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鉅鹿侯府,臥室。
“你是何人?爲何前來刺殺我?”白貴將這身材嬌小玲瓏的女殺手面巾摘下,放在了他的牀榻上,看着這白淨的臉蛋,捏了一下,然後詢問道。
女殺手還有點睡意朦朧,但被白貴這一輕薄,雙眼怒瞪,“趙立,你果然和趙穆是父子,同樣貪婪好色。”
她罵了一通,見白貴仍是一副淡然從容的模樣,眸中閃過一絲愕然。她知道淪落到鉅鹿侯府後,自己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所以打算激怒白貴,然後從容赴死,或者等白貴貪戀她美色之際,在糾纏中殺死仇敵。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趙立”年紀輕輕,但養氣功夫着實不簡單,哪怕被她罵了這麼多久,一點怒色也沒有,像是在罵一個無關之人。
“罵累了吧?”白貴笑了笑,也不在意,反正這個女殺手罵的是鉅鹿候趙穆和趙立,並非他的本身,“能調動三十餘名好手刺殺於我,你的身份不簡單。你到底是什麼來歷?”
女殺手罵的口乾舌燥,瞪了白貴一眼,然後閉上眼睛,引頸待戮。
“不說的話,也不是沒辦法。”
白貴皺了皺眉,他想了想,一指點在了女殺手的眉心。
一絲法力滲透到了女殺手的腦海。女殺手頓時發覺自己的口舌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很快她便出了聲,道明瞭自己的來歷,“善柔,齊國上大夫善勤之女,齊國劍聖曹秋道之徒……。父親善勤被安平君田單陷害,誣陷下獄,善族出逃齊國,投靠鉅鹿候趙穆麾下,不料被趙穆出賣給田單,舉族被殺。現善族有三人存活,善致、善蘭……”
她緩緩將自己的來歷,還有爲何刺殺白貴的原因一五一十的道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
白貴收回了法力。
法力甫一消逝,善柔重新控制了自己的身體,她神色驚恐無比,“你到底是什麼人?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在白貴這一招下,她所有的倔強化作無形,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恐懼。
這個人,連她的思維和行動都能控制。
又有那麼高超的劍術。
豈不是意味着,她們善氏一族今後再無報仇的機會了。
“一點小手段而已。”
白貴隨口回了一句,他坐在圓几上,喝了一口濁酒,“你想殺父候的想法我理解,不過你真正的敵人是父候,又不是我,你刺殺我幹什麼。”
他當然知道禍及池魚,但他說這句話,目的可不僅在於此。
“趙立,你的意思是?”
善柔怔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你殺錯了人。”白貴微眯了一下眼睛,“這是你和鉅鹿候的仇讎,何必禍及於我。甚至我們可以合作。”
“合作殺鉅鹿候?”善柔吃了一驚,“鉅鹿候是你的父親,你不可能與虎謀皮,你是想引蛇出洞,將我們善氏一族一網打盡,還有我師父手底下的刺客也一併殺死,好免除後顧之憂。”
她嗤笑一聲,“趙立,鉅鹿候已經出賣過我們善氏一族一次了,我豈會相信你的話,你的話,狗都不信。”
殺死鉅鹿候,對趙立一點好處都沒有。
她縱然政治眼光再是膚淺,可這其中的道理,還是能看清楚的。
“不!”白貴笑了一聲,“你最大的仇人不是我父候,而是安平君田單,若沒有田單的構陷,你們善氏一族又怎麼可能全族被滅,僅餘下你們幾人。至於你……,我沒有欺騙你的理由,殺你,不過彈指一揮間。”
聽到這句話,善柔瞳孔深深一縮,她想到了剛纔的那一幕,她整個身體都不受她的控制,被白貴玩弄於股掌之間。
“先殺田單,再考慮之後的事情,不是更好嗎?”
白貴問了一句。
“有我們鉅鹿侯府相助,可比你們單人匹馬的去殺田單要輕鬆多了。殺死田單之後,再思殺鉅鹿候之事,不是更好?”
