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以手扶額，頗爲無語。
你這傢伙……我沉默的原因，你心裡沒點數？
雖然很想揍人，但又不得不保持克制。
剋制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爲沒有摸清“千金一諾”的規則，不宜跑路；另一方面，則是因爲黃沙對於化吉口中“山湖爲棋”的說法很感興趣。
山湖爲棋，寶藏藏於棋子之中，連蛤蟆都未曾注意此事。
這個掖掖藏藏、欲拒還應的做法，分明是種暗示。
黃沙又想到，但凡雲煙障隔開之地，即便飛到高空，也無法窺其全貌，便更堅信了心中的猜測。
是“核心傳承”！
以狄壺散盡珍寶、任人挑選的慷慨態度，唯有核心傳承，才值得他費此周折，精心佈局。
一念及此，黃沙回道：“於道友，既然與祝山道友已經緣盡，不如放任他去。別忘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山湖爲棋，我去探探。”
這番話，黃沙反覆斟酌。
用詞遣句上，極力避免“約定”等字眼，不做承諾，不提及具體的事情，言語模棱兩可，但知情者聽後，又能明白其意。
於化吉聽後，微微頷首，嘆息道：“人心不古，緣盡則散，徒增唏噓。黃沙老弟，你可不能像祝山道友那般，一去不回啊。既然你有意探尋山湖的位置，爲兄也不阻攔。此物贈予於你，以便你我再會。”
說完，於化吉從懷中取出一枚圓形玉佩。
玉佩上雕刻着雙魚，呈陰陽相濟之勢，互銜其尾。
於化吉指頭一點，黑色的魚活了過來，跳到他的指尖，尾巴一拍，又落入黃沙手中。
黃沙手掌攤平，只見黑色的玉魚緩緩往白色玉魚的方向靠，不論黃沙如何變換方位，兩條玉魚始終呈相互靠近之勢。
“於化吉，想不到你居然會把‘陰陽歸一魚’的另一半交給他……這可是價值三百萬大離龍紋金的寶物……”左泓看看於化吉，又看看黃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黃沙對左泓的表現感到好奇。
他明白，“陰陽歸一魚”看起來另有文章，他也清楚，此時並非追問的良機。
假如“陰陽歸一魚”是狄壺的藏寶，這倒還好。就怕它是人族修士常見的玩意兒。若是後者，黃沙貿然詢問，便會暴露底細。這點“無知”不算大事，但落到有心人眼裡，也會是個隱患。
非常時期，能避免的麻煩，還是要避免爲好。
“當然值得！”
於化吉似乎沒有注意到黃沙的小心思，按着胸膛說道：“黃沙道友乃是貧道的重要朋友，贈予此等緣法之物正合身份。所謂有緣千里來相會，黃沙道友和貧道之間的緣分，又豈會像祝山道友那般淺短？”
黃沙更加無語了。
他現在幾乎可以斷定，於化吉就是把他當成放長線要釣的大魚了！
難道，這個瘋子，真的要我幫他搞什麼散修聯盟不成？
黃沙感到頭大。
“此物貴重。”黃沙作勢推辭。
於化吉鬍子一翹，道：“黃道友，若無此物，出了仙人洞府，天下茫茫，你我如何再會？”
黃沙正欲再度推辭，忽然心生警覺。
依照黃金帛上所書，再會之日，便是履約之時。
若是推辭、否認再會，是不是就等同於違背了黃金帛書上的內容？
而違背的後果又是什麼？
黃沙暗暗打量了左泓一眼，連左泓和祝山這兩位元罡境強者都甘願受黃金帛書的制約，可想而知違背的後果會有多沉重。
一念及此，黃沙只好先行收下，事後再做打算。
“既然如此，黃某就卻之不恭了。”
收下黑魚，黃沙屈指彈出四團沙團：“接下來，就由黃某前去探路。”
“哦？”
於化吉眼睛一亮。
這幾團平平無奇的沙團，竟然有探路識途之能？
看來，這位黃姓修士，比我想象的還有能耐……
四團沙團散發着瑩瑩光芒，朝前後左右四個方向飛去，很快消失在煙雲中。
穿過煙雲障後，每粒沙團又一分爲四，接着分散開路。
這些沙粒，都是本源沙，都是黃沙的分身。
現如今，它們和黃沙本體唯一不同的，是其無法化身爲真正的人類形體。平時它們只能和黃沙合爲一體，或者化爲物什依附在黃沙身上。
另一邊。
青煙尊者所處的小空間內，武源翼懸在半空，一絲不掛。
“臭老頭！士可殺，不可辱！”
武源翼的脖頸，因爲憤怒，變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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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恥之心？”
青煙尊者坐在竹藤椅上，敲着菸斗，不緊不慢說道：“你既然邁出‘人身化劍’這一步，又何必保有人的羞恥心？武源翼，我問你，你見過哪一把劍，在對敵時還佩戴着劍鞘？”
“這……這不一樣。”
武源翼動搖了一些。
“有啥不一樣？”青煙尊者吐出一口煙霧：“不是吧，你該不會真的覺得有兩片破布擋着，就和赤身裸體有所不同了吧？”
聽完，武源翼羞惱得只想暈過去。
青煙尊者晃着藤椅：“你既然選了‘人身化劍’這條道，就該明白，你首先是一柄劍，其次纔是一個人。若是這個道理，都沒想通。那在‘宙光寶鼎’中渡過的千年時光，你都幹了什麼？一團廢鐵的話，砸了也罷。”
“等等！我想明白了！”
聽出青煙尊者言語中的威脅之意，武源翼深吸一口氣，強行平靜心情，說道：“我早都想明白了！我是劍，再是人。剛纔只是不願意在你面前鬆口……”
“別裝了，你的性子演戲不行。”
青煙尊者起身，緩緩走到武源翼的身後，說道：“放心，就算你不願意配合，我也不殺你。而且，也不耽誤我送你兩樣造化。”
這下，武源翼反而沉默了。
他眯着眼睛，愈發想不明白青煙尊者的心思。
這時，身後的青煙尊者又道：“這第一樣造化呢，是我要在你身上刻下‘四凶吞火陣’。你不分青紅皁白，熔鍊上千寶物，豈會簡單就能煉化？不調和陰陽、不平衡五行，長久下去，會毀掉你的先天劍胎。第二麼，我會送你一個劍鞘。養劍千日，用劍一時。劍，先有養，再有發，藏鞘峰芒斂，出鞘必飲血！你戾性有餘，養性不足。再堅固的利刃，一味砍殺，也有折斷之時。在劍鞘中養着，對你裨益無窮！”
青煙尊者的話令武源翼大爲意動。
果然，天不亡我。我武源翼纔是應運而生的時代之子！
我雖然落難，但現在連我敵人也要幫我！真是自強者天助！
這時，青煙尊者適時發出輕笑，也不知是否猜出了武源翼的小心思：“不錯，這是個機會。算得上狄壺洞府中數一數二的機緣。”
武源翼咧嘴笑了一下：“老頭，我看得出來，你挺欣賞黃沙那小子的。你這樣幫我，就不怕我回頭殺了黃沙？”
“能殺的了，你就去。”青煙尊者懶懶打了個呵欠，說道：“如果你真有在聽我和黃沙的談話，那你就應該明白，岸上的垂釣人，不會在意池塘中游魚的死活。對我來說，塘裡的兩條金背鯉魚，廝鬥也好，嘻戲也罷，都是隻是我無聊時光裡的……一點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