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進來的!”慈安的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她覺得自己一定是思念成疾,纔會產生這樣的幻覺。
眼前這個人雖然是和尚裝扮,但是眼神中卻有着一種邪魅之色。她慌張的看了一向殿外,用力關閉了宮門,生怕袁世凱會看到屋內的情況。
“你的樣子好像不太想看見我啊。”地龍的心有一些失落,他看着一臉蒼白的慈安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甚麼。他太過擔心她所以假冒成高僧混進宮,不過她似乎並不領情。
“這裡畢竟是紫禁城。”慈安的眼睛沒敢直視地龍,她一直望着那扇關着的門,雙手不安的揉搓着,即使在朝堂之上面對恭親王,她都沒像現在這樣緊張過。在這種兩個人獨處的空間,她很害怕自己會一時把持不住。
“我當然知道這裡是紫禁城。”地龍脫下了自己的袈裟,將頭頂上那個凝膠做的麪皮拿了下來,昨天他還在讚歎這個麪人師傅的手藝,連上面的香灰印記都弄的清清楚楚,可是現在他覺得這些都已經沒什麼用了。
眼前的這個女人穿着最華麗的鳳袍,她的身上全部都是冰冷的珠翠,再也沒有先前靈動的神態,這或許就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差別,她出身於貴族只是偶爾流落市井之間,而他本來就生活在那個地方,根本就不應該到這座宮殿來。
“待會幾位大師要在萬福堂閉關,我實在是沒這個耐性,還是先走了。”地龍勉強露出一絲微笑,他知道宮中不能久留,所以他在袈裟裡面穿了一件侍衛的衣服,還特別做了一個假的要牌,待會通過神武門應該沒什麼問題。
“你當着紫禁城是什麼地方,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慈安終於看了他一眼,那套衣服和要牌雖然是做的精緻,但是侍衛不得私自離開紫禁城,就算是出宮辦事也要有皇上或者是皇太后的手諭,怎麼可能一件衣服就讓人混過去。
她踱步到書桌旁邊,拿出了一張黃絹匆匆的寫下幾個字,她將她的印鑑蓋了上去,這塊黃絹上立刻出現了兩條像是血淚一樣的痕跡,“拿着這封密函出去吧,不會有人攔着你。”
地龍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她對他沒有任何的挽留,生怕他會連累了她,所以急不可耐的送他走。
“你就不想問問我這段時間生活在哪裡?”地龍使勁皺着眉毛,他都不相信這句話是他自己說出來的,平日裡只有女人像他獻殷勤,他這個大少爺什麼時候對別人屈服過。只不過他現在特別想找一些話題來延長時間。
“我聽說了,袁卿家把你照顧的很好。”慈安的手在不同的物品上拂過,一會摸一摸花瓶,一會又翻翻奏摺,看上去好像很忙亂,但實際上沒有一個字能夠進入她的腦子。
她曾經問過袁世凱地龍的下落,但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他平安無事,只是身受重傷需要休養,慈安當然知道這只是推脫的藉口,不過每次地龍給她寫的信都是由俄國公使夫人轉達,並且是以俄國公文的形式,這讓她的心裡很不舒服。
如果地龍真的在這段時間失去了人身自由,那麼就說明公使夫人充當信差的目的並不是什麼女人間的惺惺相惜,而是說明袁世凱與俄國使館的關係密切,已經到了可以生死與共的地步,可惜這件事她到現在纔想明白。
“那個袁世凱根本就是個小人,一點都不光明磊落。”地龍坐到了慈安的牀榻上,並且將一隻腳也放了上去,這麼不雅的姿勢在這宮裡根本就沒人敢做,更不用說是在皇太后的慈寧宮。
“爲什麼這麼說?”慈安終於回過了頭,她沒有挑剔他的坐姿,十分認真的看着地龍,她希望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袁世凱這個野心勃勃的男人實在是太難揣測,所以她必須接收一切關於他的信息。
“我也是瞎猜的。”地龍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個琉璃茶杯,岔開了話題“你這的東西是挺好的,比我那個鬼市強多了。”
他的心中不是滋味,慈安關心另外一個男人多過關心他,不管她關心的目的是什麼都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他那隻放在地上的腳不停的在地上亂碾,彷彿是要壓碎心中的某種東西。
“你想要這種東西這裡多的是,哀家只想知道這段時間袁世凱在幹什麼!”