他循循善誘道。
善柔動搖了一下心思,差點被白貴說動了,她冷哼一聲,“誰知道你們鉅鹿侯府會不會再次出賣我們。”
“憑我的劍術。”
白貴起身,抽出干將劍,他拔劍立斬,眼前的案牘、屏風、酒觴、漆盒等等,擋在他長劍的障礙物,都被這一劍和劍氣斬成了兩半。
室內一片狼藉。
善柔吃了一驚,良久才緩了過來,“這是劍術?我師父曹秋道都沒有這般的劍術。”
說着,她想起了近日裡市巷的傳言,說是立公子劍術高超,爲列國第一劍客。起初她嗤之以鼻,直到在甘丹城門口見到了白貴一劍殺死三十餘名此刻的那一幕,還有剛纔白貴的這一劍,她才明白,市井的傳言未必是虛。僅是這一手劍術,確實有資格問鼎列國第一劍客的寶座。
同時,這一手劍術也徹底驚醒了她。
她若死,今後善氏一族的大仇就難以再報了。而且假使她今日僥倖逃出了白貴之手,但日後她可不覺得她有機會能再次刺殺白貴和趙穆。這一次出手刺殺白貴,已經摺了三十餘名好手,她在曹秋道那裡也不好交代……。
可若是換一個想法,就如白貴的提議那般,和鉅鹿侯府聯合,不,和白貴聯合,一起去殺安平君田單,這興許還有報仇的機會。至於白貴爲何要殺安平君田單,這也非是難以預想之事,安平君田單一直是列國刺殺的目標之一。只要安平君田單死,齊國無大將,便可輕易伐齊,奪齊國之膏壤。
“善柔願意和立公子合作。”
善柔回過神後,言道。
“口說無憑。”白貴說了一句,朝善柔的腦袋裡打了一道禁制,“你只要敢膽說出我的秘事,只要話說出口,就會被這道法力衝成白癡,你儘管可以試試……”
本來他是打算逼出善柔的幕後主使之後,就殺了這個刺殺他的女子。縱然善柔是因趙穆之故所以刺殺於他,是爲報仇,但他佔據了今世身,也承擔了今世身的因果。總不能他自己殺死自己。
但等善柔說出自己老師是曹秋道之後。他就轉了念頭。他現在手底下正缺人,曹秋道是齊國劍聖,手底下的好手不少,可以爲他所用。
同時他也轉念一想。鉅鹿候趙穆成了趙王的倖臣之後,囂張跋扈,犯下的罪狀也是罄竹難書,他殺了善柔一個人也就罷了,難道還要殺了與趙穆結仇的所有仇家?這樣的話,與他心念不符。
他可以因立場之分,殺死一個好人。
但不能因立場之分,去殺死成千上百個好人。
當然,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要是真有人前來刺殺他,他也不會束手待擒。他存了仁念,是爲了良知不墮,但不代表自己就甘願受死了。究其原因,還是這些凡人影響不了他。要真是仙神一類結仇,他早就下殺手,不會被動等死。
“什麼?”
善柔聞言,有點不敢置信,她心念一動,就打算說出白貴秘事,可正打算開口說話的時候,就覺頭痛欲裂,好似有一個東西隱藏在腦海之中,待她真正張口說出一字兩字之後,腦海的記憶全然空白一片,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立公子是仙人嗎?也只有仙人一流纔有如此實力。”
她睜大美眸,問出了心底話。
這般手段,鬼神莫測,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了。她覺得,若非是仙神一流的人物,決然不可能有此本事。
白貴笑了笑,未答話。
“善柔陪公子就寢。”善柔美眸一閃,也顧不得“趙立”是仇人之子了,她脫起身,窸窸窣窣的脫掉了緊身的黑衣,露出了白皙的身體,說着話,就朝白貴湊了過去。
對於殺手而言,出賣美色並不是什麼難以想象之事。
更何況善柔在白貴身上看到了另一面。
白貴若是仙人?那鉅鹿候趙穆呢?她不認爲趙穆也是仙人。她曾經刺殺過趙穆,儘管失敗了,可趙穆的狼狽樣子她仍然記得。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白貴說話間,對趙穆那麼漠然,不像是鉅鹿候趙穆之子。這讓她心底有了一個莫名的直覺:白貴不是趙穆之子!
牀榻之上,防守再嚴密的君子也會泄了密。
“本公子可不是什麼好色之人!”
