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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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東,金州衛城。
站在金州衛城的城頭上,放眼看着四周,張準的眼神有些暗淡。衛城的四周,本來都是農田,在這個八月份,應該是糧食生長的好時節。就算沒有種植糧食,也應該有大量的農民,在田地裡忙碌。遼南,向來都是關外的大糧倉啊!
可惜,所有的田地現在都已經荒廢了。金州衛的四周,看不到任何的農民。田野裡全部都是雜草,部分的雜草,甚至比人頭還高。光是清理這些雜草,就需要很長的時間。以前,還有放火燒草的說法,可惜現在是八月份,大部分的雜草,還是鬱鬱蔥蔥,生機盎然的,就算點上幾把大火,只怕也是燒不掉的。
“大人,他們都到了。”
劉航前來報告。
“好!”
張準點點頭,轉身走下城頭。
金州衛的衛城,經過清理,看起來已經乾淨了好多。街道上的雜物,都已經被清理乾淨,下水道也全部疏通完畢。四周的城牆,大部分的缺口,都已經被彌補完畢。只有一些特別大的缺口,還在加緊時間搶修。
當然,要重建金州衛城的話,還需要不斷的努力。最大的困難,就是沒有足夠的人手。虎賁軍進入遼東,是來打仗的,不是來做雜務的,他們只能承擔最基本的重建事務。做雜務的人,還都在後面呢,大量的民夫,還集結在登州城,還沒有渡海過來呢。
張準進入金州衛衛指揮使官邸大廳。這個衛指揮使官邸大廳,在韃子佔領以後,就一直處於缺乏修繕的狀態,看起來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然而,整個金州衛城,就這麼一棟建築是最完好的。因此,就算破破爛爛的,會議還是要在這裡召開。
大廳裡面已經有很多人了。楊凱德、陳國喜、毛順江、黃清平、孟慶浩、石真山……清一色的老人家。他們基本上都是生夏宗的骨幹,對張準的政策條件,是最積極擁護的。張準最信任的,也是這些老人家。在進入遼東以後,開荒工作也得這些骨幹來完成,他們帶領的民夫,工作積極性向來都是很高的。
在座的除了基本上都是老人家之外,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是以前曾經到過遼東的。他們要麼是在萬曆年的時候,就在遼東服役,要麼是在天啓年間,從內地抽調到遼東的。可以說,遼東就是他們的第二故鄉,他們的很多親人、朋友、同袍,都永遠的留在了遼東,只有他們僥倖的活下來了。
在闊別遼東數年或者是十數年以後,他們終於是重新踏上了遼東的土地,要說他們的心情不激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在以前,他們可從來沒想過,他們居然還有機會安然的返回遼東。更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有可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還能親眼看到韃子的覆滅。
“都督大人!”
“都督大人!”
“都督大人!”
看到張準進來,所有的老人家,急忙站起來迎接。
“各位叔叔伯伯好!”
“坐,坐,坐,請坐!”
張準含笑抱拳,打手勢阻止大家站起來。
隨後,他走入人羣,一一和各位老人家握手,一一問好。
因爲軍務繁忙,張準對於生夏宗,基本上只有一些大的方針決策,具體的事情,還得要這些老人家來執行。事實上,在過去的時間裡,這些老人家,的確將生夏宗打理得不錯。
他們按照張準的指示,積極的將各方面的出色人才,都發展爲生夏宗成員。到目前爲止,生夏宗的成員,已經發展到超過三千人了,涵蓋了各行各業的骨幹。
“把大家從後面叫到遼東來,穿洋過海的,辛苦了。”
張準坐下來以後,誠懇的說道。
“玉麟,你又客氣了。”
毛順江等人都樂呵呵的說道。
張準揮揮手,讓大家都坐下來說話。
陳國喜看看四周,滿懷感觸的說道:“真是想不到,我們還有重返遼東的一天,還是以這樣的方式重返遼東。當年我離開遼東的時候,就是在這個旅順口上船的。我當時幾乎是絕望透頂了。我們三百多人的軍隊,全部被打散了,根本找不到熟悉的人了。唉,真是的,十幾年的時間過去了,我還是忘不掉啊!都是那些該死的韃子!”
