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錢你拿着，下午帶着奶奶好好轉轉。”
宋詞遞給付爺爺五百塊錢，這是他剛從旁邊的取款機取的。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
付爺爺拉着何奶奶，臉上有些扭捏，想拿，又有點不好意思。
“拿着吧，沒錢可不行。”宋詞笑道。
“那你給我個賬號，等我兒子找過來，我讓他還你。”付爺爺道。
“不用了，伱拿着吧。”
“那我不要了。”付爺爺說着，拉着何奶奶就要離開。
“行吧，我把微信告訴你。”宋詞無奈地道。
“你等等。”
付爺爺拉着何奶奶走到點餐檯前，找服務人員要了紙和筆，再次回到宋詞面前。
“您說。”他恭敬地道。
宋詞無奈，只能把自己的微信號告訴了他。
付爺爺一筆一畫地記下之後，這才從宋詞手中接過了錢，接着拉着何奶奶，向着宋詞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您。”付爺爺說。
“謝謝。”
何奶奶見付爺爺說謝謝，她也說了一聲，聲音特別地大，把三個小傢伙都嚇了一跳，她卻如同惡作劇一般，咧着嘴傻笑起來。
“走了，說話不要那麼大聲音，容易嚇到別人。”付爺爺拉着何奶奶，向三個小傢伙搖了搖手，走出了肯德基。
“你是誰呀，你幹什麼管我？”何奶奶瞪着他道。
然後又看向付爺爺拉着她的手，她立刻掙扎起來，生氣地道：“你爲什麼要拉着我的手？我有愛人的，你快點放開。”
付爺爺差點被她給掙脫，趕忙緊了緊手。
“我是付江龍，大龍，你不認識我了？”付爺爺趕忙道。
“大龍？大龍？”何奶奶緊鎖着眉頭，似乎在回憶。
“對，我是大龍，玉珍，我帶你去逛街，好好逛逛。”付爺爺拉着何奶奶的手，往自己懷裡揣了揣。
“啊，你是大龍，大龍，你回來啦，你去了哪裡，我在櫃子裡沒找到你？我找不到你，嗚嗚嗚……”
何奶奶說着，當街就嗚嗚哭了起來，引起周圍許多人注目，但是付江龍並未覺得尷尬，反而有些開心。
“你想起我來了？”
付爺爺掏出一張紙巾，幫她擦了擦眼淚，這是剛從店裡拿的，他揣了一些在口袋裡，就知道一定能用得上。
何奶奶的蒼老的臉頰上，忽然蕩起紅暈，扭捏地道：“大龍，我想吃蛋糕。”
“好，我們去吃蛋糕，看來你還真的想起我來了。”付爺爺樂滋滋地拉着何奶奶匯入熙熙攘攘的人羣。
因爲何奶奶牙口不好，所以他經常買菜的時候，會買些蛋糕回來給何奶奶吃，數十年的時間，幾乎從未間斷過，即使何奶奶癡呆，時間久了，也會記得。
不過她已經很久沒吃蛋糕了呢。
看着眼前熟悉的人，想到馬上又能吃到蛋糕，何奶奶又咧着嘴笑了起來。
街上的蛋糕店很多，但是價格都不便宜，比他在菜市場買的蛋糕貴了數倍。
付爺爺拉着何奶奶一連問了兩家，都沒捨得買。
“大龍，我想吃蛋糕，我想吃蛋糕……”等到第三家的時候，一直沒吃到蛋糕的何奶奶終於不滿起來。
付爺爺回頭看了一眼滿臉不開心的何奶奶，有些心疼起來，接着又有些自嘲，節約了一輩子，怎麼到老了，還這麼摳門呢。
“小姑娘，你們這裡最貴的蛋糕是哪個啊？”他向站在一旁，一直看着他們的服務員問道。
“是這款芝士蛋糕。”服務人員立刻指向低溫櫃裡的一盒蛋糕。
“那給我拿兩盒吧，另外這種的雞蛋糕也給我拿一些。”
“好的。”服務人員手腳麻利地幫他把蛋糕拿好。
等兩人從蛋糕店出門的時候，何奶奶已經吃上蛋糕了，但是付爺爺拉着她依舊沒有鬆手，兩人十指緊扣。
何奶奶似乎也習慣瞭如此，並未掙扎，只是另外一隻手拿着蛋糕，自顧自地吃着。
“慢點吃，小心噎着。”
他過去帶她出門的時候，總會帶一杯水的。
付爺爺看向旁邊的奶茶店，這玩意年輕人喜歡喝，他還真沒喝過，想了想拉着何奶奶走過去。
