晉雙城鎖住帶回連雲山莊關了起來。玉鬆當年也賠着蘇寒江,在江湖上走動過,自然知道問心鎖雖說與蘇寒江的春冰軟劍一樣被稱爲名器,但事實上根本就是一件邪器,凡是被問心鎖鎖上的人沒一個落得好下場的。

曾大夫低下頭安慰著要他把故事繼續講下去的丁小江,然後擡頭道:「玉鬆總管有話直言便是。」

「這幾日外頭有些傳言。」玉鬆有些尷尬,「我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師傅……不好了,師傅……」

就在玉鬆一打頓的功夫,英兒的聲音突兀的插了進來。

曾大夫聞聲轉過頭,眉尖一皺,望着跑得氣喘吁吁的英兒道:「我不是讓你回許伯父的醫館去,怎的不到一天,又回來了?」

英兒喘了幾口氣道:「師傅,英兒……英兒剛回到安陽城就聽、聽說……晉二爺他……他被人抓到一個叫連雲山莊的地方了。」

「哦……看你喘的,喝口水。」

英兒怔怔的接過曾大夫遞過來的茶杯,詫道:「師傅,您不着急嗎?」

曾大夫面色平靜道:「你啊,毛裡毛躁的,也不打聽清楚,連雲山莊本就是他的家,他回家去了而已。」連雲山莊是株大樹。總能 庇得晉雙城不被流言所傷,這樣的結果,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以後……再也不能見面了吧……

英兒愣住,這時丁小江從曾大夫的腿上爬下來。趴到英兒的身上道:「英兒哥哥,抱抱。」

曾大夫向着玉鬆微微一笑道;「玉鬆總管剛纔要說的,便是這事吧。」

玉鬆細觀他的笑容,竟無半絲勉強,心裡竟覺着懌異,想當年丁壯被人從園子裡劫走,他家那位冷得近乎無情的爺可是氣得差點沒把園子裡的假山一掌打成粉碎,這位看着平和的曾大夫難道比他們家爺更無情?

想了想,玉鬆終於說道:「那位晉二爺可直夠倒楣的,竟是被自家大哥用問心鎖給鎖回連雲山莊去,想來實在是……」

他話沒說完,曾大夫的臉色就變了,轉身便衝出了涼亭。

「師傅,您去哪裡?」英兒想追,卻帶得丁小江摔了一跤,小娃兒當場哭了起來,嚇得英兒連忙扶起他,再擡頭,曾大夫已走得不見身影,時便急出了眼淚。

「別擔心,曾大夫定是找爺去了。」玉鬆對着英兒笑笑,「看看你,這麼大了還跟小少爺一樣哭。」

英兒不好意思地撇過頭.擦乾眼淚,抱起丁小江哄了哄,把小娃兒鬨笑了才道:「師傅是要去求蘇爺救出晉二爺嗎?」

「爺若出手,怕還沒他救不出的人。」

「可、可是蘇爺肯嗎?」英兒一想起蘇寒江的樣子就覺得身上發冷。

「自然是……不肯。」

英兒一聽便急了:「那可怎麼辦纔好?師傅那麼喜歡晉二爺,他會難過的……我、我去給蘇爺磕頭……」

「曾大夫有你這樣的徒弟可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玉鬆一把拉住英兒道,「放心,便是爺不肯,也自有人會心軟,他若是求爺一句,比你磕一千個一萬個頭也管用。」玉鬆這話說得半點沒錯,曾大夫去求蘇寒江救人,讓蘇寒江一口回絕:「我欠你的人情已還清,瞧你身子也好了,沒事便趁早走罷。」當真是冷情冷性到極點。

「當日我救你一命,如今你還我一命,卻是兩清,可是蘇爺莫要忘了當年你非但有性命之憂,也有毀功之慮,若非我送你一本功訣,又豈能使金錢幫在短短几日之內便覆滅,得報己仇,這份人情你也當還了纔是。」

這話曾大夫說得也在理,只是他此刻心急,語氣卻不當了些,就像是來討債的債主,惹得蘇寒江極是不悅,寒聲道:「一本功訣而已,能值幾何?曾大夫看我這園子裡有什麼入眼的,儘管拿了去。」

曾大夫這時也反省過來,眼見蘇寒江把話說死了,就是不去救人,他也顧不得了,當場便跪了下來,道:「蘇爺,剛纔是我失禮了,還望你莫要見怪。俗語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便當是爲丁相公積德罷。」他也知道蘇寒江只看重丁壯,便把丁壯擡了出來。