石真山也是不斷的感慨,苦澀的說道:“是啊!當年,我也是在旅順口上岸離開遼東的。我還是在旅順口上岸,到達遼東的。當時,和我一起上岸的,還有其他三十七人,來自全國各地的都有。現在,就剩下我一個孤魂野鬼了。其他的三十六人,我只記得他們的名字,連他們在哪裡*,又埋葬在哪裡,都不知道。”
黃清平點點頭,苦澀的說道:“是啊,我也是隻記得他們的名字,他們是在哪裡戰死的,然後又怎麼處理了,都是一概不知。上頭不允許我們打聽。唉,死人真是太多了。遼陽一戰,我們全隊幾乎死光,逃出來的只有五六個人。”
楊凱德被他們勾得想起往事,悶悶的說道:“我比你還多,都死光了。除了我,足足四十九人,都死光了。張老實……”
無意中忽然提到張準的父親,他急忙閉嘴,一臉的憂傷。其實,有關張準父親的事情,在座的人都很清楚了。張老四(張老實)也是在旅順口上岸,到達遼東的。結果,他站着到來遼東,回去的時候,卻已經是在骨灰罈裡面了。
不過,相對而言,張準父親還是幸運的,不知道多少人死了以後,連裝入骨灰罈的機會都沒有。對於戰死的明軍,韃子從來都不會處理的,基本上都是拋屍野外,任憑野狼吃掉。因此,每次大戰以後,遼東的野狼,都眼珠子發紅,那都是吃人肉吃的太多的緣故。
張準勉強笑了笑,緩緩的說道:“犧牲在遼東的漢人很多,不僅僅是和我父親一個。我父親至少還有骨灰帶回去,不知道多少人連骨灰都沒有,有些人可能連名字都找不到。大家商量一下,有可能的話,就給他們立個衣冠冢吧。”
毛順江點頭說道:“要得!能夠給他們一個衣冠冢,也算是對他們的交代了。可惜了,要是他們還活着,還能看到今天,不知道該有多好啊!”
張準沉吟片刻,又緩緩的說道:“除了衣冠冢,我還準備立一個紀念碑,將所有犧牲的漢人名字,都銘刻在上面,讓所有的遼東人都可以看到,永遠都不會忘記。”
陳國喜下意識的說道:“那得是多大的碑啊?一般的紀念碑,只怕寫不下這麼多人的名字吧?這十幾年來,死在遼東的人,沒有五十萬,也有三十萬,這麼多人的名字,怎麼可能寫得下來?”
張準果斷的說道:“沒關係,紀念碑寫不下,我們在下面多搞幾個紀念牆,專門負責銘刻死者的名字。總之,一定要將所有人的名字,都全部刻印上去。我們要讓以後的世世代代,都不要忘記在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楊凱德點頭說道:“我贊成。”
孟慶浩語調激昂的說道:“都督大人,我是石匠,紀念碑和紀念牆的事情,就由我來負責吧!”
張準點點頭,爽快的說道:“那就有勞孟老了。”
孟慶浩感慨的說道:“我的兩個弟弟,都是在遼陽戰死的,我連他們的屍首都沒有看到,一直覺得心裡不安。要是能夠在碑上留名,他們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說起各自的傷心事,衆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慨。過去十幾年的時間裡,大明軍隊的確有太多人,將自己的性命,都留在了這片熱土之上。這次重返遼東,他們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緬懷過去的戰友同袍,只是他們要做的第一步而已。
張準慢慢的說道:“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回想,也沒有太多的意義。我們還是要着力向前看。打敗韃子以後,遼東要怎麼建設,纔是我們今天討論的重點。”
說完,他朝劉航打個眼色。
劉航便站起來,朗聲說道:“各位叔叔伯伯,按照都督大人的提議,生夏宗的下一步工作重心,就是全力以赴,進行遼東的開發和建設。重點是兩個方面。第一個,要積極開墾田地,種植糧食。第二個,就是儘可能的囤積木材,保證海軍造船的需要。”
“因爲遼東的木材,都在長白山區,我們的軍隊,暫時還沒有控制長白山,因此,木材的事情,暫時可以緩一緩。眼下的重點,就是開墾土地,恢復糧食生產。各位對此,有什麼好建議?”
黃清平想了想,有點擔心的說道:“人從哪裡來?”