“你好，請問你要喝點什麼？”服人員很熱情地和他打了聲招呼。
“你好，我看看再說。”付爺爺湊到那漂亮的招牌面前，仔細打量。
“我們這裡有經典奶茶，楊枝甘露，不過楊枝甘露只能是常溫……”服務人員自顧自地介紹起來。
“那不行啊，我想要溫熱的。”付爺爺本來看楊枝甘露好像還不錯的樣子，準備買上一杯。
“那我們這裡還有紅豆的、芋圓的……”
服務員介紹了一大堆，付爺爺聽得頭暈眼花，而被他拉着的何奶奶自顧自地吃着，沉浸在自己的美食世界裡，完全不管這些。
“就這個吧，但是我不要裡面這些豆豆，另外給我溫熱的可以嗎？”
“好的，珍珠奶茶不要加珍珠，您稍等一會，馬上就好。”
付爺爺之所以不要珍珠，是因爲奶茶是用吸管吸的，他擔心會何奶奶喝的太急會嗆到。
等奶茶拿到手，付爺爺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後才遞給何奶奶。
“喝吧，一點也不燙，溫度剛剛好。”
何奶奶也不客氣，接過去大口喝了一口，還發出特別大的聲音，付爺爺一點也不嫌棄，還掏出紙巾，幫她把臉上蛋糕屑擦了擦。
“慢慢喝，不着急。”
“大龍，好甜的。”
“嗯，你喜歡就好，我們走吧。”付爺爺拉着何奶奶走出店。
年輕的服務人員一直看着他們，直到看不到他們的身影才收回目光。
“感情真好呢。”
她口中喃喃，臉上露出豔羨的神色。
“這畫畫得真好看，文文也很有畫畫天分呢，她小的時候可喜歡畫畫了呢，我們當初是不是應該送她去畫畫……”
文文是他們的女兒，大名叫付清文，此時付爺爺拉着何奶奶正站在一家畫室外。
不過他也只是駐足了一會，又拉着何奶奶繼續往前走。
路過一家服裝店，付爺爺往裡面瞅了兩眼，最後還是拉着何奶奶離開。
“你有不少衣服，不用買了，都穿不完，沒想到年輕的時候，那個不聽話的丫頭，現在變得這麼孝順呢……”
“那丫頭好是好，就是太糙了點，都這麼多年了，自己媽喜歡什麼顏色都不知道嗎？還給你買了好幾件紅色的衣服，你要是不想穿，就跟王阿姨說，不要跟她鬧……”
“阿鬆兩口子工作都很忙，他媳婦那邊也還有老人要照顧，你儘量不要給他添麻煩……”
“阿鬆，阿鬆……”
付爺爺提起阿鬆，何奶奶立刻焦急地張望起來。
阿鬆是他們的大兒子付青松，之前何奶奶就把宋詞錯認成了他。
“阿鬆回家了。”付爺爺趕忙安慰道。
何奶奶聞言很快安靜下來，但是很快又道：“哦，阿鬆回家了啊，阿鬆喜歡吃蛋糕，這好甜，文文要不要喝……”
她一會關心阿鬆要不要吃蛋糕，一會又關心文文要不要喝奶茶。
“你呀，都這樣了，還想着孩子呢。”付爺爺很是無奈地道。
路過一家小飾品店，付爺爺在此躊躇了一下，還是拉着何奶奶走了進去。
服務人員見他們走進來，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
何奶奶見到這些亮晶晶的飾品，伸手就想要拿，服務人員剛想出言制止，卻已經先被付爺爺給制止了。
“只能看，不能碰，小姑娘，這裡有髮箍嗎？”付爺爺向服務人員問道。
“有的，在這邊。”
付爺爺趕忙拉着何奶奶走了過去，他不敢在店裡多耽擱，怕何奶奶弄壞了別人的東西。
髮箍的款式很多，有格子紋的、有蝴蝶結的、有彩虹色的、有卡通動物的……
看得人眼花繚亂，但是付爺爺一眼就看中那個鑲滿水鑽亮晶晶的。
於是他取下那個髮箍，給何奶奶戴上，正好把她那一頭銀絲給順到了耳後。
然後把她拉到鏡子前給她照了照，何奶奶也露出一臉歡喜的神色。
服務員張了張嘴，想說這不適合老人，但是見付爺爺和何奶奶都一臉欣喜的模樣，終究沒說出口。
付爺爺哪裡還看不出她的意思，笑着說道：“她年輕的時候，就喜歡這亮晶晶的。”
說着，就要把髮箍取下來去付錢，可是何奶奶一把按住自己的腦袋。
“這是我的。”她如同個孩子一樣，滿臉警惕地看着付爺爺，好似怕被他給搶走。
