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汆珍珠,金板燴紅蝦?
樑渠對特產的第一反應是這個。
查清不敢怠慢,拎起油紙包徑直放到桌子上拆開。
“下官老家在長姑縣,那裡有一茗茶爲陽羨雪芽,長在君山懸腳嶺北峰下,香氣清雅,滋味鮮醇,實屬好茶,特來獻給大人品嚐。”
查清展開油紙包,淡淡的清香氣瀰漫在水汽中。
樑渠上前一看,油紙包真的全是茶葉,不少,有個二斤模樣,掛滿白霜。
“陽羨雪芽,倒是略有耳聞。”
長姑縣在淮陰府治下,離平陽縣不遠,豐埠縣往北,隔壁的隔壁。
故爾樑渠對所謂的陽羨雪芽有了解,不便宜,小貴,作爲特產的確合適。
“呦,那真是太巧了,實不相瞞樑大人,這茶葉啊從我祖父那輩……”
查清找到由頭,趁勢介紹起自己,說起自己老家就在茶山附近,祖父那輩是個小茶商,每年茶多得喝不完。
靠販賣茶葉,祖父有所積蓄,供養父輩學武,兩個兒子俱成就武籍,愈發興旺。
再到查清一輩則是看準機會來到河泊所,努力不懈,掙個臉面。
查清絮絮叨叨一大堆,皆是講述過往經歷,間或伴隨幾聲嘆氣,說父母之辛勞。
等講完自身經歷,查清話鋒一轉,表示自己三代積累才走到如今地步,萬分仰慕樑大人白手起家,以舞象之年有諸多成就,着實讓他這位已過而立之年的河伯汗顏,覺得過去小几十年白活。
面對查清的恭維,樑渠偶有應和,氣氛尚算融洽。
互相交談有一刻多鐘,查清覺得時間差不多。
初次見面,點到爲止,提出告辭。
“樑大人留步。”
人影自拐角處消失,半點要求沒提。
“有點東西……”
樑渠摸索下巴。
他拿起桌上的茶撥,撥動茶葉露底,沒有想象中的藏東西,正經茶葉。
“收起來吧。”
樑渠放下茶撥,叫送客回來的範興來收攏油紙包,自己起身回房。
尚在遊廊中步行,門口又有敲門聲。
範興來一溜煙跑出去,隔門詢問。
“誰啊?”
“範子玄!”
得!
樑渠頓住腳步,再回廳堂,迎接第二位下屬。
範子玄放下蓑衣,穿過廊道。
跟查清的富態胖不同,範子玄頗爲精瘦,膚色黝黑,身上披一身窄身衣袍,衣肘位置黏着泥土。
不出所料,同查清一樣是來送“特產”的。
範子玄送的和查清送的東西不一樣,不是茶葉,是一隻“飛龍”。
此飛龍當然不是真的飛龍,而是花尾榛雞,同水裡寶魚一樣,是陸地珍獸。
眼前一隻有四五斤重,估摸要個十幾兩銀子,幾乎等同範子玄一個月的薪俸!
“這,太破費了!”
“不破費不破費,下官一聽說是要調到樑大人麾下,那激動的,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覺啊。
樑大人是誰?放義興鎮上哪個人不認識,就是縣裡頭也有半數以上的人清楚,那是豪傑,是義士!
下官從小仰慕同樑大人一般品格的英雄人物,想着樑大人在河泊所裡有如此大的名頭,寶魚一定吃得膩味,披着蓑衣連夜冒雨去山林裡用弓箭打了只飛龍,一路趕來不帶歇的,就爲送給樑大人燉湯喝兩口鮮的!”
