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功拿下了平西王和她的保鏢之後,平西王就沒有再做多餘的抵抗了。
事實上,在看到心腹保鏢被破蒼穹擊潰了神智以後,她就認命似的嘆了口氣,收回了原準備拿來自爆的本命靈寶,看了王舞一眼,就徹底放棄了抵抗。而後淡淡地開口說道:“……你們,殺了我吧。”
身爲神廟高層的判斷力讓她能夠在任何情況下都冷靜應對局面,雖然場面上看起來還有一搏之力——她是化神巔峰的高手,對手卻只是兩個金丹級別,理論上她一個眼神、一次呼吸就能令對手潰退,但排除這些偏見的話,多年的實戰經驗告訴她,這兩個金丹其實非常強大,尤其是面前這個,雖然只是金丹的境界,但至少也是化神巔峰以上的實力。如今失了先手,就沒有繼續抵抗的必要了。
平西王的冷靜減少了王舞的麻煩,但也讓這場勝利失色不少,因爲平西王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位戰敗的俘虜,那高高在上的姿態,縱使淪爲階下囚也不減分毫。
“你們殺了我吧。”
口氣與其說是請求不如說是命令,而且看得出她是認真的,若非蒼天神廟的教義嚴格反對自殺,她多半已經自我了斷了。
“嘖,居然還遇到一位剛烈女子。”王舞頓時感到一陣詫異,蒼天神廟高層以政客居多,而政客之中以兩面三刀的投機者居多,平西王這表現倒是出人意料得很了。
“呵,沒必要把她看得那麼高,她也只是權衡利弊的結果罷了。”
說話間,無月的身影悄然出現。她向王舞送去一個溫柔的笑容後,開口解釋道:“她是因爲看出舞姐姐這位朋友的真實身份,所以決定以死求活而已。”
王陸指了指自己:“我的真實身份?”
無月笑道:“混沌種啊,不是嗎?”
“呃……”王陸搖了搖頭,在和王舞相認之後,他就解除了自己的幻術效果,反正之後也很少有機會在公開場合拋頭露面,男性身份藏不藏都沒有所謂了。倒忘了可能被人當成混沌種來對待。
其實天上人間自建立以來,幾千年都沒出現過“男人”這種生物,一般人就算見到王陸也只會以爲他是形貌比較特殊的存在——事實上在女兒國中,並不缺少那些膀大腰圓,如同男人一般的女人。
但無月卻是在混沌入侵的戰爭中摸爬滾打出來的,對混沌種實在太熟悉了,見了王陸幾次就認了出來。不過看起來在靈犀一指的作用下,與混沌種的不共戴天之仇已經被她放下了。
“平西王雖無戰功,她手下的保鏢卻是在戰爭中屢立奇功,對混沌種的瞭解還在我之上啊。如今她看出你是混沌種,那麼她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王陸說道:“爲了以死明志咯?”
“是的,她如今的處境非常糟糕,隨時都可能被人從位置上掀翻下來,如果這個時候再曝出和混沌種有勾結的消息,她就永世不得翻身了——而只要她今天沒有死,無論她實際上是否屈從了,都會被人扣上勾結混沌種的帽子,她洗不清的。”
無月說着,笑了笑:“而對她這種人而言,政治生命若是完了,還不如去死。至少死了以後就再也沒人能否定她做過的一切。這種人的價值已經完全捆綁在政治生活上,不可救藥了。”
王陸說道:“聽起來你對於政治生活很是不以爲然?”
