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奇怪的男人,敢持刀脅迫,而且看上去身手很不錯,業務熟練,想假說他是好人,那純屬是閉着眼睛說瞎話;可若說他是壞人,他留下一筆不菲的錢和一個啥也不懂的小嬰兒,也未必有點太傻了,難道是腦子有問題?餘安安想到那個暗夜裡,月光下男人的眼神,她覺得腦子壞掉的人應該是自己。
亂七八糟的正想着,門外傳來一些嘈雜聲,聽上去好像是有新住客搬進來。
她並沒有在意,倒是四處打量起自己的小屋來,有點悵然,原先還想着再過兩年才考慮買房,可是眼下的情況卻讓她萌生了是時候買房的想法了,是因爲有了孩子的緣故嗎,哪怕這是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僅暫時託管在這裡而已的臨時兒子,還是因爲忽然間意識到無論她再怎麼修身養性,其實骨子裡還是對環境有些挑的緣故……
多想無益,餘安安站起身來,雙手合攏向上撐了撐,又轉了轉手腕,將畫畫兒需要的工具材料一應全擺了開來,最近因爲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小傢伙,有好幾天沒有幹活了,她該加足馬力給娘倆掙口糧錢了。
作畫需要心靜,樂樂很配合,自個兒躺在牀上玩着玩着就睡了,彷彿明白他的安安媽媽需要做什麼。
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來,安安站起身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窩在小桌上畫畫兒確實有點不舒服,好在這副畫稿已經完了一半,再過兩三天,就可以完稿送到畫廊去了。
想到這些年同畫廊的合作,她自嘲的笑了笑,如果爺爺知道她自幼苦學,卻將高雅的藝術追求運用到銅錢買賣上去,會不會跳腳罵;可是人存於世,又豈能那麼簡單,除了詩和遠方,總得要考慮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常生活吧,尤其像她這樣的人,無親無靠,單打獨鬥的,更需要一份堅實的保障,纔有足夠的安全感。
安全感,是什麼呢?
小的時候,她覺得爸爸媽媽每天能有時間陪自己哪怕吃一頓飯,帶自己去公園玩一趟,或者給小孩買點自己喜歡的玩具或衣裳,她就心滿意足了……可惜,這樣微小的願望在她的家庭裡竟然成了很奢侈的想象,更多的時光,是她自己一個人獨自寫作作業,獨自睡一牀。
長大以後,她覺得初戀的男友給了她光和夢想,大學畢業以後,他們能買一間房,她爲他做飯,他爲她彈唱,她可以用雙手陪他描繪未來,他可以陪她地久天長……可惜,這樣美麗的願望在她大四即將畢業的時候,於兩人之間沒有一聲告別就斷了緣分,於她卻是撕心裂肺的痛苦中艱難的面對真相。
五年的時間,餘安安現在覺得,安全感,就是一個人成長起來後內心的篤定,面對生活種種問題時候的淡然,以及一日三餐的溫飽可全,大病小患的能治可醫,以及身邊的親人朋友都平安健康。
爲了這樣的一份踏實生活,安安有努力的勇氣,也一直前行在努力的路上,除了正常的工作之外,便是一月幾單的畫稿,從不荒廢任何時間。
說起時間,它可真是最公平的傢伙,你尊重它,珍惜它,它會給你更多的回報,可以撫平創傷,可以積累果實,可以讓人成長;可是如果你輕視它,糟踐它,它會悶聲不響的報復過來,可以流產夢想,可以折斷希望,可以使人頹喪。
忙碌的生活使人踏實,踏實的日子使人安心。安心,使得生活一切看上去歲月靜好。
餘安安看着色彩絢麗的畫稿,心中踏實了許多,哪怕暫時沒有新的工作,她和孩子的生活還可以衣食無憂。
想到孩子,安安緊走兩步,坐到牀邊半傾下身子去摸樂樂的小臉,都忙得忘記了,孩子怎麼還沒有睡醒!
