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是一條路，數萬年來總有人能夠走到漫漫修道路的盡頭，或者抵達彼岸，或者永世不朽，到那時，他們便會迴歸到昊天的懷抱。”
“回到昊天懷抱究竟意味着死亡還是永生？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過往無數年間，曾經走到那一步的佛祖還有那些羽化成仙的道門前輩也無法回答，而這正是修道最大的誘惑及最大的恐懼。”
“於是修行者們開始思考，昊天到底是什麼？隨着修行精進，對世界的認知越深，這種思考終究會演變成懷疑，繼而形成衝突。”
“一開始我們不知道昊天有沒有生命，有沒有形態，也不知道昊天在哪裡……但昊天有沒有意志，師弟用自己的死亡做代價，再一次做出了確認！”
夫子一邊帶着寧缺跟桑桑滿世界晃悠，一邊說出了以上那些話。
……
與此同時，清淨寺裡，陸晨迦乾脆將政務都搬來了清淨寺，就在清歡眼皮子底下忙碌着。
陸晨迦很清楚現在有多少人想她死，只有在清歡這裡，她纔能有足夠的安全感。
而清歡也在對陸晨迦說着相似的話題：
“當年我曾偷偷突破到知命境，或許是我的悟性真的很強，突破的那一瞬間，通過天地的氣息，我感受到了一種……怎麼說呢？關注？
冥冥之中，有某種意志在“關注”我，那是一種俯瞰世間，高遠冷漠的感覺。那些看似可以呼風喚雨的修行者，在這股意志面前也只能是螞蟻一般的存在。
它根本不會對螞蟻投予絲毫憐憫與關注，之所以“關注”我，也僅僅是覺得我這隻螞蟻有點意思，值得它看上那麼一眼。
當然，後來我才知道，當有螞蟻敢擡頭看它，甚至試圖飛上天空去挑戰它，它便會毫不留情的碾死……
如果真有天道，那麼天道無情並不可怕，因爲天道本就該無情……相反，如果天道有情，那纔是最大的恐怖！
所以我被嚇得直接墜境，一路回到了“不惑”，並且很長時間都不敢再做任何突破。”
陸晨迦忙裡偷閒問了一句：“爲什麼天道有情反而可怕？”
清歡沉默了一下，指了指她面前堆滿桌子的文件，道：“就好像你正在編撰的月輪國新律法，如果所有人都能遵守律法，在律法的規矩範圍內行動，國家會不會很好的發展？”
陸晨迦自然道：“有法可依，自然是好的。”
清歡道：“但是如果突然有人凌駕於律法之上……或者說，有人以自己的意願去解釋律法，比如殺人者死，但死的可以是豬，是狗，是其他人，卻不一定非要是殺人者，這樣的律法，可怕嗎？”
陸晨迦想了想，重重的點頭，道：“果然可怕！”
清歡繼續道：“律法是冰冷的，是無情的，國民只需遵守即可，但執行律法者一旦以自己的意願去執行，那律法便失了公正。
世界也是如此，規則是無情的，但若是規則的運行有了意志，那就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事。”
……
“天道是規則，兩點之間直線最近，三角就是比四角穩定，光線跑的最快，水總是往下流，燃燒需要空氣，這些世界的規則，便是天道。”
夫子在儘可能的用簡潔的語言，向寧缺跟桑桑解釋天道的存在。
“世間萬物，都在天道規則之內，儘可能的維持自身存在，比如石頭便想保持自身的形狀，手段便是堅硬，想毀掉石頭，就需要克服它的堅硬！
天道是規則，很純粹的客觀存在，如果天道一旦有了意志，比如昊天，那自身也就處於天道規則之內，那就必定會盡可能的維持自身存在！
石頭維持自身的手段是堅硬，昊天維持自身存在的手段是什麼？”
……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就連你最喜歡的花，也只有吃了足夠的養分，才能開的更加鮮豔。
這是維持存在所必須的！聽說你曾經還用人的屍體餵養茶花？”
陸晨迦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過往被揭露，淡定的道：“那時候我眼裡只有花，沒有人……人的屍體，是茶花最好的養分。”
清歡不以爲意的道：“那對於昊天而言，最好的養分是什麼？規則！”
“原本的規則是客觀存在的，但修行者本就是打破規則的存在，比如石頭是不會飛的，但有了修行者的介入，石頭就能飛了，這便打破了規則，但同時又形成了屬於修行者的新規則。
如果天道無情，規則被打破也就打破了，但昊天有情，它想維持自身的存在，想讓規則一直存在，怎麼辦呢？吃！
它把修行者吃了，把修行者形成的新規則融入自身，那修行者的規則，也在昊天的規則之內，如此新的規則便沒有打破，昊天就能繼續維持存在。
如此不斷地循環，不斷地收割，昊天便能一直維持自身的存在了。
當然，大魚吃小魚，小魚會逃，小魚吃蝦米，蝦米也會逃……對於修行者而言，五境之上，便是逃避的手段。
但殊不知，五境之上，本就已經很大程度上打破了昊天的規則，有情的昊天怎麼可能放着不管呢？
一追一逃，數萬年下來，那些五境之上的強者們，都去哪了？”
陸晨迦的手抖了一下，再也寫不下去了。
……
夫子也在對寧缺說道：“羊吃草，狼吃羊，層層遞進的食物鏈，卻有某種能量一直在其中，也就是說大家其實吃的是同一種能量，只是需要不斷過渡。
羊不能直接吃泥土與陽光，所以吃草，狼不能直接吃草，所以吃羊，昊天自然也需要一箇中間過渡，那便是天地元氣。”
“當然，昊天要比荒原上的狼羣挑食的多，畢竟它是我們這個世界最頂層的規則集合，普通修行者在它眼裡，是食而無味的羊。
越五境之後的那些修行者，開始擁有自已的世界，創建自已的規則，把自然裡的天地元氣純化爲他們獨有的精魄，至此時，便成爲昊天眼中的美味。”
“不過就像獅子與野牛羣的關係，有的野牛太強大，或者野牛羣太過強大，獅子也會感覺到威脅。”
“修行確實是件很艱難的事情，但放在如此大的人類數量之上，其實也不是太困難，總有些人能夠修行，總有些人能夠越過人間五境。”
“越過五境的修行者再罕見，無數萬年累積起來，想來也是個很大的數字，生老病死，對於五境之上的人們來說，是很不尋常的事，但如今這些人都去哪了呢？”
……
夫子看着寧缺，清歡看着陸晨迦，明明場景隔着千萬裡，二人卻異口同聲的道：
“他們都被昊天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