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瑾氣了個半死。
怎麼會有這種人呢?不講禮儀規矩就算了,連道理也不講!他堂堂七尺男兒,躺在個姑娘懷裡,像話嗎!再者說,他可是御封的紫陽君,旁人見着他,誰不得恭恭敬敬的?這人哪裡來的這麼大膽子?
“瞧你這身子燙得,跟剛烤出來的番薯一樣。”將他按在懷裡摸了兩把,大膽子的懷玉嘖嘖道,“可勁兒掙扎吧,再掙扎兩下,你頭更暈。”
渾身僵硬,江玄瑾眼裡颳着深冬雪風,死死地盯着她。
這眼神簡直是要殺人了,但懷玉絲毫不畏懼,還痞笑着拍了拍他:“乖,睡會兒,這裡離藥堂還遠呢。”
“你是亡命之徒嗎?”他冷冷地問。
懷玉挑眉:“爲什麼這麼說?”
“若不是亡命之徒,又怎麼會這般膽大妄爲。”江玄瑾眯眼,“趁我之危對我如此無禮,你可想過後果?”
懷玉勾脣:“後果麼?肯定嚴重不到哪裡去,你可是以守禮自持聞名天下的人耶,難不成就因爲我抱你親你,你就殺了我?”
天下人都知道,江家家教嚴苛,教出來的子弟個個宅心仁厚,循規蹈矩。江玄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向不在意私怨,只顧朝堂大局。
正是因爲這個,她纔敢這樣胡來。
江玄瑾閉了眼,僵硬地躺在她懷裡。
這人還真是瞭解他,怪不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是吃準了他不會強權壓人。
要是換成丹陽長公主,遇見這種人,肯定就直接拖出去砍了吧?壞人從來不會委屈自己,也就是好人活得累。
沉悶地嘆了口氣,他咳嗽了兩聲。
馬車的確顛簸,乘虛想來是擔心他,策馬跑得很快,可這姑娘的懷抱卻意外地穩當,躺着躺着,他的意識漸漸模糊了。
迷糊之中,江玄瑾感覺得到這人一直在輕輕拍着自己,嘴裡還哼着有些耳熟的小調,溫柔又纏綿。
懷玉哼的是《春日宴》,一邊哼一邊低頭看他,見他都沒什麼反應了,眼裡暗光便是一閃。
這可能是江玄瑾最脆弱的時候了,也是她最有機會殺了他的時候。
伸手摸了摸身上,沒有任何的尖銳之物。再搜搜他身上,好像也沒有匕首一類的東西。懷玉擰眉,這該怎麼辦?動手掐?可乘虛就在車簾外頭,江玄瑾只要吭一聲,他就會察覺。
李懷玉這叫一個悔啊,方纔街上打鬥的時候,她爲什麼不順手撿一把刀呢?再不濟匕首也成啊,怎麼能直接走了呢!
瞪眼看着懷裡的人,她覺得有點不甘心,一邊拍他一邊認真思考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江玄瑾太久沒睡好覺了,這一覺睡得實在踏實,夢裡草長鶯飛,是個極好的春天。他踩着厚厚的青草緩步往前,看見遠處有一襲宮裙綻放在高高的棗樹之下,顏色鮮活,光影婆娑。
睜開眼的時候,他還有些沒回過神。
“醒啦?”牀榻邊有人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夠厲害的呀,大夫還說你會睡到明日呢。”
一聽這聲音,江玄瑾就又沉了眼:“你怎麼還在這裡?”
懷玉詫異地看着他,接着就有點委屈:“人家擔心你呀,一路送你來藥堂,怕乘虛照顧不好你,就眼巴巴在這兒守着。你倒好,醒來就嫌棄人!”
微微一頓,江玄瑾看了一眼四周。
好像是藥堂的廂房,外頭的天色已經黑了,屋子裡點了燈,這姑娘坐在他牀邊,乘虛卻是不聲不響地站在遠處。
揉了揉眉心,他起身下牀:“藥方拿着,回府。”
“你急什麼呀!”懷玉一爪子就將他按了回去,“你府裡熬的藥哪有這濟世堂藥罐子熬出來的好啊?人家老大夫都說你這病來勢洶洶,最好在這兒住兩日好生調養。你要是現在回去,府裡還不得亂成一團?”
更重要的是,江家哪有這兒好下手啊?到了嘴邊的鴨子,一定不能飛!
她這一臉發自內心的誠懇,看得江玄瑾疑惑了。
這人……難不成是真心爲他好?
“主子,屬下已經派人回去知會過了。”旁邊的乘虛終於開口,“料想您也不願老太爺擔心,便說要在宮裡再忙幾日。”
乘虛都這樣說了,江玄瑾沉默半晌,終於是老實躺了下去。
只是……
閉眼也忽視不了旁邊那灼熱的目光,他微惱:“你看着我幹什麼?”
李懷玉撐着下巴笑眯眯地瞅他:“你好看。”
胡說八道,生病的人還能有好看的?江玄瑾皺眉。
“你別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啊。”懷玉道,“我這個人不撒謊的。”
此話一出,江玄瑾氣極反笑。
她還不撒謊?從遇見到現在,這個人嘴裡一句真話也沒有!她要是不會撒謊,全天下都沒騙子了! Www¸ TTkan¸ ¢O
“哎呀,你可終於笑了!”懷玉樂得拍手,“笑起來就更好看了!我就喜歡看你笑!”
尤其是被氣笑的這種,特別解氣。
江玄瑾黑着臉閉上了眼。
懷玉樂呵呵地看了一會兒,便起身走去乘虛面前,朝他伸手。
“怎麼?”乘虛一臉不解。
“藥方啊,大夫不是說戌時末之前要再煎一副嗎?方子給我,我去找藥童。”
“這……”乘虛搖頭,“我親自去。”
懷玉瞪眼:“怎麼?怕我給他下毒啊?”
“不是,但主子要入口的東西,都該由我把關。”
沒好氣地叉腰,懷玉道:“說來說去不就是怕他中毒麼?我把關不就好了?再說了,這裡就你一個人,你去煎藥,還不得我來守他?我真要害他,等你走了不是一樣?”
乘虛聽得呆了呆,茫然地想,好像說得也挺有道理的哦!
“那……”他拿出了藥方。
懷玉一把搶過,捏在手裡朝他揮了揮就往外走。
牀上的江玄瑾睜開了眼。
“主子?”乘虛有點忐忑地問,“要不屬下跟去看看?”
“不必。”江玄瑾輕咳兩聲,“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麼。”
乘虛撓撓頭,小聲道:“屬下倒是覺得這姑娘性子直爽,不像要害您。聽她說的那些話……”
“她的話你也聽?”江玄瑾皺眉,“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你還信這些花言巧語?”
乘虛一頓,不敢吭聲了。
江玄瑾黑着臉想了一會兒,低聲又補上一句:“信不得的,誰信誰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