劉航點點頭,緩緩的說道:“黃叔叔問得好,要開發遼東,人是關鍵。沒有足夠的勞動力,什麼都辦不成。要開發遼東,首先就要有人。大家都說說,人從哪裡來?”
各位老人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目光都集中在張準的身上。說真的,他們都是幹活的人,動腦子的本事,不是很強,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張準解決。
他們當然明白,遼東要開發,首要條件就是有足夠的勞動力。問題是,這些勞動力,要從哪裡來?從內地招收來?當初明國建立的時候,就是從內地遷徙大量的人口過來的。當時使用的,乃是強制的命令,機會是整個村整個村的搬遷來的。好像楊家屯,據說就是從遙遠的雲南搬過來的。莫非,虎賁軍也要走這一步?
陳國喜說道:“玉麟,我們從山東調一些人過來?”
張準看看大家的臉色,緩緩的說道:“我不準備遷徙。”
衆人疑惑的目光,再次落在張準的身上。如果不是強行遷徙的話,只怕沒有人願意來啊。和內地比起來,遼東畢竟是有一定的風險的。萬一韃子又死灰復燃,豈不是連自己的小命都沒有保障?
張準緩緩的說道:“我準備對均田令做出一定的修改。在遼東,每個人的田地上限,可以達到一百畝。”
陳國喜有點擔心的說道:“玉麟,這不是太好吧?均田令要是開了口子,大家有樣學樣,以後……”
楊凱德他們都下意識的點點頭。顯然,他們都有點擔心。他們最怕的就是均田令開口子,然後給別人可乘之機。事實上,明國的很多規定,都是很嚴格的。有史以來,再也沒有什麼法律,有比《大明律》更加軸線細緻的。
但是,該死不死的是,大明律在非常細緻周詳之餘,偏偏又有很多口子。這些口子,大部分都是針對士紳權貴的。結果,一來二去的,這些特殊的口子,就成了的根本。
比如說,是重罪,是法律的紅線,只要犯了,就應該是重重處罰,可是法律偏偏又整出一個嫖宿罪來。這個嫖宿罪,要比罪輕得多了,這就等於是開口子,給有權有勢有錢的人逃脫罪責的機會。
他們這些老人家,最恨的就是這個了,他們真的不願意看到均田令有任何的口子。他們都覺得,一旦均田令開了口子,不久以後,只怕全國的田地上限,都要被提高到每人一百畝了。
張準自信的說道:“我們可以附加一些規定,比如說,只有五年的時間。只有在五年的時間裡遷徙過來的,才能享受這樣的政策。要是過了這個時間段,那就不能享受優惠了。”
陳國喜等人面面相覷,久久不語。儘管有張準的保證,他們還是覺得,這個口子開不得。一旦開了這個口子,人均田地上限一百畝的規定,規定會蔓延到全國的,不可能侷限在遼東。事實證明,規定的執行是很困難的,但是要破壞它,卻非常的容易。
大明國最開始的時候,不納稅的田地,其實是很少的。後來,爲了提升讀書人的地位,於是規定讀書人的田地,可以不納稅。慢慢的,大家爲了避稅,就開始將名下的田地,都掛靠到讀書人或者是士紳的名下,久而久之,不納稅的田地,越來越多,朝廷的賦稅收入,越來越少。最終,就導致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當然,他們也能明白張準的爲難之處,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要想將更多的人口都吸引到遼東來,沒有一點刺激性的好處,是根本不可能的。遼東目前還不是特別安全的,一般的人,都不會輕易的遷徙到這邊來。
而張準現在最能拿出手的,最沒有成本的,就是土地了。遼東這麼多的土地,反正都是要人耕種的,不要說一個人一百畝,就是一個人兩百畝,都是完全有可能的。遼東的人口,纔有多少?後世遼寧省的耕地,足足有四億畝啊!
