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本要參!”大朝會上,延平帝纔剛坐穩,就有言官邁步出來,義正言辭的表示有話要說。
“該不會是要參苑姐兒吧?”莫名其妙的,延平帝腦海裡浮現出這麼句話。
“臣要參戶部右侍郎盛苑盛文臻逾矩封鎖桃歸書院!”
延平帝腦海裡的字兒還沒消退,言官的話就在他耳畔迴響。
登時,延平帝有種哭笑不得的滑稽感。
小姨子不在朝堂,朝堂裡卻延續着對她的彈劾!
只可憐他這個當姐夫的,還要聽這些言官叨叨。
延平帝默默地自憐自惜了片刻,言官已經將盛苑和安嶼的種種不是陳述完全,最後,還用一句話做了總結,大意就是希望延平帝嚴懲盛苑和安嶼,從而警示百官以儆效尤。
“啊這……據朕所知,盛愛卿通報內衛府後,只是先行到達桃歸書院,等待內衛到來,若說參與,也只是協理襄助而已,算不得逾矩。”
盛苑派人前往內衛府的同時,亦讓人將消息送到皇帝御前,故而延平帝對裡面的內情很清楚。
“倒是桃歸書院……想當初,皇考令永平公主掌管此處,原是給她施展才華之機,奈何永平志不在山野書院,更無意教化育人,反讓桃歸書院那等汲汲營營之輩借她之名行逾矩之事,着實不該,既這樣,依朕之見,當令桃歸書院重歸禮部,由儀制清吏司負責管理考覈。”
延平帝此言一出,登時,原本還等着聽下文的官員盡皆愕然。
不是,這怎麼說着說着,還把永平公主和桃歸書院的關係給抹了呢?
衆官員都曉得延平帝偏向,也很清楚今兒這彈劾大概用處不大,可誰都沒想到,延平帝竟然反手打向永平公主,簡直風馬牛不相及!
內閣幾位重臣對視一眼,略微一想就猜出了延平帝的真實用意。
行吧,既然您擺明了態度不讓立儲之事出現貳聲,那咱們就來個釜底抽薪!
“臣有本奏!”另有言官接到暗示,持笏而出,拱手請求發聲。
“你說。”延平帝眼尾微微揚了揚。
“臣要參奏桃歸書院女學子妄議朝政之舉!”言官一臉肅容,根據朝廷律法痛斥半晌,而後話聲一轉,“據臣所知,桃歸書院而今在校之學子共計五千餘人,男女人數相差無幾,其課堂設置學問教授無有不同。卻不想一樣課教兩樣人,郎君們倒是悶頭苦讀不問世事,女郎們卻不安於室,意圖通過影響皇儲選定得到想要的回報,着實該讓吾等反省。”
此人雖然沒有說明要反省的內容,可是明眼人都聽懂了。
延平帝不以爲意的擺擺手:“愛卿所言不免有以偏概全之嫌,桃歸書院因其特色所致,不當作爲例舉對象。”
他這樣說,底下的朝臣卻很罕見的沒有反駁,只是言辭一致要求對那幾個攔阻盛苑的女學子進行嚴懲。
剛好,延平帝亦有此意,頓時君臣雙方一拍即合,沒多久,那些女學子就接到了官學的退學通知。
這事兒至此,好像就結束了。
可延平帝怎麼都沒想到,數日之後,來自京都附近官學的奏本就差點兒把通政使司給淹沒了。
“文臻,我瞧着好像不大對勁兒。”薛紫宜這日晌午,才從典籍廳出來,就直奔安城侯府,尋到盛苑第一句就是此事,“按理說,朝廷勒令官學將學生除名,不該引起這樣大的反響纔是。
我自重回翰林院、參與典籍廳公務、有機會接觸更多的舊事記錄才知,其實朝廷每年都給官學減除學子學籍的定額,就算是爲國培養官員人材的國子監,往常也有開除監生學籍記錄。
這樣的事兒從不曾引起過軒然大波,而今這是怎麼了?竟然跟商量好了似的,爲那些個學子抱不平。”
“是不對勁兒。”盛苑聽了消息,思緒急轉片刻,“紫宜可知上奏本者,男女幾何?”
“女郎者多。”薛紫宜不假思索就報了個數兒。
“果然啊,果然。”盛苑眯了眯眼,像是喃喃自語,“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你是說?”薛紫宜心裡一凜。
盛苑朝她點了點頭:“你瞧着吧,這股風只怕要在全大楚的官學裡掀起來了!”
“那怎麼成!”薛紫宜面色突變,白着一張臉忿忿急道,“從景和七年到現今,走進科場的女郎不過五屆,榜上有名者百十來人,真正授官履職者不足六成,其中又有將近九成外放出京……大家盼着接受書院正規教育的女郎一步一步脫穎而出,眼瞅着開科舉後入蒙學的那撥兒女郎即將參加科舉,他們卻鬧出這事兒……糊塗、可恨!”
盛苑自是清楚她在說誰糊塗,又是在說誰可恨,不過現在不是提這些的時候:“學子麼,不論郎君女郎,總是容易煽動,有人挑撥兩句,不明事由激情亢奮亦是情有可原,這事兒從開始到結束,主動權從來不在她們手上。”
“文臻可是有辦法?”薛紫宜原本焦躁的情緒,在盛苑平穩的語調裡,漸漸平復,看着她的眼眸裡閃爍着期盼。
“平息一場混亂的辦法,就是攪渾這場混亂。”盛苑和她對視。
“你是說,讓書院的郎君也參與進去?”
“不,肯定還不夠。”盛苑搖搖頭,隨手在桌面上劃出一條楚河漢界,“兩邊兒都有男有女才熱鬧,不是?”
“……”
薛紫宜恍然。
……
通政使司的官員最近要哭了。
原本堆滿桌案的奏本變成了在官報上互相攻訐的文章!
雖說工作量驀然減少是好事兒,可問題是,那些互相攻訐的文章最開始出現的理由,是他們通政使司工作效率不足?!
這有地兒說理去沒有啊?!
他們可是按期抄錄送達內閣的!是內閣的老大人們留中不發,他們有何辦法?!
要他們說,這羣書院學子真真沒譜兒!之前還憤怒地給桃歸書院那幾個女郎打抱不平,沒多久,竟然男女學生輿論混戰,針對書院學子可不可以議論朝政爭論起來。
直到現在,他們爭吵的主題,好像轉回到了桃歸書院,又彼此爭論前齊遺民可不可以參與科舉和討論朝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