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來,將軍對秦將軍寄予厚望。”一口羊湯順入喉頭,暖意從胸前擴散,蔓延四肢百骸,霍清渠又自己盛一碗。
中護軍是君辭耗費心血拿下且傾力栽培,此次整個軍中的中堅力量全部去了金墉城,當真出了事兒,這近一年的心思便付諸東流,她如何捨得。
現下還這般雲淡風輕,不過是篤定秦嘯有破局之力。
羊肉終於烤好,爲了能順順利利的吃,有過血一般教訓的陳腯,老老實實先給君辭削了個大腿,雙手遞上去。
“阿辭,快嚐嚐。”
伸手抓在手裡,君辭不忘指揮陳腯:“給荷華、如意、阿骨各切一盤。”
以爲顧全了君辭,就可以如同往常開始享用的陳腯:o(╥﹏╥)o。
在君辭的注視下,只能強扯出一抹笑:“諾。”
“阿腯,我也厚顏求上一盤。”霍清渠補上一句。
“你堂堂兒郎,忒嬌氣,自個兒動手!”陳腯可不慣着他,切三盤,已經耽誤他享用美食太多時間!
霍清渠也不惱,抓起一把乾淨的匕首,對着一個羊腿狠狠來一刀,看得陳腯心疼得臉上的肥肉抽搐。
“金墉城之事,難也難,不難也不難。”君辭一邊享用,一邊與霍清渠嘮嗑,“秦嘯是軍中裨將,日後我若不在軍中,全軍都依賴於他掌控,若他連金墉城這點困局都無法破,我如何敢帶他們上戰場?”
她對秦嘯有一定的信心,不過這次的考驗,秦嘯是必須闖過去,闖不過去,哪怕是一年的投注付之一炬,君辭也無可奈何。
秦嘯並不是她主動的選擇,而是來了中護軍,遇上了秦嘯,他又確實是個可塑之才,君辭纔會投注心血。
且她的處境,除了秦嘯他們,她也沒有旁的人可以培養,這才把心血都耗費在他們身上。
這並不代表着,她因爲對他們付出良多,就能無時無刻成爲他們的後盾,如此只會讓他們永遠無法獨當一面。
霍清渠聽了君辭的話,久久不語,甚至連匕首插着的一塊烤肉也僵持在半空中,好半晌才張嘴吞下:“若此次他們盡數折損呢?”
“盡數折損麼?”君辭沒有片刻遲疑,“我會心生惋惜。”
也只是惋惜。
這世道亂象遍地,各地豪強野心昭昭,無論是北朝還是南朝,都有人對帝位虎視眈眈,帝王幾乎形同虛設。
他們的能耐若是連金墉城這一關都過不了,早晚也是旁人刀下亡魂。
她救不了無能的弱者。
霍清渠深吸一口氣,隆冬寒夜的涼意順着鼻息直衝大腦,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轉頭凝視着篝火旁隨意坐在羊皮捲上的君辭,她低着頭不急不緩啃着炙肉,神色鬆弛,動作自然。
他很早就知道這個年紀不長的小女郎與衆不同,他不是沒有見過睿智的女郎,不是沒遇過武藝出衆的女郎,但沒有見過像君辭這樣文武雙全便罷,卻把這個亂糟糟的人世間活得如此清醒的女郎。
她的胸襟和果決,若是男兒身,只怕必將是一代雄梟。
只可惜……
霍清渠纔剛剛露出一點惋惜,霎時一個激靈。
那雙清亮的鳳眸,無悲無喜,平靜無波地注視着他,卻銳利得好似能夠滲透他的靈魂。
“你在惋惜什麼?”
“我……”霍清渠張了張嘴,卻不敢說。
不是懾於君辭威壓,而是他跟在君辭身邊也有半年,她無意與男兒爭鋒,卻不喜有人在她面前,說出女郎不如男的話。
他沒有此意,可惋惜她不是男兒身,何嘗不是在說女子生來就比男子弱勢?
“你不說,我亦明白。”君辭收回目光,淡淡一笑,“你在惋惜我這樣的人,在這世道有如此之能,如此之智,若是個兒郎,只怕天高地闊,一飛沖天。”
被戳破心思,霍清渠忙解釋:“主公恕罪,我絕無看輕女郎之心!”
君辭當然知道霍清渠沒有看不起女郎的心思,否則也不會此刻還死心塌地跟着她,一開始固然是因着她許諾能爲他復仇,之後總也有君辭個人能力的緣由。
“無需驚慌。”君辭安撫他,“世人之見罷了。”
自古以來,男主外女主內,不知何時起,女子漸漸淪爲男子的附屬、封侯拜相已然成了兒郎的專權。
“將軍允文允武,胸襟寬廣,遠勝兒郎。”霍清渠誠懇道,“渠敬佩於心,秦將軍他們亦是萬分折服。”
君辭將最後一片肉剔下來,慢條斯理吃了下去,接過阿骨遞上來的溼熱絹布,一根根將細長帶着薄繭的手指擦乾淨:“成見,見,力足則破!”
曾經,她從未有過什麼爭權奪利的心思。
哪怕與舅父偶然會有些狂悖之言,也不過是對女兒弱於兒郎的不服氣,順口而爲罷了。
可那日看到所謂世家的面目,想到那些掌權者的冷血與鐵血,有一股燃燒的慾望在胸腔肆虐。
她不想寄希望於旁人,她不想再被人左右命運,她更不想存活於夾縫,立於棋盤,隨人擺弄。
她想要成爲下棋人,她要讓那些看不見民間疾苦,一心玩弄權術,爲了權勢不惜將好好的錦繡山河弄得滿目瘡痍的人,嘗一嘗被人主宰命運的滋味兒!
霍清渠看着君辭飄然遠去的身影。
黑夜的暗影籠罩整個軍營,那一抹紅在火把照耀間,彷彿成爲暗色天地間一抹別樣的絢麗。
沉沉暮色之中,唯一的一抹亮色,宛如一道鏗鏘之力。
他總覺着這一道挺拔的身影,像一顆神秘的種子深埋在地裡,有朝一日必將破土而出,長出一棵直入雲霄的參天巨樹。
霍清渠被自己莫名而來的想法嚇得心驚肉跳。
與心思百轉的霍清渠不同,穿梭於深山之中,遭遇了熊瞎子,一場殊死搏鬥,好容易死裡逃生的秦嘯,總算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一村不是別的地方,正是他心心念唸的馬匪村。
無暇顧及身上的傷勢,秦嘯立刻原路折回,將路上一些障礙剷除又另做遮掩。
這一仗,他必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