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嶼山。
水車輪轉,扁峰蒼翠。山峰各處錯落竹樓,妍麗秀美。
“善惡有名,智者不拘也。天理有常,明者不棄也。”
鄭秀兒臉蛋杵在桌子上,神色專注。手腕和腳裸上套着銀環,伶俐可愛。林元撫拿着一卷書,給女孩講解。
“潮義哥,這合適麼?”
“這是秀兒的要求,沒什麼不合適的,何況這姓林的也樂意教。”
潮義往屋裡頭看了一眼,帶着人轉身離開。
“君子不黨,其禍無援也。小人利交,其利人助也。”
“停停停~”
鄭秀兒連忙叫住,她攥着一隻毛筆,勾勾畫畫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林元撫捻着鬍子,徐徐搖頭:“女娃娃,你給我拿的這書,不適合你。”
林元撫拍了拍手裡的線裝書,上面寫《榮枯鑑》三個大字。這書是五代人馮道所作。
馮道其人,歷五朝、八姓,任憑朝堂大王旗變換,他卻一直身居高位。爲歷代士大夫所不齒。
鄭秀兒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嘴裡嘀咕:“先生只管教我就好。”
“你一個女孩家啓蒙,不願意學聖人之言,學些算經也是極好的,這些東西看得太早,壞人心智、”
鄭秀兒一皺鼻子:“你這老先生真是囉嗦,又不是我求你要教我讀書,你要不願就算了,也少各處溜達,省得我替你挨,潮義叔還要罵我。”
林元撫嗟嘆兩句:“罷了罷了,莫說是你,官府立國百餘年,七朝頂戴……只怕還沒人比得上一個小人馮道。”
林元撫話剛出口,自知不妥,又想到自己身在賊窩,也沒什麼顧忌的,乾脆笑呵呵地問道:“我剛纔講到哪兒?”
“節儀卷二,第六行,下一句是佯懼實忍,外恭內忌,奸人亦惑也。”
鄭秀兒張口就來。
林元撫深深看了這小姑娘一眼,面向經卷,久久不語。
一下午課罷。
鄭秀兒一顆一顆剝開荔枝。
“老先生,有時候我看你面向西北低頭不說話,是想家麼?”
“呵呵,也算吧。”
“想誰啊?”
“我少年時窮,全靠妻子替鄰里浣洗補貼家用,她落了風溼的毛病,算算,正是這些月份發作。”
“你作大官,家裡肯定不缺僕人照顧的。”
“終究是外人。”
“你這把年紀,沒有兒子兒媳麼?”
鄭秀兒這話,似乎觸及到林元撫的痛處。
“我膝下無子,早年生養過一個女兒,那時節我是個窮秀才,無錢買藥,病死了。”
林元撫拿手比劃着,鬍子被風吹亂,語氣聽不出情緒:“那時候,她大概也有你這麼大。”
鄭秀兒腮幫子一鼓,連連呸了幾口:“呸呸呸,我聽出來了,你這老頭咒我死。”
林元撫笑了笑。
兩人並排坐在一起,遠方停着長舟,鮮紅夕陽染紅碧水。
……
“你使用蓮娃杆網,打撈上來海蟹十五斤。”
“快到了吧。”
查小刀提着滿滿一網兜的螃蟹。對李閻說道。
這蓮娃杆網是紅旗幫攻破虎門之後,兩人的收穫之一,說是可以進行高質量的海上捕撈,可當時正碰上天目過海,杆網用不了,李閻和查小刀打賭,還晦氣地撈上一顆死人頭。
但是天母過海結束,這東西的神奇之處便顯露出來。
簡單地說,即使是一個從來沒有出過海的旱鴨子,用這東西往海里一撈,也是妥妥的豐收!
海螃蟹,鳳鱭,石斑,海鰻,文鰩,馬哈,各色鮮美魚類,一打就是一大把。出海幾天,查小刀一有閒暇,就會用杆網打撈,除了魚類,還打撈上來一些雜物,珍珠,皮革,首飾箱子,西洋玻璃瓶子啥的。其中最珍貴的,還屬一大塊龍涎香。可以直接向閻浮兌換一百多閻浮點數。
不過,查小刀念念不忘的珍惜食材,還是沒有影子。
“還夠你再撈幾回的。”
李閻把海蝦丟進鍋裡,燙紅之後撒上食鹽,丟進嘴裡,衝查小刀說道。
查小刀把杆網遞給李閻:“你要不是試試?”
“吃着呢,沒工夫。”
李閻一翻白眼,上次那顆人頭也把他噁心夠嗆。
“天保哥,我們快到了。”
老古喊了一聲。李閻答應着,和一衆人準備靠岸。
泉州,別名鯉城,閩八府之一。
李閻的船沒有入官府的港口,而是找了個水草密佈的荒港停靠,岸上早有人等待。
這老漢披着蓑衣,站在漁船上,看上去得有六十了,腰背挺直:“來人是紅旗的弟兄?”
他朝剛上岸的李閻等人叫道。
“黑老斧!老屁股!哈哈哈~”
老漢走近一看,說話的人脖子上紋着蠍子,五官兇惡,是自己的舊相識老古。
他旁邊是個年輕人,暗紅皮甲,高個兒,短髮茬兒,雙頰消瘦,眼若大星。
還有幾個人瞧着眼生。
一個穿黑甲,眉眼都被遮住,肩膀上蹲着個扯自己鬍子的侏儒老頭,形象醒目。一個叼着白紙手卷洋菸的,流裡流氣。更讓他犯嘀咕的是,這裡頭還有兩個女人,一個披着黑紗,容貌妖冶。一個眉枝柔婉,生的極美,跟畫裡走出來似的。
“古鳩,這幾位看着眼生啊!”
老漢又是一嗓子,船上又冒出不少腦袋,得有幾十人,後面還跟着一條船。
這老漢綽號黑老斧,是紅旗早年的老人,不過這幾年金盆洗手,有時候幫襯大嶼山的弟兄照看船隻。
“紅旗幫天保仔,給老前輩見禮。”
李閻也不擺架子,不等老古介紹自己便直接開口,這老頭資歷很高,就算鄭一拐在世,也要叫他一聲叔公,
黑老斧先是一愣,一把抓住李閻的手腕:“你便是天保仔?紅旗幫如今的龍頭?”
“不錯。”
李閻點頭。
黑老斧神色一沉,後退兩步撲通跪倒。
“原紅旗刑九堂口,泉州黑老斧,見過龍頭。”
“老前輩這是幹什麼,趕緊起來。”
李閻一把要攙他起來,不料黑老斧語氣生硬。
“老頭子有句話要問龍頭,十夫人新死,秀兒丫頭如何安置?如今你已是紅旗的龍頭,可還要爭五旗的盟主麼?”
他這話一出,紅旗幫的人都神色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