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請戰!”
望着殿中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一衆門人,蕭千離目光一一掃過,入目的盡是堅定的目光和剛毅的神色。
“你們都起來吧!”蕭千離輕輕嘆息一聲,吩咐道,“隨風,你且去將秦姑娘接至玉虛峰!”
柳隨風不由得一愣,張了張嘴,卻躬身道:“謹遵師命!”
蕭千離目光過處,看着站在旁邊若有所思的宋書劍一眼,開口問道:“宋先生,此事似乎有些古怪。”
“掌教所言極是!”宋書劍思忖半晌,緩緩道,“此事着實奇怪,以匈奴人的習性,秋分獵谷,冬至乃收。斷然不至於這個時候派人入關,此事必然有些蹊蹺。”
李承淵乃是鎮北軍斥候出身,聞言辯解道:“宋先生,人家只是派了一個將領入關探聽虛實,與冬收似乎沒有什麼太大關係……倘若真要是有什麼圖謀,弟子出馬將他擒來也就是了!”
“胡鬧!”宋書劍瞪了李承淵一眼,怒道,“狐鹿提乃是左賢王呼耳都維麾下重將,沒什麼大事,他會在寒冬臘月南下入關?倘若只是探聽虛實,派遣幾個斥候來也便是了,又何必動用一員大將?”
李承淵被喝了一句,自知莽撞失言,當下訕訕不語。宋書劍撫須沉吟半晌,撇着眼睛看了李承淵一眼,冷哼道:“戰略一竅不通,唯獨餿主意不少。你最近是不是閒得骨頭疼了?既然如此,便帶着你婆娘和你小姨子去把人擒來!”
一番話說得衆門人忍俊不禁,都捂着嘴偷笑,李承淵更是羞得面紅耳赤,強自分辨道:“宋先生不要亂說,我與子衣尚未成親,至於小姨子……咳咳,依依是咱們的小師妹,此話不當講,不當講!”
雲淺依與唐子衣自幼情同姐妹,倒也不太在意“小姨子”的稱呼,聞言笑道:“姐夫,宋先生讓咱們去抓人,咱們就去唄,害什麼臊啊!”
得了雲淺依解圍,李承淵立刻抓起戰槍,大聲道:“弟子這便去!”頭也不回的匆匆離去,只聽身後又傳來一陣大笑。
雲淺依輕笑着向蕭千離與宋書劍施了一禮,脆聲道:“弟子去了!”
只聽蕭千離沉聲道:“此去當多探情報,人抓得到便抓,抓不到索性殺了。若遇險,不必硬拼,早早報之纔是正理!”
雲淺依躬身道:“弟子知道了!”
見到二人一先一後離去,蕭千離吩咐衆人散去,及至大殿中走得乾乾淨淨,這才轉頭笑道:“宋先生,你似乎已經有所察覺啊?”
宋書劍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緩緩點頭道:“倘若宋某沒有猜錯的話,匈奴必然內部生變,先不說是好是壞,看狐鹿提的舉動,顯然是即將對中原用兵。”
“匈奴扣關中原,共有三條線路,一是西北據金昌、克武威,一路南下;二是依雲中、河套爲據,進軍關中,三是破大同,攻太原,取中原。這三條線路中,以大同、太原最爲困難,餘者難度大致相當。只不知爲何狐鹿提會來到川中,此事極爲可疑。”
蕭千離沉吟良久,問道:“鎮北軍如今何處駐紮?”
宋書劍遲疑了一下,搖頭道:“按常理,酒泉、河套、懷遠、溯州一線均有鎮北軍駐紮,唯獨酒泉距離河套太遠,中間足足有一千四百里之遙,乃是鎮北軍佈防的一大空缺。幸好咱們在武威佈下一軍,倘若生變,東可牽制中衛,西可據守祁連,倒也無虞。”
“川中……川中……”蕭千離一皺眉,吩咐道,“宋先生,且隨我去後堂一觀!”
三清殿後有一間小殿,宋書劍閒來無事之時,在這裡設下了精細的沙盤地圖。二人轉至後殿,仔細看清地形方位,蕭千離順口問道:“那左賢王的駐地大致在哪裡?”
“這裡!”宋書劍用手指點着地圖上的一個方位,蕭千離點頭道:“阿拉善?此處地勢較爲平坦,水源充沛,倒是適合放牧……”
此時二人都已經目光向南看去,不禁齊齊臉色一變,互相對視一眼,相顧駭然。
“靖遠危矣!”
“靖遠距銀州(今銀川)不下七百里,地廣人稀,僅有五百駐軍,也無天險可守。倘若匈奴越中衛入靖遠,將直面定西郡!”
“自定西南下,東南爲天水,正南爲隴南,皆是軍鎮重地,匈奴戰線太長,不便攻打。唯有西南乃是若爾蓋,一路可謂暢通無阻!”
“難怪狐鹿提會遇到川西秦家,原來他們竟然是打着這一番心思!”
宋書劍越說越快,情緒也是激動起來,一拱手,大聲道:“宋某這便去整頓兵馬,就此告退!”
“慢!”蕭千離起先聽來大爲有理,細細想來卻總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揮手攔住了宋書劍,盯着地圖半晌不語。
宋書劍心急如焚,道:“掌教還有什麼吩咐?”
蕭千離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忘記了一般,仔細去想,卻又想不起來,思索片刻,吩咐道:“你且去罷!匈奴歷代均有統兵大才,不可輕視,用兵虛實,或將反其道而行之,哪怕是新年扣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宋書劍臉上戾氣一閃,緩緩點頭道:“當年宋某之恥,便是拜匈奴所賜,如今有此良機,倘若再中算計,宋某豈有臉面活在世上?”
聽宋書劍說得鄭重無比,蕭千離不便再做阻攔,他轉過頭凝視宋書劍半晌,這才淡淡的說:“去吧!”
宋書劍抱拳當胸,赫然便是昔日謀算北地的一代“隱相”風采,不發一語,轉身大踏步離去。
“究竟忽略了什麼呢?”
蕭千離喃喃自語,目光又重新落在地圖上,默然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烏雲低垂,大雪簌簌而下,天地一片沉寂。
陸無厭舉着燈燭輕盈的走了進來,關切的說道:“師兄,很晚了,早些歇息罷!”
“嗯!”被師妹的聲音驚醒,蕭千離轉頭微微一笑,道,“有勞師妹關心了。”
陸無厭嫣然一笑,陪着蕭千離慢慢向外走去,笑道:“子衣來玉虛峰還沒幾日,你就派她去擒敵,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蕭千離笑道:“你是沒見唐子衣那模樣,多日不見,與承淵如蜜裡調油一般,片刻離他不得。橫豎這也不算是什麼大事,在唐家堡的地界,莫非還會出什麼事麼?再說承淵……”
他猛然一驚,訝然道:“唐家堡?”
陸無厭見師兄突然站住,臉色突變的模樣,不禁擔心的問道:“師兄,怎麼了?”
蕭千離半晌不語,良久才沉聲道:“我知道我忽略了什麼!宋先生乃是當世奇才,算得盡天下,卻唯獨算不清人心……匈奴南下,必然不是攻靖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