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雲帆萬萬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個問題,居然引起了連鎖反應。
當時他聽王陸說得嚴重,上陣五名化神真人居然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便奇怪爲什麼王陸的依據何在。
到了化神境界,修士想死就很難了,除非自己作死,例如硬抗天劫,或者跑去極寒幽冥之地,否則哪怕是肉身粉碎,元神動盪,都有復甦的手段。至於如今選出來代表萬仙盟出戰的化神精英們就更不必說,其中頗有幾個嘗過天劫味道的猛人。
這些修士如果全心全意想要保命,就算合體真君也很難讓他們形神俱滅,除非是如地仙玄墨那樣,直接動用分陰陽的大仙術,可能會措手不及之下將人瞬間瓦解,否則怎麼都能逃出一線生機。
再除非,對方刻意針對了這些替死復生的手段,強行阻止他們逃生。
對於地仙而言,若是故意要殺人,那並不難做到。羣仙大比剛開賽的時候,在黑的指示下,地仙們爲了殺得萬仙盟膽寒,着實下了一番辣手,在比武場上殺死了不少萬仙盟修士,着實把萬仙盟的士氣打落了不少。
後來王陸針鋒相對,在金丹大戰中反殺了小毒仙和貪狼,這才讓地仙稍微收斂了幾分。之後一段時間的武鬥系就很少出現重大傷亡。一方面是地仙不再刻意殺戮,另一方面則是萬仙盟的人也不斷加強保命措施。
而這次化神級的團戰,理論上的確存在風險——戰場上不再是一對一的簡單局面,極端條件下可能會被人分割包圍,形成一對五的局面。屆時稍有不慎就形神俱滅。但那是建立在地仙毫不留情,刻意殺人的前提下。按照現在的形勢來看,地仙們未必那麼樂衷於殺人——最喜歡殺人的那些,已經被王陸於掉了兩個。
所以海雲帆纔會奇怪,王陸爲什麼要把這次團戰設想的那麼慘烈?難不成他的作戰計劃就是五人抱團推進,逼迫對方接團,開戰後所有人同時自爆,換個同歸於盡?
這種極端的作戰方案,最初的時候還真有人提出來過——軍皇山的蠻子們就是這麼想的,而且當時在外面帶頭加班提供方案的人還喊出了高端大氣之極的口號:爲了勝利和榮譽,區區性命何足道哉?你們這幫娘炮要是不敢上,我們軍皇山派出五名化神真人就是
好麼,軍皇山雖然也是萬仙盟五絕之一,而且純以戰力而論僅在盛京仙門之下,但五名化神,那也不是五塊土坷垃可以隨便拿出來丟的。海雲帆聽了這話對軍皇山簡直驚爲天人,不過後來再一細看,卻見那個帶頭喊話的軍皇山加班俠,手裡正握着一瓶軍皇山特產烈酒福特佳釀,整個人滿臉通紅,搖頭晃腦。
醉酒狀態下的軍皇山修士向來有真仙附體的美名——只要喝醉了,就天不怕地不怕,九天罡風也敢上去吹吹,至於是被吹爛了肉身還是吹散了元神,那就到時候再說了。軍皇山每年都有修士因爲酩酊大醉而死於非命,但死性不改,甚至引以爲傲。以至於當代首席項梁因爲滴酒不沾,還被不少山中修士批評說丟掉了軍皇山的魂魄。
而見到面前這位深深具備軍皇山之魂的修士提出來的方案,海雲帆又好氣又好笑,編了個瞎話將醉酒的加班俠糊弄過去,而那份方案就根本沒有上報到王陸手上——王陸的確是日理萬機,自己這個當秘書的就不必將這種不靠譜的方案拿給他浪費時間了。
但是現在看來,難道軍皇山那人不肯死心,轉頭又直接呈報給王陸一份?不應該啊,就算軍皇山的人不懂事,他也沒有門路能直接見王陸啊。
還是說自己誤會了,王陸想的並非是喪心病狂的自爆戰術,而是真的擔心地仙那邊會痛下辣手?但是……有那個必要嗎?化神級的修士不比金丹元嬰,已經是相當高段的戰力,在面對墮仙時,多多少少也能充當一下炮灰了,不應該隨意浪費在內耗上。而能夠意識到這一點的話,他們現在真的沒必要下殺手。
可惜王陸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皺着眉頭沉思不語,手指頭則在辦公桌上有節奏地敲啊敲,敲得海雲帆心煩意亂
正當他忍不住要開口問的時候,王陸解釋道:“不是這一次的問題,我想的是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海雲帆一頭霧水。
“以前的事?你在想你的老情人麼?”又一個一頭霧水的聲音橫插進來。
王陸當場就祭出了仙劍胭脂淚沿着聲音方向打去,劍勢兇猛,令海雲帆下意識就退避了幾步。
然而兇猛的劍勢戛然而止,胭脂淚鋒利的劍尖被兩隻白嫩的手指輕輕一捻,就再也前進不了半分。然後一個驚怒不已的聲音響了起來。
“王陸你真是要造反吧?我做錯什麼了你就打我?”