範子玄熱情洋溢,滿臉熱誠。
“哎,這……”
範子玄名氣聽上去比查清有文化氣,做起事來反倒不如查清圓滑。
樑渠默默記下印象。
不是嫌棄。
每個人性格有差異,但派遣出去做事時,應該知曉什麼人適合什麼事。
“既然如此,那我收下這飛龍,只是價錢實在太高,我心裡過意不去,十兩銀子務必收下。”
不同於查清的照單全收,樑渠硬塞給範子玄十兩銀子。
下屬給上司送,地方官給京官送,同僚互送,同年、同鄉互相送其實是很正常的風氣。
不必畏如蛇蠍,怕人抓小辮子。
反倒是不收,放在範子玄眼裡或許就變成看不上他,生出別的心思來。
只是十多兩銀子太貴重,範子玄又不是個和查清一樣有家底的,樑渠少受點,吃個幾兩銀子的便宜,意思意思。
“樑大人真是……既然如此,下官受領了。”
範子玄人不笨,眉開眼笑地離開了,覺得自己一個晚上沒白忙活。
一個時辰裡來兩個,樑渠估摸着後面還有,也不回臥房,讓張大娘拿上飛龍去燉湯,再讓範興來取點陽羨雪芽來嚐嚐。
翠綠茶條在沸水中舒展葉片,析出淡黃色的香茶,整個廳堂內洋溢起茶香。
樑渠小抿一口,味道確實不錯,比原來家裡備着待客的茶葉要好上一些。
怕是和查清說的五六兩一斤對不上。
茶香瀰漫。
半個時辰後,大門鐵環再度扣響。
“誰啊。”
“顏慶山,顏崇文,朱春橋、季有東前來拜見大人!”
好嘛,攏共三位河伯全到齊!
範興來打開門,四人穿過影牆,見到廳堂內左手位上的樑渠,齊齊躬身行禮。
“下官,拜見樑大人!4”
“興來,倒茶。”樑渠吩咐一聲,再看向熟悉的四人,“不必拘謹,坐。”
顏慶山等人聞言,按照顏慶山爲首,其餘人依次的順序找位置坐下。
四人屁股不敢坐滿,只沾道椅子邊,彎曲膝足,見範興來過來倒茶,忙道謝接過茶盞。
說來尷尬。
樑渠一口拒絕四人遞來的投名狀,以爲不會有交集,結果兜兜轉轉幾人又回過頭來當下屬。
若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樑渠被四人打臉,那也對不上號。
樑渠是上司,四人是下屬。
也不知道是不是冉仲軾聽到過風聲,故意調配來捉弄自己。
廳堂靜默,間或有喝茶聲。
樑渠不知說些什麼,索性品茶。
半晌,顏慶山望向顏崇文等人,見三人眼神示意,侷促地放下茶盞,
“樑大人,我們兄弟四人能來大人麾下,自是喜悅,卻也不甚惶恐,故而湊些銀子,買了件禮品,萬望樑大人不要嫌棄。”
說罷,顏崇文遞給顏慶山一個小盒,顏慶山接過小盒,小步送到樑渠面前。
樑渠打開盒子一看,裡頭赫然躺着一枚扳指。
扳指寬大厚重,泛着青灰色的鐵光,刻有云虎紋路。
“聽聞樑大人是神箭手,圍剿鬼母教中曾用一玄鐵大弓立下汗馬功勞,幾位兄弟想了想,便給樑大人送一枚扳指。”
樑渠不知道扳指什麼材質,但要四個人湊,定然不一般。
本想和範子玄一樣把價錢補貼回去,但望着四人什麼都不懂的模樣,怕是不會理解裡面含義。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難免有欺負老實人之嫌。
老實人出來混不容易啊。
思來想去。
“有心了,東西我收下,正好缺一枚拉弓扳指。”
顏慶山聞言大喜,心想親弟果真聰明,送扳指一點沒錯!
“無事無事,樑大人喜歡就好,今後我們兄弟四人一定志竭忠貞,盡心盡力!”
其餘人等接連附和,聊天氛圍頓時鬆緩。
樑渠把玩扳指,正要尋問幾人材質,樑宅大門再度扣響,分外急切。
不待範興來開門,門外李立波的聲音穿透雨幕。
“水哥,不好了,華珠縣那邊發大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