白貴臉色一肅,推開了撲身而來的善柔。
他雖不懼怕是否爲童子身。但最近修煉剛有點成色,若是破了戒,這好不容易積蓄的真陽必定一舉而潰散。
所以他對趙倩也只是動了動口舌之慾罷了。
……
幾天後,一支打着玄鳥旗的趙國軍隊護送着幾輛馬車前往魏國大梁而去。這支隊伍,正是白貴和少平君出使魏國的使團。
“立公子贏得美人入懷,可真的是羨煞我了。”
“想不到這刺客見識到立公子的手段,竟然甘願成爲立公子的姬妾,這說出去,在列國之中,亦是一件上佳的談資。”
少原君和白貴策馬並行,見到落後白貴一個身位的善柔,忍不住笑了一聲,說道。
公卿之子,哪一個不是姬妾成羣。如“趙立”,之前就有三個姬妾。所以哪怕和趙倩這個嫡公主定下了婚約,也無須忌憚,可以繼續納妾。
此刻還未到皇帝一言九鼎的時候。成爲駙馬,約束不會太大。趙國是真正的王與公卿共同執政。
白貴回頭掃了善柔一眼。善柔一身勁裝,腰懸長劍,看起來英姿颯爽,比在牀榻更多了幾分的野性。他搖了搖頭道:“少原君謬讚了,我這個姬妾可是時時刻刻喊着要殺我呢,這有什麼好羨慕的。”
善柔是他聯絡曹秋道的一個媒介,所以跟隨在他的身邊。但跟隨在身邊,也不能沒個身份,故此他將善柔納了妾。當然,只是明面上的。背地裡,他還得修煉,哪有這個閒心逸緻。
“立公子有趣,此乃閨房之樂,何以宣之於衆。”
少原君回了一句。
仇人之女,收爲姬妾之事,也不罕見。戰國之世,每年都在打仗,攻滅城池之中,搶錢搶女人,女人收爲姬妾,難道就沒有仇怨了嗎?但更多的是不報仇,而是乖順的侍奉主君。
在他想來,善柔也是大抵如此。
“少原君和雅夫人之事如何了?”
白貴轉了一個話題。
這幾天的交流之下,他和少原君也算是臭味相投。兩個人都是趙國頂層的紈絝公子,這些公子整天除了吃喝玩樂之外,也就是談女人了。於是乎,他也就知道了少原君對他這個堂姐的覬覦之心。
同室操戈而已……。
也不罕見。
就像是齊姜和她兄長齊襄公一樣。兩個兄妹之間有了情感,在齊姜嫁給魯桓公之後,齊姜回國省親的時候,還和自己哥哥偷偷搞到一起。甚至因爲魯桓公責罵了齊姜,齊襄公派人將魯桓公刺殺。繼位後的魯莊公是齊姜的大兒子,無奈只得在齊魯邊境修了驛館,以便兩兄妹之間……。
如今的少原君相比較齊襄公,惦記的只是趙雅這個堂姐,這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上次立公子訓斥了雅夫人之後,她就閉門謝客了。”
“不過……聽人說,馬服君府邸後門還是時常有美男出入。 ”
少原君冷諷了一聲。
他也曾悄悄混入其中,想要一親雅夫人的芳澤,沒想到被雅夫人辨認了出來,直接出言拒絕。也幸好這件事無人知道,否則他的臉面就無處放了。
二人繼續談論,從雅夫人之事又繞到了趙國宮室,從宮室又繞到了魏國……。
第三日。
兩人趕到了魏國大梁。
到了魏國的驛館,少原君和白貴分離,他是信陵君的外甥,直接去信陵君府邸就住,無須在驛館受苦。
“立公子何不與我同往信陵君府邸?”
少原君客氣的邀約道。
相比較豪奢的信陵君府邸,魏國的驛館就簡陋多了。一般的使臣或許還能忍受,但他和趙立可是“紈絝公子”。
白貴客套的拒絕了少原君。他來魏國可不是爲了享福的,還另有重任。
等少原君離開之後,他剛進入驛館偏院,就有人上前敲門。
“立公子,屬下已經探明,立公子轉交給侯爺的畫卷,畫卷上面的女子正是雅琴小築的紀嫣然。紀嫣然明日就會宴請公卿,相談列國大事,這是請帖,請公子收下……”
一個門客入內,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