王陸慢悠悠地收回了胭脂淚,說道:“預支一下唄,反正你早晚都要惹禍。”
“我靠,這個還能預支?你要臉不要?”王舞一邊罵着,一邊毫不客氣地湊過來看王陸桌上的文件,看了兩眼就柳眉一展,“化神級團戰方案?這有什麼難的,找幾個軍皇山的傻鳥,給他們一人一瓶福特佳釀,灌醉了以後讓他們去找地仙自爆就行了唄。”
海雲帆簡直對這對師徒五體投地了,尤其無相真人,簡直是九州大陸幾萬年,不,幾十萬年纔出一個的絕世奇葩,王陸在她的荼毒下居然能走到現在這一步,也真是了不起。
正想着,又聽王陸說道:“萬一自爆不成呢?這次比賽關注度太高,沒必要冒這個風險,等以後機會更合適一點再讓軍皇山的人當人體炸彈。”
王舞興致勃勃地支招:“記得提前告訴我,我去黑市下注”
海雲帆實在沒法忍了,起身告辭:“家裡有急事,我先撤。”
王陸伸手指了指海雲帆正在遠去的背影,對王舞嘆道:“看見沒,這就是我們組委會加班團的工作氛圍,堂堂萬法仙門弟子,加班加到飢渴難耐春情勃發,連手裡工作都顧不上就要回家找老婆瀉火去了。”
話音剛落,前面走到一半的海雲帆鐵青着臉走了回來,在秘書工位處坐好,默默地開始處理公務。
王陸笑了笑,不再調戲自己的秘書,正色問王舞道:“你來於什麼的?”
“看看你這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這幾天在羣仙城閒逛被掌門師兄抓住,說既然有時間摸魚不如來幫你的忙,我就過來蹭飯了。說來你們這兒什麼時候開飯,我餓了。”
一邊催促着待遇問題,一邊王舞卻認真地看起了王陸面前新寫的材料,只一眼便笑道:“原先的方案作廢了?開始另起爐竈了?不過看你這字跡戛然而止,是遇到什麼難解的問題了?說來給我聽聽,解決一個問題給我一萬靈石就行。”
旁邊海雲帆聽得不由張大了嘴巴,這對師徒實在太了,這種建立在互相侮辱甚至打殺基礎上的默契簡直聞所未聞。這兩人是真的是彼此熟悉到了如同一人,不,甚至比對方自己還要了解對方的地步,簡直就像是……
不過,還沒等他想太多,那對師徒的對話就已經深入下去了。
王陸說道:“的確遇到了一個難題,事實上也是從羣仙大比開賽以來我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那羣地仙,當初爲什麼殺的那麼兇?”
王舞嗤笑道:“廢話,咱們又不是地仙的親爹親媽,殺起來有什麼可手軟的?”
王陸反而搖了搖頭:“就算真是親爹親媽,有了利益紛爭的話也不妨礙人家痛下殺手。問題是,咱們和地仙們總體來講是合作多過競爭,互利多過互損纔對。我們有共同的敵人,這場羣仙大比,是爲了更好的整合所有人的力量,平息紛爭,所以纔拿出的方案……”
王舞說道:“你覺得這種大道理有什麼意義?”
“那他們當初何必答應下來?白澤和你的賭約只是一個方面,如果地仙們真要否決,不要臉一些也是可以否掉的。但他們最終也還是同意了。”
王舞問:“那你想要說明什麼呢?答應跟你比是大局爲重,比賽的時候爲了速勝所以用了些狠辣的手段,快刀斬亂麻,迅速震懾對手,反而能減少彼此的損失,這又有什麼說不通的地方嗎?”
王陸說道:“沒有什麼說不通的地方,所以我一直也沒想太多,但我剛剛忽然有了一個想法,爲什麼地仙們不是用相反的手段呢?比如,可以殺人的時候故意放人一馬,以展示寬宏大量。”
王舞笑問:“寬宏大量有什麼好處?”
王陸正色道:“好處就是我不會那麼全力以赴。”
“倒也是個理由。的確,這麼說起來確實有些怪,地仙那邊做主的人是個黑衣人,而不是腦殘白澤,按理說不應該這麼狠辣……”
王陸說道:“我看就算是白澤也未必做得出那個決策,以殺戮震懾對手,理論上說起來沒錯,但其實是一種喪心病狂的手段,很容易引起不可預料的副作用。”
王舞說道:“沒錯,風險實在有些大。”
“世上沒有無端的風險,這麼做對他們應該還有其他的好處。”
“比如羣仙城裡還有什麼秘密?”王舞說到此處,眼睛開始放光。
王陸不用看就知道她想什麼:“你趁早絕了當奪寶奇兵的念想,這裡可是地仙老家,小心偷寶不成被人抓去*調教。”
師徒二人認真地交流着意見,王舞相對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但還是一步步引導着王陸的思路不斷深入。海雲帆在旁邊聽着,心中也是念頭急轉,聽到此處,便插口道。
“以上這些都只是你的推測,有沒有點於貨?”
王陸說:“當然沒有,不然就不是推測,而是陳述事實了。問題是現在萬仙盟跟地仙算是敵對關係,雙方互相堤防,信息非常稀缺,你讓我上哪兒找於貨去?”
王舞忽然說道:“想要於貨還不容易?找人問去啊。”
“找誰問?這羣仙城裡還有誰比我對地仙瞭解更多?”
王舞說道:“玄墨啊,她不是跟你關係挺好麼,有問題直接上門問去啊。要是能問出個一男半女來,咱們萬仙盟陣營就空前壯大了。”
王陸沉默半晌:“倒也有理。”
他忽然想起了四相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