慈安把那個琉璃茶杯奪了過來摔在了地上,她以前不覺得地龍喜歡這些古怪玩意有什麼不好,現在看起來簡直像是玩物喪志。
袁世凱在得到俄國的支持後幾乎是步步緊逼,他把那隻新建的軍隊管理的很好,但是他這股力量並沒有對準恭親王,而是作爲另外一隻力量來“要挾”慈安,這幾乎推翻了她原來的所有計劃。
“我不過是被他軟禁在廂房,除了病重的時候他來看過我一次外,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哪還有機會知道他在幹什麼。”
地龍無奈的坐在牀榻上,他的右手扶着額頭,對最近一段時間的境遇也是相當的不滿意。
他在袁世凱的府邸並沒受什麼委屈,他一直請西洋大夫給他治病,經過了幾輪輸血與抗生素治療之後,他的功力已經恢復了大半,只是袁世凱的府邸外面全部侍衛,如果他逃跑恐怕會驚動不少人。
還好自己以前的那些手下還有忠勇之人,有人買通了府中的侍衛,僞裝成地龍的樣子待在房間裡以掩人耳目,估計拖上幾天沒有問題。只是現在他不能確定是否還有拖上幾天的必要。
“那你出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麼,不管什麼都好,只要是和他有關的都可以告訴哀家。”
慈安拉着地龍的手問這問那,她不止一次的向袁世凱詢問過地龍的下落,但是這個男人總是左右而言其他,有的時候讓她不要多想,有的時候說他已經去了外地,總之她從他的嘴裡撬不到任何東西。
這更讓敏感的他覺得其中有詐,所以她要趁着這個機會好好問清楚。不過地龍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覺得自己的嗓子發緊,總有一些東西咳不出來。
他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只是怕自己的一時衝動會連累了這個年輕的太后。所以這段時間在袁世凱的府邸裡他總是一忍再忍,不過現在他覺得自更多的像是這個女人的棋子,她甚至懷疑當初是她用計把自己留在了袁世凱身邊。
“皇太后曾經說過,會讓我參與國家大事,現在是不是反悔了?”地龍看着慈安,他的眼中有一些失落,那些相依爲命時所說的誓言,原來在恢復了榮華富貴之後就會消亡。
所以他故意對她進行着挑釁,藍彩蝶居住的洋房被燒她不可能不知道,瘦猴的身體被掛在城門上鞭屍她也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他更願意相信那是她的無奈之舉,而不是她爲了權勢就忘記了她曾經答應過他的事情。
“太后並不是無所不能,如今大清動盪,倘若哀家把一個漢人留在這慈寧宮難免會惹人非議。”慈安又坐回到牀榻上,她刻意和他保持着一段距離,她對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只是宮裡現在的狀況實在不利用太過激進。
“這裡有些金子,你拿去吧。”慈安從一個匣子裡拿出幾錠金元寶,她把這些東西放在一塊錦帕上,連同她身上的首飾都一件一件的摘下來,她的動作非常機械化,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袁世凱要剿滅亂黨,只有這樣才能讓整件事有個合理的解釋,否則的話一座在京城盤踞了數百年的鬼市連同恭親王的士兵一起突然消失,這在朝廷和百姓之中都無法交代。爲了大清朝的安定,她只能犧牲了瘦猴和藍彩蝶。
而作爲對當地百姓的補償,袁世凱將原本的廢墟拆除,然後在原址蓋了新的集市,這個集市看起來更正規也更乾淨,只不過它已經與原來的市井小販無關,有人見過窮到要賣兒賣女的人還會有錢在集市做生意的。
她知道自己沒辦法再補償給地龍一個家,所以她只能給他一些錢,讓他離開這個讓人絕望的地方。
“皇太后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地龍將桌子上的金飾全都推到了地上,“我地龍畢竟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這些錢還收買不了我!”
“哀家只是需要等一個時機,而且這個時機馬上就要來了,哀家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放棄!”
慈安的聲音比外面的禮佛聲還要大,終於驚動了在外面的李蓮英,他敲了敲慈寧宮的門,但是慈安和地龍吵的太厲害,誰也沒發現那道宮門打開了。
地龍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收起那份密函打算出去,卻沒想到剛剛的聲音驚動了另外一個人,慈寧宮的門口出現了一縷明黃色,他正站在李蓮英的身後好奇的問,“皇額娘,這個男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