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奉行之前是輔佐司馬丞相的長史,與李懷玉積怨頗深。她被關在飛雲宮的那段時間,厲奉行連上了二十封奏摺,每一封都是想着法子置她於死地。這個人在朝的目的,這麼多年來就只有兩個——
一是讓李懷玉死,二是讓和李懷玉一黨的人統統都死!
現在她死了,厲奉行還來找江玄瑾。想幹什麼,不言自明。
站直身子,懷玉想也不想就鑽去了旁邊的梨木屏風後頭。
江玄瑾皺眉看她一眼:“你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維護你紫陽君的名聲呀。”屏風後頭的人笑嘻嘻地道,“難不成讓旁人看見我一個姑娘家在你房裡?”
姑娘家?從她嘴裡聽見這三個字,江玄瑾只想冷笑。
他起身,一邊收拾洗漱,一邊咳嗽着道:“要回避,你也該回避去別的地方。”
“不行!”懷玉從屏風後頭伸出個腦袋,一臉認真地道,“我一刻看不見你就渾身難受!”
“撒謊。”江玄瑾搖頭。
“哎呀,你又不信!”懷玉跺腳道,“人家一顆真真切切的芳心啊,都要被你摔在地上踩爛了!”
放下擦臉的帕子,江玄瑾回頭看她,一雙眼無波無瀾:“你有心?”
平平靜靜的三個字,卻問得懷玉微微一震,下意識地就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笑嘻嘻地跳出去,握住他的手就道:“我有沒有心,你要不要摸摸?”
說着,拉起他的手就往自己心口放。
江玄瑾嚇得後退兩步,震驚地看着她,太陽穴直跳:“放肆!”
還以爲昨天已經是不要臉的極限了,結果今日還能更不要臉?這玩意兒還與日俱增的?
手被他掙開了,懷玉嘿嘿笑了兩聲,也沒多說,轉頭就跳回了屏風之後。
江玄瑾盯着那屏風,突然就有一種上去踹上一腳的衝動。
“主子,人到藥堂外頭了。”乘虛拱手道,“看樣子,來得還頗急。”
“嗯。”壓下怒氣,他坐到旁邊的椅子裡,“請他進來。”
“是。”
乘虛出去了,江玄瑾看着那打開的門,低聲說了一句:“別怪我沒提醒你,等會聽見什麼不該聽的,你會惹禍上身。”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屏風後頭的人吊兒郎當地回答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江玄瑾:“……”
他總有一天要把這人的嘴巴給縫起來!
“君上!”厲奉行很快就走了進來,滿臉嚴肅,進門就行禮直言,“聽人說,君上前些日子抓到長公主的貼身婢女青絲了。”
懷玉在屏風後頭變了臉色。
江玄瑾正襟危坐,聞言也沒急,只掩脣輕咳道:“大人先坐。”
厲奉行深吸一口氣,壓下幾分急躁,在桌邊坐下。
“要是本君沒記錯,大人現在應該忙於百官查考,怎麼會來問這檔子事?”
厲奉行一頓,接着就皺眉:“長公主出殯,她那一黨餘孽卻逍遙法外,繼續興風作浪,在下如何能不操心?君上你也知那長公主的手段,我怕她死得心不甘情不願,留下什麼報復的後招。”
“這些事,陛下已經全權交與本君處理。”江玄瑾擡頭,淡淡地看他一眼,“大人是擔心本君辦事不力?”
“……不敢,但幾日前君上已經抓着了青絲,爲何時至今日,她還沒有被關進廷尉大牢?”
江玄瑾端起旁邊的藥喝了一口,垂眸看着褐色的藥汁,沒有答話。
厲奉行是個性子很急的人,但在紫陽君面前,他也不敢造次,憋着等了半晌,看他還是沒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心裡不免就有點慌了。
“君上在想什麼?現在韓霄、徐仙那羣人,就等着青絲的供詞來定罪。只要丹陽長公主的餘孽統統落網,君上的心願就達成了!”
江玄瑾頭也不擡:“本君的心願,自始至終,都只是幼帝親政、皇權穩固。大人說的東西,是大人的私心,並非本君所圖。”
屏風後的懷玉聽着這話,無聲地冷笑。
說得多好啊,心願只是幼帝親政、皇權穩固?若當真只是如此,又何必費盡心思殺了她?
厲奉行被這話噎着了,臉色有點發青,沉默了片刻才緩和語氣道:“不管如何,將丹陽餘孽一網打盡,與君上所願並未相悖。”
“餘孽?”慢慢咀嚼了這兩個字,江玄瑾嗤笑出聲,擡眼看着面前這人,“你口中的餘孽,是精忠報國的徐仙徐將軍,還是兩朝重臣韓霄?亦或是剛剛出使西樑、立下汗馬功勞的雲嵐清?”
這些人,都與丹陽長公主有深厚交情,但同時,也是國之棟樑。
厲奉行說不出話了,他擡頭看江玄瑾一眼,忽然就明白自己找錯了人。
原以爲紫陽君幫着殺了丹陽,就是站在他們這邊的。其實不然,這人當真只是個一心保皇之人,與他目的相同的事情,他會順手幫一把。目的不同的,他完全沒有興趣。
捏了捏拳頭,厲奉行起身道:“是在下唐突,此事還是該由君上做主。”
江玄瑾頷首,又寒暄了兩句便目送他離開。
門開了又合上,懷玉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先前複雜的神色統統消失,擡臉又是滿眼痞笑。
“君上好厲害啊。”她捧心誇讚。
斜她一眼,江玄瑾又咳嗽兩聲。
“哎呀,瞧這可憐的,生着病還要操心這些事。”蹭到他身邊,懷玉伸手就將他從椅子里拉起來,“走,躺着去。”
“放手。”他皺眉。
“我不會放的,別說這些沒用的話。”
“……”
笑眯眯地將他按上牀,又蓋好被子,懷玉託着下巴朝他直眨眼:“你覺不覺得我很會照顧人?”
江玄瑾沒耐心聽她瞎扯:“開門見山。”
“好,那我直說了。”一拍手,懷玉笑道,“你收丫鬟嗎?”
“不收!”看出她的想法,江玄瑾斬釘截鐵地吐出兩個字,一點餘地都沒有。
懷玉垮了臉:“你好絕情哦,好歹也是親了抱了睡了……”
“閉嘴!”江玄瑾撐着身子坐起來,板着臉道,“我這就讓乘虛送你回家。”
“不要!”懷玉撇嘴,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要麼你親自送我,要麼你收了我!”
深吸一口氣,江玄瑾咳嗽得更厲害,他甚至開始想,這是不是丹陽死的時候給他下的詛咒?怎麼就遇見這麼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