丁壯便在旁邊聽着,他見曾大夫一臉焦急,早就有心想幫一把,只是不敢隨便插口,這時聽見曾大夫提到他,心裡面便更軟了,偷偷看了蘇寒江一眼,囁囁地開口道:「爺……」

他這才只說出一個字,蘇寒江便轉過眼裡,面色柔和了不少,道:「你想幫他求我?」「是……」「你可知求我需是付出代價的?」

丁壯一聽這話,便想起他以往有求於蘇寒江所付的代價,臉上頓時漲紅了起來,其實雖然起先他跟着蘇寒江來到園子裡是迫於無奈,這幾年下來也漸漸習慣了,尤其是當日在回春醫館被曾大夫提點了一句,心裡便隱約有些明白蘇寒江對他的好,對蘇寒江最後一點的牴觸也消失了。所以一想起那些事來,便不好意思起來。卻不知他這副樣子看得蘇寒江心情大暢,這時也想起每一回在曾大夫那裡喝酒,曾大夫也有些小手段教予他,這幾年來便是憑這些小手段一點一點讓丁壯接受他,就憑這個他也需還了曾大夫的人情纔是。

於是事情便定下了,蘇寒江次日便離園而去,約莫半個多月後,他果然帶回了晉雙城。

雖說早有了心理準備,可當見着目光癡呆神情呆滯的晉雙城,曾大夫仍是難以置信的後退着。爲什麼……爲什麼晉雙絕能對自己的弟弟下這樣的狠手,即便是要關住晉雙城,又何必用問心鎖。

蘇寒江揮了揮手,將一干人等全部摒退,留給曾大夫和晉雙城單獨的空間。

「欲知天道,且先問心。江湖傳言,要破問心鎖,唯有天道刀。你知道怎麼做,不用擺出這副樣子,這裡沒人會看。」

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蘇寒江轉身也走了。

蘇寒江一走,屋子裡便突然安靜下來。曾大夫望着晉雙城,竟連靠近也不敢。細細的眉眼在那張失去了神采的臉上徘徊着,眼眶一陣陣酸漲,終於,一滴淚緩緩滑落面龐。淚水落在地上,忽地驚動了坐在椅子上的晉雙城,他猛地擡頭,呆呆地望着曾大夫,嘴裡喃喃道:「沂華,對不起……沂華,對不起……沂華,對不起……」「我……終究還是害了你……」淚已無法停止,曾大夫緊緊地抱住晉雙城,咬住了脣,心中卻不知是悔還是痛。

早知今日如此下場,當初何必要相遇。

「沂華,對不起……」晉雙城嘴裡反反覆覆地說着,竟只是這五個字。

曾大夫擡起他的手,翻起衣袖,手腕上扣着的正是問心鎖。一副銀色的有着極爲精美花紋的寒鐵鎖,傳說中這鎖心有靈,能拷問人心,晉雙城對他心中有愧,禁不住這鎖靈的拷問,將精神崩到了極致。如果不盡快將鎖打開,遲早他要死在這份愧疚裡。

「雙城,你的衣服髒了,我幫你換一件……」「沂華,對不起……」

「我幫你洗臉,刮掉鬍子……看看鏡子,溫柔體貼的青簫郎,笑一下好不好,你的笑很迷人……」

「沂華,對不起……」

「雙城,我一定會爲你求到天道刀……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你會帶我去一個沒有人認得我們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誰也不能來打擾,你不可以食言,所以……你要乖乖地等我回來……」

「沂華,對不起……」

「等我回來……」

「肅劍幫的祁長風投貼求見。」

「可是……人家好歹也是一幫之主……」

「哼,我已退出江湖,管他是什麼,叫他滾。」

玉鬆拿着一張拜帖,無奈地搖頭去了。這位祁幫主也算有些能耐,竟能查到鳳棲園來,可惜……他碰上了爺,註定要吃釘子。

玉月在玉鬆走了之後進來了,抿着脣笑眯眯地道:「爺,曾大夫剛剛走了呢。」

「您說曾大夫能求來天道刀麼?」

「他是不是又陪小江兒去了。」蘇寒江臉上明顯不悅。

「爺,丁大哥說他很想知道呢。」

「他怎麼不自己來問?」一提到丁壯,蘇寒江的話題便被玉月引了過來。

玉月忍不住笑得更歡:「丁大哥在忙啊,說是爺這些日子辛苦了,他要給爺做些好吃的。」

蘇寒江瞪了玉月一眼,奈何沒有半點氣勢,脣邊更是微微上翹,站起身就往外走。

「爺,您還沒回答呢?那位晉二爺瞧着可憐得很,連吃飯都要人喂呢。」爺不是神仙。」蘇寒江冷冷一聲,頓了頓卻又道,「聽聞昔年赤聖手救治過李天水的母親,李天水又生性至孝,想來這天道刀當是不難求才是。」玉月笑得連嘴角都咧開了,雙手朝天一拜,喃喃道:「老天保護,就讓有情人能無憂無慮,白頭偕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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