“當然。”無月毫不客氣地承認了,“這種人在我看來都可笑得很,根本是捨本逐末。沈天也好,成天也罷,就算成了至高無上的第一人又能怎麼樣?衆目睽睽之下,一言一行都要謹小慎微不犯錯,日子過得還不如我這個沒政治前途的藩王快活。我能在朝天宮上興建月都,她們有誰敢?甚至連居所的規格大了一些都要被人謾罵。我能在月都養下百名後宮,她們平日裡想玩個女人都要偷偷摸摸,搞不懂她們追求個什麼。”
王舞說道:“到了沈天位階以上,不是有來自蒼天的賜福麼,實力會比原先更高一些,比如你看這位平西王,資質其實還不如你,但實力境界卻在你之上。”
“憑藉外力得來的強大有什麼意義?修士修的是自身。而且平西王又如何?真和我在戰陣上廝殺,恐怕不是我對手。而且在我看來外力越強,其實束縛越大,蒼天神廟的體系建立之後,我從未聽說有誰能渡劫飛昇的,歷任成天無一例外”
王陸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番無月:“看不出你這人還挺有想法的,就不知道這些想法是一開始就有,還是被按死在朝天宮不得寸進以後琢磨出來的。”
“哼。”
另一邊,王舞聽了無月的分析,卻不由陷入沉思,她想了半刻後,說道:“事情可能有些麻煩了。”
“怎麼?”
“靈犀一指,多半對平西王無效。”王舞解釋道,“靈犀一指本質上是針對他人心防弱點的元神技。這個天上人間的社會結構是外力扭曲而成,因此其中生靈大部分都有先天缺陷,但平西王此人執念太強,足以壓倒一切缺陷了。以無月爲例,別看她在月都興建後宮,酒池肉林,她內心深處其實一直渴望真愛,她當年的戀人是死在戰場上了,我針對好這一點,攻陷她的元神就易如反掌。至於其他人就更簡單,大多數女孩子內心深處其實並不認可同性之愛,是被社會環境強壓後扭曲的,我只要正本溯源就能瓦解她們的心防。但平西王現在完全陷入政治執念,說得誇張一些,她的元神結構都和一般人不一樣了。”
“我靠,這麼屙?”王陸立刻轉過頭仔細觀察起了平西王,看上去完全是個雍容華貴的女子,唯獨氣勢顯得強勢了一些,倒沒看出她居然已經元神變態了。
“蒼天神廟七位沈天都這鳥樣?”
“應該不會,她的處境和其他人不一樣。其他人就算這次換屆典禮沒有佔到便宜也不至於吃虧,唯獨她是不進則退,而且一退就可能是萬丈深淵,壓力水平和其他人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
“總之,你的靈犀指無效,那你打算怎麼處理現在這攤子要事?”
王舞說道:“麻煩就在這裡了啊,咱們這段時間在天上人間鬧得天翻地覆,卻沒引起注意,靠的就是靈犀一指能完美地料理後事。現在嘛……”
王陸想了想:“我倒是有個主意,如果你沒別的辦法,不妨讓我試試看。”
“……你打算試什麼?用你的超級兵器來矯正平西王的元神,讓她重新回憶起女人的快樂麼?”
“要是我的超級兵器真那麼有效,一定會先想辦法矯正一下你的三觀。”
“呵呵,我期待着哦。”
王陸皺了皺眉,總覺得自己剛纔威脅人不成,反而被這癡女給佔了便宜。
不過先不管那鳥人了,處理平西王的問題纔是當務之急。
於是他走到平西王身前,沉默了一會兒後,開口問道:“剛纔我聽人說,你的元神結構已經變態,三觀異於常人,那麼想必也不會在意私人層面的榮辱和得失。所以我就直話直說,相信你還能聽得進去。”而看平西王完全無視他的存在,王陸笑了笑,拋下猛料,“我有辦法讓你成爲天山人間永垂不朽的英雄,雖然是烈士一樣的英雄。你會死去,但你的威望將遠遠超越一切競爭對手,甚至超越至高的成天。你所堅持的理念,無論別人認不認同都將得到貫徹,你統治的領地將成爲天上人間的一座標杆,被人競相模仿。”
平西王睜開眼。
王陸所說的情景,對她有極大的吸引力。儘管她並不想死,但現在對她來說死亡其實已是最好的結果。而若是死後能成爲英雄,那就最好不過,只是,那有可能嗎?
“當然有可能,我可不是開玩笑的。其實要實現目標並不難。”王陸頓了頓,問道,“你貴爲神廟高層,應該聽說過問蒼天吧。”
平西王愕然:“你們想利用我來接觸蒼天?”