“你的，你的……”付爺爺見了，也笑得跟個孩子一樣。
最後還是在服務人員幫助下，拿了另外一個一樣的掃碼付了錢。
兩人在街上逛啊逛，進了很多店，卻並沒有買多少東西，就這樣走走看看，累了就歇會，歇好之後再逛。
“我們好久都沒這樣逛過街呢，對不起啊，年輕的時候，最煩就是和你逛街了，每次你叫我，我都不願意，可現在發現，這逛街還挺有意思的……”
眼看時間不早了，付爺爺準備找個地方把何奶奶給安頓好，然後給兒子，女兒打個電話，讓他們把人給接回去。
附近正好有個公園，付爺爺準備帶她去那裡等孩子們。
不過在走到結尾的時候，路過一家花店門口，門前擺放着許多綠植。
付爺爺有些意外，又有些驚喜，拉着何奶奶走了進去。
然後兩人很快又從店裡出來，不過何奶奶手上多了一束玫瑰花。
裡面玫瑰不多，只有三支，賣花的小姑娘告訴他，這代表我愛你。
付爺爺有點不好意思，他一輩子也沒跟妻子說過幾次這樣的話呢。
“一輩子沒送過你花，現在算是補上了。”付爺爺笑着說。
何奶奶抱着花，滿臉笑容地看着他。
付爺爺拉着何奶奶走進公園，找一位路人幫忙，給兒子打了個電話，然後拉着何奶奶在公園長椅上坐了下來。
接着掏出剛纔在店裡買的一支筆，又取出肯德基店裡要的那張紙，在上面寫了起來。
一、玉珍不喜歡穿紅色的衣服，每次鬧脾氣，是因爲她不喜歡紅色。
二、玉珍對玉米汁過敏，讓王阿姨早上不要榨玉米汁。
三、玉珍氣血不足，晚上要用熱水給她泡腳，不然半夜被窩都不熱。
四、玉珍的抗壓藥，不要只給她吃一種，時間長了，效果就不太好，去諮詢一下醫生給她換一種藥。
……
八、這次責任不在王阿姨，不要太過責怪於她，她照顧玉珍還比較用心，照顧得很好。
九、借宋先生五百元錢，剩下兩百三十一塊五毛，記得要還給宋先生，微信在背後，切記，切記。
寫完這些，他本想留下自己的名字，但是想了想，還是停了筆。
然後把剩下的零錢一一整理好，和剛寫的“信”，一起放在了拎蛋糕的紙袋裡，放在了何奶奶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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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又幫呆呆坐在椅子上的何奶奶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服，然後目光看向手腕上的護符，他不準備和孩子們見面，免得哭哭啼啼的，又要難過。
“玉珍，我要走了，照顧好自己。”
付爺爺這話一出口，自己都恍惚了一下，因爲他對何奶奶無數次說過同樣的話，只不過後面還多了一句，照顧好家。
“好，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家裡一切有我，你放心，到了記得給我寫信……”
原本呆坐着的何奶奶目光不知何時看向了他，滿目柔情。
——
“媽。”×2
付青松和付倩文遠遠看到坐在長椅上的母親，兩人不由地鬆了口氣。
他們兩年紀也不小了，聽到消息後急匆匆地趕來，現在已經喘得不行。
而他們身後，還跟着許多人，都是他們的家人，老太太走丟，他們都快急瘋了，所以一大家子人都來了。
兩人率先走上前，就見母親頭上戴着亮晶晶的髮箍，手上捧着鮮花，正面帶微笑地看着他們。
兩人一臉驚詫，最後還是付清文走上前，小聲問道：“媽，你怎麼來了這裡。”
“和你爸逛街呢。”
付青松和付倩文兄妹二人聞言面面相覷。
而何奶奶低頭看向手腕上的那串護符，她可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