在這塊特殊的地區,對均田令做出一些更改,能夠吸引到更多的勞動力過來,的確是權宜之計。不要說一百年以後,田地夠不夠用,這是不可能的。沒有任何的政策,可以在延續一百年以後,還不作出修改的。張準能看到二十年以後,就已經是很了不起了。二十年以後,已經是下一代的事情了。
其實,張準也知道,均田令這裡,要是開了口子,後果的確會像老人家擔心的那樣,肯定會蔓延到全國的。不可能遼東的田地上限就是一百畝,其他地方的就是五十畝,這種不平衡,肯定會被聰明人打破的。天底下,聰明人實在是太多了。
但是,對於張準來說,這一點並不是很重要。五十畝或者是一百畝的上限,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所有的田地,都必須納稅。因此,張準沒有采取免稅什麼的優惠措施。因爲這個口子,更容易被人鑽。一旦控制不好,又要出現大量的不需要納稅的田地了。
相反的,田地上限這邊,即使你能夠擁有幾百畝的田地,遠遠的超出法律規定的上限,又不被人抓到把柄,但是,只要你的所有田地,都必須按照規定納稅,那麼,國家的收入,就是可以保證的。不管田地在誰的名下,都必須依法納稅,這纔是均田令最基本的核心要義,其他的都是細枝末節。
舉個例子,要是明國現在所有的田地,都必須納稅的話,朝廷每年的賦稅收入,絕對超過五千萬兩白銀,崇禎皇帝根本不需要爲錢糧發愁的。擁有的田地越多,納稅的數量就越多,這本身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決心將遼東的田地上限,調整到每個人一百畝,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爲了留住更多的遼東軍。畢竟,在原來的遼東軍裡面,有部分人的田地數量,是超過五十畝的。要是按照均田令攤分掉,對這些人有一定的影響。
這些田地,都是他們用戰功拼來的,是用血和汗拼來的,和其他人的巧取豪奪,是完全不同的。要是按照均田令的規定,死死的在五十畝的上限,很有可能讓他們的熱血,受到極大的打擊。
韃子還沒有完全打敗,張準還需要這部分的遼東軍,爲打敗韃子而繼續努力。保護這部分遼東人的熱血和戰鬥動力,非常關鍵。他們是遼東的地頭蛇,是打敗韃子的急先鋒。因此,在均田令的細緻規定上,做出一些必要的調整,是完全必要的。
而且,就全國範圍來說,張準認爲,將均田令的上限,調整到一百畝,也是有好處的。特別是在進入江南以後,張準發現,均田令並不是很適合江南的農業生產。江南的大農場,產業規模相當大,效益也相當高。如果強硬將其拆分,必然會導致生產力下降。
這些大農場,面積一般都在萬畝以上,要是按照均田令原來的規定,必須拆分爲兩百人所有。顯然,即使是大家族,也很難有兩百人的,很難滿足均田令的拆分要求。但是,如果調整到一百畝,擁有人的數量,就降低到了只有一百人。
江南那些大家族,一般都有接近百人的人口規模。這樣一來,農場的主人,就可以稍作變通,繼續保持這些農場的存在,農場的生產力,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這對於保證江南的生產力,還是很有好處的。張準當然不希望,自己得到的,乃是一個破破爛爛的江南。江南向來是明國的財源糧源,打爛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有關均田令的細緻調整,很快就獲得一致通過。隨後,衆人又開始商議其他的事情。第二件需要商議的事情,就是有關遼東難民的接收和處理問題。
除了使用均田令吸引到更多的勞動力前來遼東之外,大量的吸收遼東本地的難民,也是重要的手段。隨着戰爭的不斷髮展,虎賁軍會一步一步的靠近遼陽、瀋陽,在這個過程中,肯定會有大量的遼東奴隸,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逃跑到虎賁軍這邊來。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難民,在跑過來以後,都可以不加分辨的接收的。韃子不是笨蛋,他們肯定會在這些難民裡面,夾雜很多的細作。如何將這些細作分辨出來,乃是很考究智慧的事情。幸好,在座的老人家,在這方面,還是有一定經驗的。
在基本政策確定下來以後,其他的就都是細枝末節了。在會議結束的時候,張準正式宣佈,對金州衛進行行政區劃上的調整,決定將金州衛改爲金州縣,同時任命胥鑫宇爲金州縣的縣令。
李績成悄悄的進來,向張準說道:“大人,船隻都準備好了。”
張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李績成是來接張準去朝鮮的。
在五天前,張嫣已經動身前往朝鮮,以明國皇室的身份,對朝鮮進行正式的訪問。在此之前,盧象升已經到達漢城,爲張嫣的到來,鋪平了道路。
但是,真正能夠下決定的人,依然是張準。朝鮮方面,真正信任的人,同樣只有張準。因此,張準必須要去朝鮮一趟,以確定最基本的方針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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