她這一探手,陡然驚覺孩子的臉在發燙,頓時,安安慌神了。
從來沒有照顧過小孩子的她,本能的想要搖醒樂樂,可是寶寶太小了,迷迷糊糊的被弄醒了之後,因爲身體不舒服,只會哇哇大哭,哭得上接不接下氣也哄不住。
安安手忙腳亂的衝了奶粉給他喝,折騰了半天,比起平常一口氣兒不帶歇的能喝下120毫升的奶,這會子喝了三分之一都沒有,安安急的眼淚都落了下來,但是毫無辦法。
她看了看暗下去的天色,還是決定要帶孩子去醫院。
兒童醫院的繁忙程度完全超出了安安的認知,急診室裡到處都是人,掛號大廳裡,走廊上,吊點滴的即時病房,甚至於玩具商擺放在這裡的一些微小型的玩具設備旁,都是看病的孩子和家長。
不僅僅是人多,就是聲勢也壯,一家家要麼是全家總動員,要不就是父母帶着孩子,如安安這樣娘倆大晚上來看病的,落進旁人的眼裡,就顯得有些單薄可憐了,年輕的媽媽抱着孩子排隊掛號,還得要不停的耐心哄孩子,有人同情有人感嘆。
這些安安沒有心思去觀察瞭解,她更惱火的是看病的人咋那麼多,等待叫號的時間咋那麼長,看着孩子蔫蔫的小模樣,安安心疼極了。
好不容易艱難的排到了樂樂,醫生簡單的詢問之後,用壓舌板看孩子的扁桃體的時候,餘安安生平第一次有想揍人的衝動,可是她也明白,人家這是給她的孩子看病呢,必須剋制。所以當被要求去查血象的時候,當檢查結果出來要求打點滴的時候,餘安安內心的暴躁已經極力壓制下去了,她含着淚配合護士給孩子腦門上扎針的時候,心裡卻是暗暗的發誓,再也不讓孩子生病了!
這次小樂樂生病的起因是吹空調受了涼,安安內心很愧疚,昨天一天真的太疲憊了,可能是她躺在孩子身邊迷迷糊糊睡着以後,忘記給孩子搭好小涼被了,又或者是這兩天空調溫度打得有點兒低了,總之是各種疏忽之下,孩子沒被照顧好。
醫生開出的處方里除了三天的點滴,還有一些藥,需要在家裡喂服。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比起讓孩子在醫院扎針時候的爲難,在家喂服孩子吃藥那才更艱難呢,也不知道小小人兒怎麼就知道哪個好吃哪個不好吃,這過**是鬥智鬥勇還鬥體力哪,每次喂完藥,安安不是臉上掛着淚水,就是身上流下了汗水,太遭罪了,無論是她的臨時兒子,還是她這個臨時媽媽。
儘管這三天她過得甚是艱難,內心焦灼,渾身充滿疲憊,可是在鄰居們的眼裡,卻是無比的讚歎,一個沒生養過的大姑娘,照料起生病的小孩子來,怎麼就那麼有耐心,那麼的好,就是親生的孩子,也不過如此了。
所以當安頓了下來的戴麗在休息的時候來看好姐妹,她看見這娘倆後隨即嚇了一跳,狐疑的問道:“我這失戀的人都沒掉一兩肉,你們娘倆咋把自己弄的跟逃難似的,愣是瘦了一小圈兒?”
餘安安聽了這這個丫頭的話真是哭笑不得,自己日夜繼日的照顧孩子,還要作畫,臉上的氣色自然好看不到哪裡去,至於孩子,被折騰了這幾天,也確實是難免有點掉了膘。倒虧她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了不對,這樣看來,這沒心沒肺的傻丫頭確實是緩過來了。
“孩子病了,我照顧了幾天,哪能沒一點影響呢,過幾天養還原了就好。”
戴麗一聽,瞪大了眼睛,啥,居然攤上這事,她頓時有點不高興了,有點心疼好姐妹,抱怨道:“我在老家看過,照顧奶娃娃可費勁兒了,這孩子生病了,他爸爸媽媽在哪裡呢,怎麼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