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交談
黃昏之下。
渾身臭烘烘的八班在老炮的帶領下凱旋而歸，十幾個人嘻嘻哈哈走在路上，陸南拎着臉盆吐口水，只覺得腦袋暈乎乎。
“看看你們像什麼樣子，兵沒有兵樣，列隊齊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
雖然渾身污水臭味，可老炮走的那叫一個昂首挺胸，不知道的還以爲八班剛剛進行過防化訓練。
其實也差不多。
洗澡時，陸南狠狠把自己的臉盆擦了又擦，到現在他都忘不了用竹竿捅穿堵塞管的時候。竹竿拉出一坨溼漉漉、黑黑的、帶着惡臭的棉布條。
渾身上下打着肥皂，小莊都快把自己身上給搓紅。
“你起疹子了？”
小莊停下手說：“這哪兒是當兵的該做的事，找個下水道工用不了半小時，非得讓我們一羣人挖糞，還用我的臉盆。”
待到即將吹響熄燈哨時，小莊走過來，輕輕搖了搖陸南的肩膀，正在學習內務條例的陸南迴頭。
小莊是帶着社會上對待大學生的態度來看待部隊，而老炮是帶着淬鍊已久的部隊態度來看待人事交際。
喜娃指着桌上的石子說：“阿南你耍賴，要輸了你就跑。”
“很好。”陸南繼續說：“褒義來說，我的性格讓你覺得很好相處，因爲你和我比較深。但是接觸不深的人，就有些覺得我趨炎附勢，喜歡巴結你這位大學生。”
坐在小莊身旁，陸南輕聲說：“我知道你來部隊跟我們很多人的意願不一樣，對於與前半生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肯定不適應，而且周圍的戰友與自己的價值觀不相同。
“說吧。”
將自己淋個透心涼，陸南擦乾身子，穿上大褲衩。
“你看喜娃，他不沒事。多說無益，你要是說多了，別人還以爲你矯情。大家很多人都是農村來的，挑糞擡尿從小都做，吃上一口糞水有啥大不了的。”
喜娃一臉不解：“啥是馬里奧，馬里奧是誰，我們班有姓馬的嗎？”
陸南揉掉眼角的排泄物：“先不要下結論，實踐出真知。人是善變的，預期的理想總會隨着時間推移而改變，隨着遇見的人而改寫。”
“糞味把腦子薰壞了？”老炮一聲揶揄把陸南拉回現實。
“那你覺得我是巴結你，還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
陸南笑了笑：“我說一件事，你只需要認同和否認，可以嗎？”
熄燈前，老炮來到新兵宿舍檢查，吩咐讓衆人早點休息後便離開。
我不否認你能吃苦，也承認你在訓練時的刻苦表現，以及你展現出來的軍事能力。但生活習慣是後天養成的，我們大多數人都來自於農村，但你不同，你的身份和生活閱歷讓你的眼界比我們看的更遠。”
你剛纔說，我們都是一樣的新兵。那就把自己當成第一次接觸這個世界來看待，人之初、性本善。”
“那你想過保家衛國嗎？”
“我只想對得起自己身上這件衣服，而且作爲戰友，生活上的事互相幫助是應該的。我們是戰友，不是獄友。”
陸南接過軟膠管往腦袋上淋：“莊啊！你當這裡是首都，下水道工，你找馬里奧來都得被哨兵摁地上。
小莊解釋道：“馬里奧，一個遊戲裡面的人物，職業是下水道工，專門維修下水道的。”
“呵？”陸南翻了個身說：“那就別讓回憶留下遺憾，不然部隊對你而言只是一個刑期兩年的監獄。”
被陸南問好，老炮也說不出其他話來，只是點頭回應。
“阿南，你人不大，說話還蠻有道理的。”
‘撲哧~~~’隔壁牀鋪的喜娃一聲笑，讓小莊極爲尷尬。
片刻後，洗完澡的小莊走進宿舍。陸南正在和喜娃兩人正在玩五子棋，身旁坐着幾個戰友在觀看。
“我還是覺得不會改變自己，從而迎合他人。”
小莊忽然說：“我沒想在部隊呆一輩子，湊合過兩年就走。”
“我噁心！真把我們當馬里奧了。”
“我認輸，認輸行了吧？”
打發完喜娃，陸南來到小莊身旁。
小莊擡起頭：“也許吧。”
小莊遲疑道：“真要我來保家衛國，當然會上，因爲我是兵。”
路邊隨意撿的幾個石頭，倒也可以打發時間休閒娛樂。
“挺好，跟誰都能玩的來，不怕苦不怕累。”
“交朋友吧。”
陸南坐在牀頭摸了摸腦袋，呆滯的看向周圍，而老炮早已經穿戴整齊監督新兵起牀。
晨跑時，小莊與陸南並肩而行。
“你想說什麼，現在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一樣的新兵。”小莊回道。
小莊默默不語，洗完澡的陸南將軟膠管交給小莊，笑了笑。
沉默片刻，小莊無言的點點頭。
六點整，起牀哨如約而至。
“昨晚我想了很多。”小莊說。
“班長，早上好。”
打着哈欠穿戴整齊，在老炮的指揮下列隊，出席早操，然後迎着初升的暖陽，開始新的一天。
“水來了~~~”喜娃牽着軟膠管走進來。
陸南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繼續帶着社會上獲得的優越感行事，只會讓人覺得你很自傲，難以接觸，並且莫名的生出排斥心理。
要是以後炊事班包餃子要借盆，我首先把我臉盆借給他們。包好的餃子照樣香，沒人敢嫌棄。”
陸南和善的說：“你覺得我怎麼樣？”
“你覺得自己有一種優越感，正是因爲這種優越感讓你爲人處世，恰恰與我們這些普羅大衆不相同。你爲這種優越感而自傲，也樂於在別人面前展現這種優越感。”
翌日。
“早上好。”
“哦。”
見小莊有些悶悶不樂，陸南讓開位置給身旁的戰友。
說完，小莊沒有回答，只是低着頭看向拿着幾顆石頭便玩的不亦樂乎的戰友們。城市兵、大學生的社會身份，讓他與其他戰友間有種莫名的隔閡，也與老炮產生價值觀不同。
“我······”
“你看。”
陸南說：“你和我們大家之間還是有共同點，最起碼目標是一致的。當兵不是爲自己而活，在沒有脫下這身衣服之前，我們的生命只屬於祖國和人民。”
領隊的老炮回頭大喊一聲：“誰在交頭接耳，加跑兩個圈。”
聞言，陸南對小莊無奈一笑，後者也忍俊不禁笑起來。
(本章完)