“沒錯,問蒼天的儀式要犧牲沈天級以上僧侶,而且事關重大,蒼天神廟幾千年來都沒有幾次成例,但你正可以憑此機會一躍成爲幾千年都沒有幾個的英雄——面對混沌種的威逼利誘,毅然犧牲自己引動天罰,化解天上人間的危機。”
“但也有可能淪爲笑柄無法依靠自身力量對抗混沌,必須要牽扯蒼天,這本就是無能的體現。何況讓你們這羣混沌雜種污染到蒼天,那是百死莫贖的罪過”
“挺聰明嘛,可惜你瞭解的東西不夠多,事實上我們不久前已經見過蒼天了。”
“見過蒼天?不可能你們這羣混沌種……”
王陸說道:“爲何不可能?難道是蒼天告訴你的麼?你們雖然號稱蒼天神廟,其實又有幾個人真的見過蒼天?”
“你這只是狡辯。”
“空口白話是狡辯,這個呢?”王陸說着,微微釋放出一絲氣息,頓時令平西王面色劇變。
那是他在之前因保大保小問題得到蒼天認可時,偶然收集到的一絲生命能量。
“……的確是純正的蒼天賜福的氣息,只是,爲什麼?”
王陸心中暗道了一聲可惜,換成是虔誠一些的教徒,感應到這道氣息,哪裡還用問爲什麼,直接跪地磕頭就是,可惜平西王的信仰完全不虔誠,她只有對政治的信仰無比虔誠。
“你不用管爲什麼,但你至少應該知道,我能拿到這個東西,至少不會是蒼天的敵人。按照教義,邪佞之徒保存不住蒼天的賜福。”
“……的確。”平西王輕輕點了點頭,並開始在心中迅速權衡。
王陸的話她不可能全盤接受,其中難以解釋的矛盾更有許多。
比如混沌種應當是生死大敵,憑什麼得到蒼天賜福?比如他既然得到賜福,那麼理應是蒼天的使者,爲什麼還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溝通蒼天?這完全說不通啊……
與此同時,王陸也在心中迅速發動靈感構思答案。
讓平西王陷入沉思的問題,他當然也意識得到,畢竟本來就是瞎扯淡的事情,肯定會有說不通的地方,但是……
但是,他可是王陸啊能把不可能說成可能的男人,眼前這小小的困局算個毛?
能夠說服對方的理論,我已經想好了
於是他換上一副高深莫測的微笑,貼近了平西王,輕聲說道:“其實以你的聰明不難猜測真相:我們纔是蒼天真正認可的代言人,至於神廟,經歷了幾千年的腐化墮落,早就站到了蒼天的對立面了,如今只是一羣竊取權柄的小人。如若不然,爲何幾千年來蒼天都幾乎從不露面?蒼天早就對這世間一切失望之極了。看看現在的神廟是什麼樣子,苦行僧侶熱衷於黃金補丁,無月這樣的暴虐之徒能夠成爲一地藩王,神廟高層盡是投機政客,告訴我,這樣的神廟,有什麼資格得到蒼天的認可?”
“……”平西王眉頭越鎖越緊,完全陷入沉思。
“但是現在,卻有一個翻天覆地的機會擺在你面前。犧牲自己,接引下蒼天真正的意志,你將成爲前無古人的英雄。”
“蒼天神廟是不可能被廢除的。”
“當然不會被廢除,一個搭建在蒼天和凡人之間的橋樑是必要的,問題在於,這個橋樑的結構和屬性卻未必要保存原來的模樣,不是嗎?”
王陸的聲音越發顯得蠱惑:“想想看吧,這一次就算沒有我們的出現,已經泥足深陷的你又能繼續在神廟體系中前進多久?你真以爲自己有希望得到成天寶座?你的理念在這套體系之下早就被判了死刑,苟延殘喘而已可如果蒼天顯靈,又有誰敢公然反對你?屆時你的地位還有誰能動搖?”
“對你而言,這根本就是無本萬利的賭博,告訴我,你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接下來是漫長的沉默。
沉默之後,平西王深深吸了口氣。
“好,我就賭一次”
話音落下,王陸帶頭鼓起掌,只是掌聲略顯稀疏,回過頭,王舞和無月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他。
王舞以元神傳音道:“……師兄,算你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